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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秘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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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接到毕岳了，云示儿没有丝毫犹豫，熟练的焚掉，只是内心始终困惑。
奇了怪，以往殿下日日盼着来信，怎会突然就不准再接了？莫非……是与江岂扬闹了矛盾？
确有可能。自家殿下素来随心所欲，何曾见过这般烦闷，却将自己关在南阳的？
云示儿将尚扶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急躁尽收眼底。小殿下聪颖绝伦，偏爱一些稀奇古怪之事物，想要开解倒也不难。她心念微动，将江氏文体的信息透露。
这饵，投得极准。丢一条鱼，猫儿自会一头扎进去。
江氏文体晦涩艰深，早已失传，更何况巫咒秘卷便是以其著成。为防不轨之人觊觎秘卷，此文体直接被列为了禁令。
不过，这对尚扶凌而言，反倒更添兴趣。毕竟在这南阳仙域，他想学什么，还真没人敢拦。
只是禁令之物，他费尽心思，也只从最高层尘封的角落，扒拉出几册破旧不堪的残卷，零散记载着一些辰纪元旧事，语焉不详。
坠玉仙尊诸事缠身，南阳上下无人敢私自解说。一切，都只能靠尚扶凌自己摸索。江氏文体更显繁杂，尚扶凌看着，始终只觉更似鬼画符，确实艰难。
不过难点好，这才有意思。
正抓耳挠腮，对着那一字一筹莫展之际，一只灵蝶翩然飞入殿内，流光溢彩的蝶翼在他眼前轻轻一扇。
尚扶凌眼神骤然亮起，他醒了！
“罢了，找他解闷去！”念头一起，他猛地合上天书，直冲殿外。
这处秘境是他早年偶然所察，内里仅有一间屋子，窗门紧闭，昏暗冷清，瞧着布局，更似某座宫宇中的一隅。
以及一个记忆缺失的人，神魂不稳，待不久便魂散，而后又会重新聚拢成影。
尚扶凌问过很多人，皆言南阳并无此秘境，只当是他梦境幻化，毕竟他的梦素来稀奇。后来，尚扶凌自己给了另一种可能：传闻先前有种酷刑，诡伐审判，伤人更伤魂。所以，他大概是被诡伐所伤，被遗忘了。
这一次，当他再次踏入秘境，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在原地。入目竟是一方精巧雅致的亭楼，阁楼外，一株枫树傲然挺立，其叶非凡，竟是剔透如冰晶雕琢，由浅蓝至绛红层层晕染渐变，绝非尘世所有。
“莫非真是幻境？”尚扶凌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神思恍惚。
然而打脸来得迅疾无声。
亭中，那人一身素净白衣，不佩任何饰物，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只是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又长高了。”
尚扶凌几步凑上前，琥珀色的眼眸微眯，带着探究与惊疑：“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白衣人声音泠泠，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醒来时，脑中多了些零碎的记忆，门……便自己开了。”
“记忆碎片？”尚扶凌精神一振，脑中灵光闪现，“古籍有载，若与某地缔结灵魂契约，待人魂息渐复，此地便会随之演化复原……你，难不成真是被罚囚禁于此的散灵？”
“或许吧。”白衣人垂眸，视线再次无意识的落向尚扶凌腕间的白线上。吾悦感应到了什么，一缕红息若隐若现，几乎每一次见面都这样。这东西……总叫他莫名熟悉。
尚扶凌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遂将还原出来的房间转了个遍。除了一些被封印而模糊不清的画像，他还找到了许多书册，字迹工整俊朗，是以江氏文体所篆，品相崭新，更像是摘抄。
尚扶凌顿时如获至宝，一股脑儿抱来几十册，堆在阁楼桌案上，足够他钻研许久。
不知为何，或许是这人身上无形的亲和，又或是……亲切？尚扶凌在他面前，总会这副乖巧样。此刻，他索性将那堆艰涩古籍推到一边，蹲在流光溢彩的冰晶枫树下，拨弄着一片剔透枫叶，试探问着：“大哥哥，我听仙尊提起，南阳最初并非仙域，而是凡尘的城南。后来被一场妖业大火焚尽……你说，你会不会是城南旧人？”
尚扶凌有此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城南是天地祭坛，与江家同属一个时期，所以屋子有那些册子也不奇怪。何况，近百年从未听过什么传闻能对得上此。冥冥之中，他觉眼前这人与那片失落之地，必有渊源。
“城南……”白衣人低低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泛起一丝涟漪，确有印象，但随即被更深的沉重笼罩，“我好像……在寻一人。”
“找人？”尚扶凌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什么人？时隔百余年，若真还活着，定非等闲之辈！本殿或许真能帮你寻到！”
白衣人却沉默了。他站在树下，身影愈显单薄孤寂。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思，微微侧头，仿佛在努力捕捉脑海中那些飘忽不定的碎片光影。许久，只是徒劳的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记不清了。只知……很重要。”
尚扶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少年心性，念头转得极快。随即将册子献宝似的捧到白衣人面前，仰着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笃定：“那这个呢？这些册子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你认识，对不对？”
白衣人的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字迹上，只看了片刻，骨节分明的指腹便紧紧抵上额角，眉头深锁，唇色也淡了几分：“……头疼。”
