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顾远圆圆圆

34、三十四

　　陆时还是如愿去了趟沈觉第二次的公演现场，这次演出依旧很顺利，似乎还有零星的几个专门为他们而来的粉丝，陆时只是举着相机一味地对着沈觉拍照，在检查照片的时候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

　　他实在是喜欢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恋人。

　　“家属特权”让他顺利地进入到了后台，一行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陆时看向纱纪的时候捕捉到了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随即是沈觉略有些尴尬的叹气声。

　　“我今天不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陆时站在沈觉的身后微微弯下腰，凑在他耳边说道。

　　“为什么？”沈觉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应着。

　　“项目上有些事情，我要回去开会。”陆时解释道，用手指悄悄从沈觉的背后滑下，他能感觉到指尖触碰到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但身前的人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侧身撇了他一眼，回了句知道了。他也注意到了，陆时从家回来后就开始变得非常忙碌，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会议日程也是排得满满当当，还经常抓耳挠腮地对着电脑看邮件。

　　夏天快要结束了。

　　陆时临走时看了眼那个一直站在一边沉默的贝斯手，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空气骤然紧绷起来。

　　沈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陆时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就若有若无地往陆时的身上飘，直到对方关上了门，他才收回目光，转眼看到了站在一边神色晦暗的凉介，又赶忙撇开了视线。

　　照例的聚餐又散场，沈觉站在吸烟区点起一根烟，抬眼看见那个高挑的身影，对方走过来问他借火。他若无其事地给凉介点上了烟，午夜的吸烟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默的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会一触即发。

　　“我之前问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凉介弹了弹烟灰，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记得，你问了什么？”沈觉抽了口烟，又缓缓吐出，烟雾在他俩中间形成了一道屏障，他垂下眼，故作不明。

　　“你前几天排练的时候带的戒指，和他手上的那个是一样的吧？”凉介问道，语气有些急躁，似乎是带着点逼迫的意味，“他到底是…”

　　“和你有关系吗？”沈觉很快地出声打断了他，他抬起眼睛，微微皱着眉头，演出时摘下的戒指放在口袋里，他用拇指推到了无名指上，又缓缓地褪了下来，手却插在口袋里没动。“你也应该记得我有告诉过你不要越界的事情吧。”他又接着补充道，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这事情没必要说开，沈觉将烟头按灭，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不会留给凉介一点希望的余地，同时他也不希望这个事情打破乐队里关系的平衡，毕竟他真的，有些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时光。

　　反正到最后，与其解释为什么这个“男友”突然消失的事情，不如就一直装傻充愣瞒过去好了。

　　谁知道这个“男朋友”的身份还能保持多久呢？

　　沈觉没管身后的凉介，一个人走出了吸烟区，在街角打上了车。

　　城市街道的霓虹灯倒映在沈觉的眼睛里，他有些怅然地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从陆时回来之后脑子里那个关于陆时说什么时候会离开的念头就在不断闪现着，他是个敏感的人，纵然陆时还维持着一如既往的体贴和照顾，他也能发现那人的情绪里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不安，陆时的项目越来越忙，工作堆积成山，几乎不是远程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他留下。沈觉这么安慰着自己，陆时总是要走的，不管是早还是晚，他总有一天会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的。

　　想到这里他抿着嘴深吸了口气，眼眶骤然红了起来，安静的车厢里沈觉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咬着牙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当然不希望陆时忙起来，不希望陆时走，但总有那一天，如果有两个人都要难受，那不如只要一个人流眼泪。

　　到那天再哭也不迟。

　　到家里时沈觉看到了坐在客厅看文件的陆时，似乎一直在等自己的样子，明明已经无精打采了，还是支着脑袋努力地想看进去点什么。于是他换了鞋，快步走到了陆时身边坐下，伸过头去看陆时手里的那沓子东西，果不其然，全英文，他几乎一个字都看不懂。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陆时伸过手去摸沈觉的脸，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沈觉的眼角似乎有点残留的透红，眼神闪闪烁烁，像是藏了些东西。

　　“太累了。”沈觉轻飘飘地回应道，用手指划过一段文字，“这里在说什么？”

　　“说…”陆时顿了顿，又瞥向沈觉，笑了笑，“说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应该告诉男朋友。”

　　沈觉皱起眉，又翻了个白眼，“一天天的尽爱瞎扯。”随后他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切，换了个姿势靠在了陆时的膝盖上，用手指弹了弹文件的边缘问道，“感觉你现在好忙，项目进行到什么状况了？”

　　“嗯…”陆时把玩着沈觉的头发，似是有点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现在有几家公司比较感兴趣，之前我们合作方的公司也想购入，还在对比，毕竟这个项目从开始就没打算要独立发展，能卖掉肯定是最好的。”

　　“舍得吗？卖掉之后就不能自己管理运营了吧，毕竟是你这么久的心血呢。”沈觉垂下了眼睛，低声问道。

　　“其实也是可以的，合作公司说可以继续放权给我们团队，也就是因为这个大家都比较希望卖给他们。但这样的话…”陆时顿了顿，用指尖碰了碰沈觉的睫毛，“我就要退出这个项目了。”

