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李七月

46、一束花的启示

　　《玫瑰的故事》里边有一段台词，很写实：

　　“这人啊，不能饿着肚子去超市，会买错东西，把本来不想要的东西放进购物车。”

　　两年前的我就是那个差点饿着肚子走进超市的人。

　　这件事说起来我觉得挺丢脸的，我很少主动跟人提起过。但它的确教会我一个道理，人不应该寄希望于借助一段感情将自己带离困境。

　　本来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实在是不值得再提起了的。但是一方面，和那个男生的共同好友今天给我发消息说，他又在通过她打探我的消息，另一方面的原因则在我——我还在觉得那件事是一件丢人的事，羞于提起，那就说明这件事还在影响我，我想要同这件事做个彻底的了断，所以我决定要把它写下来。

　　暂且称那个男生为A。

　　我和A是小学加初中同学，他是老师口中人人喊打的角色，而我是所谓的乖学生。在这个期间，我们几乎没什么特别的交流，就是普通同学，偶尔做同桌的时候，可能话就会多几句，平日里没什么交流。他只知道玩，我只知道读书。

　　开始有一些交流是我读大一那年。因为家住得比较近，那年春节，他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带着他的朋友来我家玩。说实话，其实我是不舒服的，一是因为没什么交情，实在到不了登门拜访这一步，二是，我不喜欢这种不被尊重的的感觉，有被冒犯的。但碍于情面，我没有在当时指出。

　　现在想来，其实我自己真的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没有及时指出，因为没有当场表态，所以我给了他“我默认、我接受”的假象。他也许知道我介意，但他装不知道。总之，因为我的软弱，让他有机会乘机而入。

　　自此往后，一直到我毕业那年，他总是时不时的找我聊天，也的确表态说在追我，希望我能答应。他每一次找我，我都会回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当时的观念里，我就是觉得不回人家消息是不礼貌的，这样不好。在我们家这种传统家庭下长大的小孩，被教育“不回别人消息是不礼貌的行为”。所以我根本意识不到，我是可以“不礼貌”的，我是可以不回消息的。

　　这一点，我直到今年才开始顿悟。

　　因为我的“礼貌”，再一次让他有机可乘，整个大学阶段，有一段时间，我只要看见消息框弹出的头像是他的，我就开始焦虑。

　　并且，这四年期间，春节呢他总是会来我家，也发出邀请，让我路过他家的时候，去他家坐一坐。同样，因为我不好意思拒绝，每年我也会硬着头皮去他家逛一圈。我不久待，因为我特别不自在，他和他的家人都一样，说的话开的玩笑，不在乎我介不介意。

　　因为我不好意思拒绝，我让我自己处于不自在的氛围里，也又让他变本加厉的要从我这拿到他期待的答案。纵然我明确表示只做朋友，但是他不在乎，他就是死缠烂打，直到他听到他要的答案。

　　我后来和我的知心朋友提起这件事，她当时就问：“你为什么要去他家？”

　　这如果是现在的我去处理这件事，我肯定就是直接一个拒绝，理由都不会给他一个的。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学不会表态，学不会拒绝。因为总被教育成要当一个听话懂礼节的女生。所以当朋友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我竟然还在下意识为A找理由，我说他可能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大年初一的，我也不好佛了人家的面子。

　　这些细节，今天推敲起来，其实就是A这样一个满是心机的人，吃准了我懂事尊礼节，不拒绝人这一点。而我只所以依旧觉得事情丢人，是因为，在那件事情当中，我也是有问题的。

　　反正就是这样，基于他没有天天找我，是隔个三五个月找我聊一下，我又总是几句话就借故忙然后中断聊天，我就没有太把他追我这件事挂在心上，纵容他这样的打搅。

　　但是，说起来还挺可笑，他口口声声说追人，然后又是隔上几个月才来撩拨一下，对于此，我当时是觉得他可能工作忙，谁会又事没事一直跟人聊天。可是，其实，没找我的时间都和别的姑娘谈着呢，扯皮了，父母不同意强制介入分手了，才来找我。