“罢了罢了，”尚扶凌见他难受，心头那点探究欲也淡了，撇撇嘴道，“是福不是祸，强行记起来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你还是……” 话音未落，眼前人再次消散，只留下冰晶枫叶在风中轻颤，流光依旧。
尚扶凌怔在原地，一时无措。倒也谈不上担心，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心头那点刚燃起的热切，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空落落的。
他将书册一股脑儿抱回了自己的扶凌殿，关上殿门闷头苦研。这些册子内容更加完善，工整俊丽，再加上江氏文体本就繁杂，尚扶凌更多时候，只是拿起册子欣赏这字迹。
这样的笔锋，纵是作画也会很好看吧。
一连五六日，不眠不休，双眼熬得通红，真教他窥见了零星片语来。收获虽微，却足以震撼。除却三册未有署名，其余书卷的扉页，皆提了一个相同的名字：商莫晗。
关于此人，尚扶凌并非全然无知。商莫晗，是商泷的生父，南戚的恩师，更是……因杀戮过重而遭天罚的魔头！
可册子内容规整深邃，心诀阵法，哲思分水，思辨之精妙，见解之卓绝，绝非一个魔头手笔所能及。
这个人，好像还是戊道学子之首来着。
真不敢想象，这些身份集于商莫晗一身，到底该是怎样的事实。
尚扶凌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嘴角勾起一丝玩味：“有趣。” 困倦涌来，他丢开书卷，“云示儿，本殿要沐浴！”
泡了会澡，一身轻松，正好安心睡一觉，便一头栽倒进软榻。
这一觉昏昏沉沉，意识处在混沌边缘，尚扶凌只觉得头痛欲裂，依旧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江岂扬那张失魂落魄的脸，正守在他床边！
“江岂扬！”这惊悚的画面吓得尚扶凌惊心动魄，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玉枕就狠狠砸了过去！
“你！怎么进来的？！给本殿滚出去！！！”
一通暴怒宣泄后，尚扶凌才后知后觉，这里根本不是扶凌殿！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气息……他吓得一时脸色煞白，猛地从床上弹起，单膝跪在床榻上，披散的银发如瀑泻落肩头。
尚扶凌就这样愣了半刻，强迫自己冷静，飞速运转大脑，试图理清这荒诞离奇的状况！
算了，理不清，还是直接问更方便些，“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把本殿拐来的？！”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惊怒和杀意。
江岂扬的语气却异常冷静，“殿下……不记得了？”
半个时辰前，商泷正对密语有些思绪，寒西柃急匆匆冲进来，“主人，扶凌殿下来了。而且……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听到他来，商泷心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担心，甚至忘了掩面，猛然消失在原地。
他几乎是破空出现在尚扶凌身后，“阿凌？你怎么会来？”
尚扶凌为何来江梦城？何况看他的样子，显然是为寻什么而来。
那也是商泷第一次见到尚扶凌毫无伪装的模样。身着锦绸睡衣，一头及腰的银白长发如月光倾泻，发尾却晕染着奇异的淡粉。这般模样，纵使是见惯风浪的奕阳界主，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倒真是……与他那位风华绝代的母亲，如出一辙。
前方身影闻声，缓缓转过身来。商泷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入那双眼睛，心头猛地一悸！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难过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窒息。
“你……你是……？” 商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人只是漠然地瞥了商泷一眼，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含情眼，此刻却空洞失焦。看他一眼，再次投向更远处的虚无，只留一个落魄与孤寂的背影。
商泷试图理清可能，猛地也抬眸看向前方。
他为何不再往前？只因前方是江梦城通往禁地的结界，“尚扶凌”过不去了。
“阿凌？你为何来这？” 无应，一股不详涌上心头，“尚扶凌！”商泷厉声喝道，试图唤醒什么。
依旧毫无回应。这人……绝不是尚扶凌！
加之尚扶凌几番被拉入鬼域，商泷只当是被什么附身。他几乎是用撕裂空间的速度逼近，一把扣住“尚扶凌”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骨头，声音沉冷如冰：“你是谁？！”
“尚扶凌”眼中依旧只有一片疲惫的死寂，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商泷越是看他，心口那股撕裂般的疼痛就越发剧烈。
这一刻，他猜到了。
只是……不该！
何况，他竟不认得他……
商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尖凝聚起一缕柔和的灵光，轻轻点在对方眉心：“得罪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往前了。
再往前……就是洛水了。
尚扶凌此刻脸色沉得发黑。先不说自己为何会来此，眼下，他最恨别人窥见自己的一头银发！知道的人……都该死！
可是不行！这里是江岂扬的地盘……不能冲动……
尚扶凌强迫自己深深吸了几口气，硬生生将翻腾的杀气压下，猛地撇过头，只留给对方一个冰冷紧绷的侧影。
江岂扬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不记得就算了，阿凌难得来这江梦城，可要……”
“不必！” 尚扶凌打断他，声音冷硬如铁，“送本殿回去。” 语气虽不再歇斯底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好。” 江岂扬看着他披散银发下倔强紧绷的侧脸，终究没再多言。他默默取来一件宽大的墨色斗篷，仔细地为尚扶凌披上，将那头刺目的银发连同他整个人，都严实裹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