　　“为什么？”沈觉猛地又抬起了眼睛，陆时的指尖离瞳孔的距离不到几毫米，但他却依旧紧盯着上方人的脸，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样的话我就要去美国了。”陆时盯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屏叹了口气，又低头去看沈觉，他本以为沈觉会露出点悲伤的表情，但是却只见到一脸的肃气。“怎么了？”

　　“你不会是说你为了留在这里，放弃这个机会的吧？”沈觉皱起眉毛，突然转了个身坐了起来，指着桌面上一堆文件说道，“就这么撒手不要了？”

　　“我肯定是舍不得这个项目的啊，只是你…”陆时话说到一半，却被对方伸手捂住了嘴，他愣了神，看着沈觉坚定的眼神，心下突然地乍痛。

　　“不行，如果必须要回去就回去。”沈觉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你不是那种分不清主次的人吧？”

　　陆时掰开了沈觉的手，再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得哽咽，“什么叫主次？你在我这里什么时候是次了？”

　　“陆时，”沈觉的语气软了下来，气势上却没退分毫，“我不怀疑你的真心，但不要拿我换你的未来和事业。”他顿了顿，似乎努力遏制了什么东西，沉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没上过大学，我也看不懂你那些项目的东西，但我也知道这都是你自己付出心血一点一滴做出来的，这么好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要的成果和机会，你总不能因为我直接丢了吧。”

　　“东西没了可以从头再开始做，那你呢沈觉，没了你我怎么办？”陆时几乎是有些恼火地用手撑住了地板，另一只手抓过了沈觉的衣领将他向自己这边扯来。沈觉对这件事突如其来的固执让他不解又愤怒，到头来想要坚持这段关系的人好像只有他一个。

　　“讲得像你要走了我们就分手了一样。”沈觉一巴掌拍来陆时拽着自己领子的手，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面上却还波澜不惊，“你在怕什么？”接着他向前凑上去，先是露出了一个略有疲惫的笑容，最后在陆时的唇边留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全部，安抚这个慌乱的爱人。

　　陆时似乎还在赌气，他撇开视线看着地板，咬着嘴不说话。沈觉用手掐了掐陆时的脸，带点威胁意味地说道，“你再这样和我赌气我现在就给你甩了。”

　　“真是没心肝的。”陆时抹了把脸，有点幽怨地说道，“我要回去了，你一个月可能只能见到我一次，可能一次都见不着，你不会难过吗？”

　　“那到时候你给我买个机票，我不忙的时候直接去见你好不好？” 沈觉又凑近了一点，双手搭在陆时的肩膀上晃了晃，“我难过的话你就回来，行不行？”

　　陆时皱着眉抬起了眼，沈觉的反应让他意外，他了解沈觉不是爱来哄人那套的，如今却柔和起来，他虽然感动，却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一看到沈觉的眼睛，好像什么东西都抛之脑后了，他伸手揽过对方的脖子，带着点报复意味地吻了下去。

　　房间里只留下唇齿间碰撞的声音，这一吻及其漫长，他恨不得将怀里的人吃干抹净，变小了揣在包里一起带走，他对恋人的爱，对分别的恨，发狠了似的都杂糅在唇间的蹂躏里。

　　最后陆时在沈觉锁骨上留下了个齿印，凑在他的耳边说道，“盖了戳，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了。”

　　沈觉还在轻微地喘着气，用手指摸了摸锁骨上微微发痛的痕迹，低着头轻笑了一声，“完了，明天得穿高领了，你想热死我？”

　　“贫嘴。”陆时刮了一下沈觉的鼻子，似乎刚刚的吻抚平了一些内心面对分离的不安，但又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异动，他还是无法察觉。

　　“我过两周有个休假。”沈觉的声音打断了陆时的思绪，“你不忙的话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

　　“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在给东京那边的公司做曲子吗？”陆时把手搭在沈觉的肩膀上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深耕这个项目的时候沈觉已经在飞一般地进步了，不再止步于吉他和乐队，用他买的电脑学了一堆编曲的东西，前段时间还告诉他已经接了些外务。“那我们去东京吧，你酒吧那边休多久的假？”

　　“一两个星期都行，反正现在人手也足，老板乐意少发一份工资。”沈觉耸耸肩。

　　“那我现在就订酒店。”陆时兴致冲冲地从茶几上拿起了手机，“订最好的，安曼？怎么样，京都也有一家，你要想去我们还可以去那里当度假玩几天。”

　　“随便你啊，别乱花钱就行了。”沈觉拍了拍陆时的手，作势要站起来，却又被身边人摁了下来，“干什么？”

　　“套房就一张大床哦。”陆时把手机放在沈觉眼前挥了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沈觉的表情从怔愣到震惊又变得有些羞愤，最后像是咬着牙想到了什么，翻了个白眼，嘴一撇低下了头，“随便你。”

　　陆时挑了挑眉，抬手摸了摸沈觉的脸，“不愿意就说啊，你把我当什么了？”

　　沈觉掰开了陆时的手，从他的臂弯下一个俯身钻了出去，掏出口袋里的烟盒就往后院的门走了过去，丢下一句，“都说了随便你。”之后“哐”的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