　　实话实说，我当时是真没想到这一出。也正是因为我当时不知道这些，才有了后来那件事。

　　我刚毕业出来工作的第一年，我在之前的随笔里写过，那是我状态最不好的一年，一边忙毕业，一边忙工作。我整个人很崩溃，很不适应职场节奏，陷在死循环里，每天每天都焦虑。有那么一些情绪到顶的时刻，我甚至想过要不听家里的，回来家找个人结婚得了，起码有枝可依。

　　事实上，女孩们，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撑住，不要为了逃避现实就一头扎进感情和婚姻的漩涡当中。

　　可我当时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他再一次提起追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松口了。

　　那是五一前后，我结束实习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他刚好也从外地回来。他以我一个闺蜜为名，攒了一个局，叫了好几个他的朋友，直接开车把人怼到我家门口，我其实很不舒服，但是介于很久没见我闺蜜，也实在是做不出当着他朋友的面让他下不来台，所以，我去了这个局。

　　那可能是我那几个月里唯一有的娱乐活动，见到了很久不见的朋友，聊天唱歌吃饭我的情绪比起之前的确高涨了一些。那天晚上送我们回去的时候，即便他朋友在开玩笑说让他先把他们送回去，然后再送我，然后他做了这几年里边唯一一件得体的事——先把我送回了家。他很会趁热打铁，当天晚上他再一次跟我聊追我这件事，比起之前那些，这一次聊的稍微深一点，也基于他当时干的那件“得体事”，我回复他，我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只觉得幸运，还好当时没有立刻答复他，不然，我可能永远要被这块狗皮膏药粘上。直到今天，想起那个晚上，我还是觉得后怕。

　　五一假期过后，他去了外省工作，而我在家多待了几天，然后回来长沙。这期间的几天，我们俩之间的聊天频率明显高了，我第一次萌生出要和别人分享生活的想法，甚至有几个瞬间，我觉得我所谓的考虑已经没有意义了，有种自然而然谈上了的感觉。我自己都觉得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

　　但是呢，人在做天在看，亏心事这种东西你要怕被发现你就只能别做。

　　我有一个闺蜜在长沙开了一家花店，520前夕我去她店里帮忙包扎花束，忙了两个通宵。我跟她说了A的事，然后她可能也犹豫，但是还是在那天天快亮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件事。

　　A在5月1日在她店里订了一束花，自提的，到店里的时候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有想到竟然能这么巧，长沙成百上千的花店，偏偏在她店里订了这束花送人。

　　闺蜜只实事求是说到这，没有多说什么。

　　5月1日订了一束花送人。
　　5月3日约我出去玩，晚上给我掏心掏肺说追了我这么多年，希望我能认真考虑一下。

　　我那天早上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突然就清醒了。尽管熬穿一个大夜，尽管这几个月以来浑浑噩噩。我没有马上找他对峙，但是他自己可能预感到瞒不住，再怎么着我的闺蜜也是向着我的，没理由看着我跳火坑，所以在我找他之前他主动跟我坦白了。

　　花是买来送给前女友的，他妈妈看不上人家逼他分手，他听了他妈妈的话，但还是想着人女孩，回老家的路上不满他妈妈安排的相亲对象，闹了矛盾自己开车去找前女友，又是送花，又是吃饭，又是挽回。人女孩也不是傻子，他父母看不上她自然也不会贴冷屁股，所以挽回无果。

　　是的，挽回前女友无果，见相亲对象无果，然后转身找上我。偏偏我这只小白兔，差点着了他的道。

　　备胎，我是个备胎。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不是愤怒，而是羞愧。我甚至觉得是我自己的问题。

