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石黛儿

6、第6章

　　两兄弟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在屋内找到位置坐定。
　　但小关的目光，一直凝注在大关的脸上，倒是大关，除了刚在门口时与小关对视了一会儿，眼光现已游移向屋内的暗处，并不再看小关。
　　小关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问：“哥，你为什么把老虎给炖了啊？”
　　大关显然没料到小关会问这个，楞了一会儿，才哑声道：“我以为你会明白的……关宏峰不能再回303了。”
　　小关问：“为什么不能？你这不是，好好儿的吗？周队站我们这边儿，他也相信你是被冤枉的，哥，咱们一定能查明白这案子。”
　　大关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们，的确一定要查明白这个案子。但是，在查案子的过程中，我，关宏峰本人，不能再回303……换句话说，从现在开始，在303房间里唯一出现的，就只能是你关宏宇……现在，你明白了吗？”
　　小关的心头轰然一震，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你不能回303……而是怕被老虎认出你来……哥啊……”
　　大关面色不动，淡淡道：“对了，这以后，恐怕是我得学着做你了。你想，支队的人，别的警察，甚至其他什么想要找你或者观察你的人，势必都会时常以各种理由，出现在303。如果老虎还在，那我怎么可能回去？而现在的情况，则无论在303的那个人，是不是关宏峰，除非被当场摁住验指纹，就再无破绽。”
　　小关有些说不出来的惊骇感，他的这位亲哥，为了保证他自己能亲手破案，竟然早在去警局自首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他迟早会借用亲弟弟的身份出现，为了防止露出马脚，便一早掐灭了暴露的源头。
　　小关支吾着，为老虎发声：“那……大不了，你这一阵子都不喂它啊，老虎三四年不喂都死不了嘛……哥你可真够狠心的……”
　　大关轻轻摇了摇头：“眼下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容不得丝毫大意。再说，你知道的，就算我不喂它，我站在它面前，和你站在它面前，它那动静是不一样的。老虎越是饿，动静也就会越大，象周队那样细心的人，肯定能看出来。”
　　小关立刻说：“周队发现也没事啊，他是自己人。”
　　大关的脸色严肃起来，道：“他是个警察！因为，没有抓到我们互换身份的确凿证据，所以他猜到了，也没有说出来，这无关紧要。可是，如果当明显的证据就摆在他眼前时，他却装作没看见，那就有违他做警察的原则了。宏宇，周队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陷入两难境地，不能逼他去做不必要的选择。”
　　小关有点不服气，争辩道：“那你以后冒充我，去不去见周队啊？那家伙贼机灵，他突然摁住你查指纹怎么办？”
　　大关微微一笑，道：“他不会的。你是良民，不偷不抢不打人不犯法，警察也没道理随时摁住你查指纹，你有你的公民隐私权。放心吧，只要我是以你的身份出现，周队绝不会乱来的，他还会拦住别人乱来，这才是一个好警察的工作方式啊。”
　　小关没话讲了，只坚持嘟囔了一句：“哥，你养了老虎那么久啊……”
　　大关垂下眼睑，静了一会儿。
　　然后，他从容抬起眼眸，再一次与小关对视，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判处了我自己死刑，你不要忘了，关宏峰现在，已是死人。”
　　小关蹭地一下跳了起来，带翻了身下的圆凳子。

