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败予美》失陆

46、路有尽时

　　江斓筠以为她没听明白，又说了一句要投其所好，游兰露顺嘴问：“那你知道舒王喜欢什么吗？”

　　“……我当然……我难道不比你了解我哥，他喜爱诗书，品茶……”

　　游兰露冷笑一声懒得听她瞎编。

　　一口一个哥哥，其实除了炫耀舒王的身份，对这便宜哥哥根本不用心。就算江墅以前的确有这些喜好，但现在他是什么身份，面对的又是哪些人，怎会有工夫研究诗词歌赋。

　　说白了舒王若是真考虑过和钱府联姻，无非就是想增强自己的实力。他缺的肯定不会是轻飘飘的几页纸，而是能够给他带来实际利益的承诺，就像和她游兰露达成的那样。

　　她姐素日里挺聪明一人，怎么对上江墅的事就看不清了。果然色令智昏，她爹担心的不无道理，要真进了舒王府，她姐说不定会把整个游府赔进去。

　　还是安静做好自己的生意，游兰露相信以江墅的聪明才智，不至于让她赔得太惨。本来就是想还债而已，唉，她还担心他们发了大财会引起皇上的不满。

　　她也算是舍命弥补自己逃婚的错误了，这不比江斓筠仗义，同样都是假妹妹，她可是实打实地为江墅担风险。

　　“怎么，难道你另有高见？露表妹，你该不会是想讨好我哥，借此让他对你的傅公子好点吧。”

　　“你哥这么容易讨好的话，也难怪你们家对他不闻不问，是不是觉得他永远不会抛下你们不管？”

　　这句话惹得江夫人和游夫人齐齐往后看。

　　游兰露说得理直气壮，替江墅这个盟友出口气也是抵消债务的一环，谁叫她们对他太狠心了。

　　游夫人不知道江墅非江夫人亲生的事，怕她们姐妹几个起口角，拉过游兰露站到自己身旁，劝她安分些。

　　“你爹一不在家，就给我惹事，别再出声了。也不知道几时能结束回去，今日人多眼杂，跟紧了知道吗？”

　　“哎知道了，说两句玩笑话而已。娘，你不用怕江夫人，你和我爹是夫妻，怕小姑子做什么。”

　　哪里是怕小姑子，只因游夫人未嫁人前到底做过游府的丫鬟，游霁晓是主子。就算已经嫁给游柏森十多年了，对着游霁晓还是不能真当自己是她的嫂嫂。

　　再看看掬珠夫人，同样曾经是游府的下人，因为皇上给的诰命，回回碰上她都不拿正眼瞧人。

　　和江家没做成亲家，仔细想想倒不算太坏，否则连自己女儿也要看江夫人眼色，岂不是一辈子挺不直背。

　　雨儿丫头却是对江墅上了心，若是她亲娘和五小姐还在世，江夫人或许不会让江斓筠和她走这么近。不过上一代的恩怨，就不必延续下去了，都是命苦的人。

　　就在众人快要精疲力尽之时，皇上一行人终于出现。皇后和太后随驾左右，富贵妃紧跟其后。

　　从山脚走上国台寺的台阶并不好走，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出行不费脚的人来说，刚开始走就已经在心底叫苦不迭。

　　唯一有所欣慰的是，皇上也走得特别慢，像是故意不想走到头。

　　后面的人也跟着磨磨蹭蹭，巴不得落在队伍最后，等前边一结束他们就能直接打道回府。什么祈福祭天与他们有何干系，他们自个儿的祖宗还拜不过来，那才是真正能保佑他们顺心如意。

　　游茶星一路被梅蝉搀扶着走上山，累得在心里骂了华沧百八十遍。

　　当个皇帝就了不起了，拉着这一大帮子人陪他胡闹。她就是再年轻个十来岁，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在宫里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没料到还有如此遭罪的一天。

　　要不是平渊帝没得选，只有华沧一个继承人，她甚至觉得舒王肯定不会像华沧这么可恶。

　　又瞥见皇后也强忍着不适往前走，游茶星难得同情了她一回。

　　她没有子嗣，但她姐姐是难产去世，明白女子生产不易。山路不平，对怀有身孕的人更加凶险。若非亲眼目睹皇上的绝情，游茶星还不大相信后宫那些荒唐传闻。

　　难道皇后肚里怀的真是游融光的孩子？

　　简直不敢再细想，皇上既然半点不怜惜皇后，那对她这个无用的太后更不用留情面，会不会因为她和游融光是一家而迁怒于她？

　　都怪她爹娘，非要过继一个儿子，人都死了还留下个烂摊子等她收拾。敢动皇上的人，以为自己头上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这事她深有体会，五妹妹刚死那会儿，平渊帝恨不得要她陪葬，只是那时候开晖帝病重，顾不上问她的罪。可从此她也没得到救赎，还不如让平渊帝杀了自己偿命，也好过年复一年忍受着深宫的孤寂。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可没人告诉她会这么难走。

　　“大哥，你腿伤还没好吗？”