　　但其实，他坦不坦白都已经不重要了。真的，人的顿悟就是一瞬间，我好像是被一巴掌扇醒了。也许他跟我讲的这些隐去了更气人的部分，但是说不说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经清醒了。

　　我也没有犹豫，直截了当跟他说了“分手”，这在我看来是原则性的问题。而他在事后还在尝试争取转圜的余地，但我觉得已经打扰到我生活了，于是我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他可能觉得马上到手的一姑娘，这么懂事顾家好讲话，溜走了挺可惜，所以他找过我身边亲近的朋友，也用新号加过我，还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直接去我家，但是我没再给他任何补救的机会。我只觉得恶心。后来我工作调动离开长沙，又回来长沙，总之我把他摘得干干净净，把这个人彻底的踹出我的生活。直到今天朋友说起他又在找我。

　　谁知道呢，说不定又是和谁分手了。

　　但是，那件事并没有让我伤心。反而我庆幸，庆幸自己争取了一个缓冲的时间，庆幸我的闺蜜卖出去的那束花。

　　可能天意，老天爷就是觉得，这个人不行才给弄出这么一遭。果然，一束花，让我看清了他，也看清了我自己。

　　当我后来，整个人的状态调整得比较好的时候，我再来复盘这件事，我发现了很多有漏洞的地方。

　　我从未见过那个真心追女孩的男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从未见过哪个真心追人的男孩是靠嘴追的。不愿意付出时间，不愿意付出精力，不愿意付出真心，不肯在经济上有投入。我追你妈，老子就是这么廉价？

　　而这些，在我状态低迷的那段时间，我根本察觉不到这些细节。

　　而那些不顾我感受的做法和玩笑，我甚至还去put我自己，为他找理由开脱。什么“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是我自己太敏感了”。那些所谓的“得体的举动”不是出于尊重我，而是拿下我的手段。

　　在那样脆弱的时刻，我就是把这样的烂人当成浮木的。

　　朋友的忠告是听不进的，满脑子只想着为痛苦找个释放口。如果不是因为那束花，今天的我处境或许比两年前更糟，我也许不会有这样还能写点东西的时候，他那样的人，不会理解我，也不会学着理解我。他贯会pua人的，他太知道怎么拿捏我了，我会“为他所用”再也不是我自己。

　　现在想到这个人，我只觉得这是个自私的人。做任何事情只在乎他的既得利益，不确定回报的是不愿意投入精力。只顾自己爽快，不考虑别人意愿……反正就是同样的细节，当年看我觉得没什么毛病，现在看都是问题。

　　我是幸运的。

　　但这件事真的点醒了我。再次之前，撑不住的时候，真的想过找个人依靠算了。但是现在，撑不住的时候我会咬牙坚持。因为比起不能做自己的痛苦，工作和生活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而事实上，后来再有这些瞬间时，我都自己撑过去了，并且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少，我自己也在变得越来越好。

　　以这件事做评判标准，我的确看到了我前后的巨大改变，几乎是重塑级别的。这些改变并不都是因为这件事才发生的，而是我在这两年里不断修炼自己的来的，但是不得不说，用这件事来检验我的改变和成长，看得出这两年的修炼是有效果的。

　　讲这件事情无非就是希望女孩们不要“病急乱投医”，一段感情解决不了你当下要面对的困境，你只有靠自己咬着牙撑过去，才过得去。不然就是把你自己从一个困境带到另一个更大的困境里。

　　先把自己喂饱，你才能在超市选到真正要买的东西。同理，先找到你自己，然后，你才能碰到那个有机会和你同频的人。

　　反正经此一事，我不再对感情寄予额外的目的，我不需要它救赎我，我会为我自己托底，我有能力拉我自己出泥潭。至于丢人不丢人的，写出来好受多了。我也不想耿耿于怀揪着不放，没必要也不值得，此刻的我是过往的我的总和，我看中的是经此一事后我的改变与成长，其他的都跟那个烂人一样，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