　　兄弟俩的眼光胶着在一起，大关的神色平静坦荡，而小关满腔万语千言，竟完全找不到出口，不知从何说起。
　　他捏紧了拳头，突如其来的，冒出一股想要冲亲哥那张脸挥过去的冲动，他很想大吼：你没死，为什么非要装死？我们有这么多人都愿意豁出命去帮你，你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做，谁也不信吗？
　　大关安安稳稳地坐着，他明显已经看出来小关的冲动，却丝毫不受影响。
　　小关僵立在他亲哥的面前，没有动作。
　　终于，还是大关开口：“宏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唯有关宏峰死了，2.13案才会终结。背后的那股势力也会暂时蜇伏，我才能抢出来侦破案件的时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小关拧了拧脖梗，挣扎着问：“哥，是谁在帮你？韩彬吗？”
　　大关的眸光闪了一下，转开脸，道：“这部分细节，你不需要知道。”
　　小关气了，追问：“咱俩不是还要继续交接吗？你不把全部细节告诉我，不怕会穿帮漏底吗？”
　　大关道：“这部分细节与日后的交接无关，而且，这是帮我的人提出的要求，不能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所以，我不能违反承诺。”
　　小关哼道：“肯定是韩彬……他为什么帮你？他只是一个律师，怎么会有这么大能耐？你不怕他害你吗？”
　　大关笑了一下，说：“我不能禁止你自己去瞎猜，我只能提醒你，没有证据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太想当然，更不要轻举妄动。”
　　小关没奈何，把翻倒的圆凳子扶回来，坐上去，放松了一下自己，然后，就象之前与哥哥讨论案情时那样，开始正经提问：“哥，胖虎救走你以后的事，你能告诉我多少？”
　　大关的表情里有了一丝赞许，也认真答道：“胖虎顺利地带走了我，我在他家醒来后，就意识到我的计划要进行调整。其实你们有可能去劫走我，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料到，好在我把证明你清白的证据先寄了出去，你这横插一杠的拦劫，对我预计的整体走向并没有太大的干扰，我只要做些临时调整就行了。”
　　小关一边思索一边道：“这么说，你本来去自首的计划中，也已安排了之后假死？”
　　大关点头，道：“是的，周队没有见过我的黑暗恐惧症发作，他不知道具体情况。而我选择那个时间去支队自首，原本就计划会在拘传车内发作，我没有吃药，车辆又颠簸，估计把我送到市局门口时，我应该已是急性心梗发作期，要叫救护车来抬了。”
　　小关醒悟道：“那么，等到救护车送你去医院抢救，你一样可以采取现在的方式，在医院假死，然后尸体神秘失踪？”
　　大关再点点头。
　　小关愤愤：“Kao……合着我白忙一场？”
　　大关却摇头，道：“当然不是。我之前的计划风险很大，而且无论我病成什么样，肯定都会一直在周队的眼皮底下，我并没有信心能直接在他面前假死瞒过去，更不太可能在他盯着的情况下让尸体无痕消失。我本来预留的后手，是向周队坦白一切，赌他会不会帮我遮掩……只不过这样一来，若他真的帮我遮掩，那就算案子能破，他的警服也肯定穿不成了……我绝不愿意这样做，甚至我在想，如果不能完成计划，那我就被周队抓进去关起来也行，我不能真去连累他。”
　　小关自嘲一笑：“连累我就行呗……亲表弟什么的，想用就随便用呵。”
　　大关看着小关，轻道：“对不起，宏宇，你和我，已经是一个人了，对不起。”
　　小关的眸子立时发潮，他扭开了脸。
　　大关的声调未变，继续道：“有了你顶替我的这一夜，我安排计划自然更加周详，所以执行的结果不错。但是，我们依然不能低估周队的警觉，他居然在今晚，选了音素酒吧与你谈话，很显然，他已经注意到了刘音。”
　　小关讶然道：“我一直没有来过这儿，他是怎么注意到的？”
　　大关说：“隧道里的那场车祸，其实不光是刘音去撞的，我本来安排的计划中，也有隧道堵车，这样警方……特别是周队，在事后调查时，短时间内确实不会把注意力对准车祸肇事者之一。但是，周队显然是对车祸存疑的，我估计，他应该是把隧道车祸涉及的每个人都查了一遍，最终觉得刘音最有可能是我们的帮手，所以今天，他才带你来试探一下。”
　　小关叹息：“哇靠，这人真是……那现在，他不会就在门口等着抓你吧？我还真是吃不准，他到底是当警察多点，还是帮我们多点。”
　　大关说：“他是个真朋友，在原则范围内，他知道做事的分寸。我也是确认他走了，而且这酒吧附近都无人值守，才敢进这个仓库的。不过，今晚之后，我就不敢肯定他会不会对这里上侦查手段，所以，这个交接处不能再用了，刘音也不能再帮我们了。”
　　小关还没有接腔，一个妖娆带点娇慵的声音已经响起：“什么意思？过河就拆桥啊？你说用就用，你说不用就用，当我是个什么东西？”
　　兄弟俩一起循声望去，大长腿的刘音不知何时，已站在仓库门边角落里，神情清冷，斜瞪着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