　　傅濯缨本来走在富娆身旁，趁人不注意落后几步和傅聿知并行。

　　她整日上蹿下跳不停歇，这点山路不在话下。但见傅聿知脚步虚浮，似乎十分勉强才能跟上前面的人，想去扶却被拒绝，他执意要自己走。

　　傅聿知擦了擦汗，面色有些苍白，对转头用关切眼神看他的江墅笑笑，示意不用担心他。

　　在舒王府养了这么久的伤，补品也没少吃，可身子还是亏空成这样。傅聿知自知很难恢复成从前一样，但竟连这点路程都走得如此艰难，走在后头的孙尚书看起来都比他要轻松。

　　“不碍事，你在宫里还好吗？”

　　“还行，没什么好不好，哥，我不想待在那里了。”

　　他们的对话后面的人听不见，只有走在傅聿知前头的江墅一字不差全听了去。

　　“哥知道，你再等一等，我会想办法接你出来的。”

　　“真的！”

　　傅濯缨高兴地差点喊出声来，急忙捂住嘴，小跑回到富娆身边。要不是守这破规矩，她立马就能冲上国台寺门口。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参差不齐的队伍终于是见到了等候他们多时的寺庙香火气。

　　华沧侧头回望一眼莫叹萍，很快就移开眼。

　　不能心软，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应该得到报应，就像德妃那个恶毒的女人一样。既然她们都信佛，那就去地下长伴神明。

　　是她先背叛他的，是她违背了誓言，不能怪他，不是他的错！

　　等高僧做完法事之后，其他人先行告退，只留下舒王等天子近臣听候差遣，太后等女眷则安排去稍作歇息。

　　游夫人本想带着两个女儿回去，太后却说许久不见硬是留她们一块儿说话，作为姐妹的江夫人自然也没走。

　　而富娆本想等皇后一起去休息，没想到皇上却开口让皇后留下，她只好去找掬珠夫人。她娘对皇上只留下皇后很不满，小声指责她不能讨皇上欢心。

　　“你厉害，你去哄他高兴好了，我就是蠢笨，那也是你生的。”

　　“娘也是为了你好，等皇后诞下皇子，皇上更想不起来你了，到时候新人进宫，你这个贵妃能做到几时？”

　　贵妃又能如何？皇上的生母，她娘的主子游岚雾曾经不也是贵妃，后来又怎么样了，还不是一抔黃土掩红颜。哪怕做了皇后就真的开心吗？

　　“不做就不做，大不了出家做尼姑去，我看这寺灵得很，教人看破红尘。”

　　掬珠夫人被她气得说不出话，转身拂袖不管了。

　　歇脚的院落虽大，但人也多，她们母女俩这点动静并不显眼。富娆觉得她娘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对她说教，于是在她娘生闷气这会儿，自己走到院子外面转转。

　　江斓筠本想找富娆说几句话，可恰好和她错过了，落在钱璃眼里以为富贵妃是故意晾着江斓筠，开口奚落道：“看来富府的门槛还是挺高的，我还以为谁都能进呢。”

　　背靠皇上和舒王两个哥哥，江斓筠现在不用怵她，很快回击说：“舒王府的门槛也不低，小心崴了脚还进不去。”

　　“哼，也不知道是谁的未婚夫君宁愿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也不想待在这里，别到时候再找后悔药吃。”

　　虽然江斓筠是舒王的妹妹，但钱璃丝毫不愿意和她打好关系，江家小门小户，这种亲戚不来往也罢。

　　刚才她爹问要不要派人先送她回府。钱璃好不容易走上来，打算在这处歇歇脚再下山，况且大家都没走，她也不急于一时。

　　其实钱府察觉出舒王无意与他们结亲，但早前话说得太满，不少人都以为两人好事将近。钱璃在她那一众闺中密友的吹捧里更是以为自己是下嫁，没道理做不成舒王妃。

　　一个是舒王妹妹，一个是和舒王谈婚论嫁的尚书之女，连太后都注意到了她们这边。钱璃反应过来这里都是江斓筠的亲戚，担心自己吃亏，拿扇子遮着脸施施然离开了这院子。

　　“小姐，不用知会老爷一声么，还是等等再走吧。”

　　“谁说我要回去了，难得来一回，去前头逛逛。”

　　钱府的丫鬟不敢乱走，怕不小心冲撞了皇上，只能再劝。可她哪知道钱璃铁了心要“偶遇”舒王，不往他们跟前凑怎么见到人。

　　“怕什么，国台寺这么灵验，只说是为了点长明灯就行，没人会责怪我们。”

　　再说皇上不还让傅聿知那个白关余孽一同去点长明灯，那她这样做也不过分。

　　“傅聿知，你们不一起去为柔嘉郡主点长明灯么。”

　　本来以为皇上只是让皇后陪他去大殿内祈福，突然听见他这样说，不仅傅聿知愣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莫叹萍也趔趄了一下。

　　华沧不让卉儿陪她进去，生死福祸她心下已经了然，可没想到还要连累无辜之人。

　　“草民卑贱之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惊扰先人，请容许草民在殿外尽孝。”

　　“舒王待你如同座上宾，怎么到了朕这里就不配了，朕的面子不如舒王大？”

　　傅聿知不欲皇上为难江墅，只能跟着一道进去。而皇上无视舒王为生父点长明灯的请求，丢下一句其生母尚在，不似他们几个已无双亲，自行祭拜即可。

　　偏巧单独进殿的四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让舒王同行似乎也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