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吃了那夏天》官满月

12、不错，我是路人甲

　　从小到大，我都是那种无法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问题的孩子。在家里，即使闯了祸也有姐姐顶着，在学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张柏谦保护我。在我心中，张柏谦就是那种根本不会出任何状况的人，他不需要别人帮忙，更不用我去照顾。一直以来，被小心呵护着的人始终是我。而这一次，他真的出事了，可我该以什么身份插足？
　　“通知他爸了吗？”我问周萱妍。她摇了摇头，脸上突显尴尬：“我不知道他爸的电话号。”我拿起手机准备拨号，她又说道：“我还没见过他爸，而且，他爸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事。”
　　不知道？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儿子就要结婚了，当爹的竟然连儿媳妇都没见过，甚至压根儿不知道有这档子事？“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不禁苦笑：“他老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周萱妍紧了紧交叉握着的十个手指头，低头抿着嘴：“他说先不急，过阵子再说也不迟。”

　　“小芯姐——”
　　身后突然有人叫我，转身一看，正是周萱妍所说的，送张柏谦来医院的那个大男孩。
　　“你叫我？”不免有些惊讶，他怎么会认得我，我可没见过他。
　　男孩点了点头：“张总昏迷前我隐约听到他说别告诉谁，但没听清，可能是他父亲吧。所以我想，还是先不要说了。

　　就算张总的父亲赶过来也无法做些什么，不如等手术结束再说。况且医生说了，因为比较及时，应该没有性命危险，

　　只要脑内淤血清除干净问题不大。”
　　我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上一次见到张柏谦他爸已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张柏谦筹备开公司，他爸瞒着家里偷偷给了他一张银行卡。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景。那是冬日里寒冷的午后，我到张柏谦的小公寓去找他，敲了门，开门的竟是他爸。我一愣，连忙笑着打招呼：“张爸爸好。”
　　“小芯来啦，快进来，今天特别的冷。”张爸爸一边招呼着我进屋，一边将自己的大衣披上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天张爸爸请你吃饭。”我点了点头，送他出门。临别时，他小声对我说：“小芯，我放了一张银行卡在小谦的枕头下面，等会儿你帮我告诉他。”
　　张爸爸和我父母在同一所学校教书，我和张柏谦从小就混在一个家属楼大院里。如果说，要找出一个最了解张柏谦的人，那一定是我。起码，直到他和我分手前，我一直这样认为。
　　早在张柏谦4岁的时候，他母亲就因为血液病去世了。8岁那年，张爸爸给他找了个后妈，后来还生了个女儿。15岁起，张柏谦就搬出了家，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16岁，张爸爸卖了他妈妈留下的一处旧房子，为张柏谦付了小公寓的首付。但我们都知道，这些只言片语就能说清楚的事，在那些漫长的年月里，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你家李成博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我这才注意到甘甜也是一个人。“他就放心你大半夜的自己出门？”
　　甘甜轻描淡写的说道：“他没在家。”
　　后来，我们并排坐在了墙边的塑料座椅上。周萱妍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甘甜则是面无表情的闭着双眼，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男孩坐在较远的地方摆弄着手机。我觉得有些恍惚，整个人像在做梦，呆坐在那里有种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的感觉。如果我可以抛开和周萱妍的纠葛，我一定会拉着她和甘甜的手，不停的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好，只要有人陪我说话。因为，我真的很害怕。
　　一向没什么医学知识的我，对于急性硬膜外血肿这样的情况完全不能理解。虽然那男孩告诉我们张柏谦并没有大家想想中伤得那么重，可这毕竟是场手术。我脑中仅有的那些常识告诉我，只要是手术，就一定存在着风险。我开始胡思乱想，想到手心冒汗，两眼发晕。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我：“睡一会儿吧。医生出来我叫你。”
　　我侧头看向甘甜：“你这么爱睡觉的人都没睡，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张柏谦醒来，已是术后两天的事了。那天，张柏谦从手术室出来后，我和甘甜就离开了医院。临走前我把张爸爸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周萱妍。“既然医生说他48小时内会醒，那你就等他醒了，再问他需不需要通知他父亲吧。”

　　听甘甜说，张柏谦脑内的淤血已经清除干净，人也恢复了意识，但还是要接受一些非手术治疗。她去医院看过他，周萱妍一直都在，身上穿的还是出事那天的衣服。甘甜还说，打伤张柏谦的人也找到了，指使人的确是那间合作公司的老板，这是李成博托人查出来的。对方表示愿意赔偿，当初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本只想雇几个人吓唬张柏谦一下，岂料差点出了人命，如今只希望不要把事闹大，拖欠的钱可以今后再说。

　　这两天，我努力把自己当成局外人。做该做的工作，吃该吃的饭，见该见的陆小天。只是在和陆小天约会的时候，我经常会晃神，目光落到哪里都会变幻成张柏谦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现在明明就是和张柏谦毫无关系的路人甲，就算心底不愿承认，这也是事实。有些人，真的一转身就是一辈子，千思万虑尽如空。
　　“是工作上遇到难题了？”陆小天嘴角含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让人看着很舒服。他的声音很好听，像质地上等的小提琴，悦耳、优雅。很少有人能单凭一句简单的询问便体现出自己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陆小天做到了。吐字清晰，声音适中，语气恬淡，像极了收音机里午夜情感节目中播音员的语调。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摇了摇头，问道：“像你这种大少爷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会有空每天约我吃晚饭？”
　　“的确不清闲。”说着，他拿起手机摆弄了几下，推到我面前，说道：“你看，所有日程都排满了，但就算再忙也不会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要合理安排好，在我看来时间还算宽裕。”
　　我愣愣的看着他手机中的日程，每天除去开会和应酬，剩下的时间连睡觉都不够。“你每天只睡5个小时？”
　　“中午也会睡一会儿”他说：“大概15分钟。”
　　我把手机还给他，并且很郑重的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甘甜真该像你学习学习，她要是哪天没睡够10小时就会觉得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那间餐厅的老板娘？”他笑着摇头：“瘦成那个样子，就算睡足了也不会太有力气。”
　　“你也认为她很瘦？”我立马来了精神，终于找到了一个和我有着共同观点的话题。“我也觉得她很瘦了，但她总说自己满身赘肉，而且从不吃蛋糕和巧克力，油腻的东西碰都不碰。你是没见过她吃饭，简直像在吃猫食，就那么一点点，都不够我塞牙缝儿的。”陆小天静静的听我说着，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吃过饭，照例是他送我回家，但不知怎么，我特别想去趟医院。我知道周萱妍一定在那里照顾张柏谦，但我还是想去，只要在病房门前隔着玻璃看一眼就好。“等会儿能送我去一下第三医院吗？”见他满眼疑问，我立即补充道：“就是去看一个朋友，三五分钟就好。”

　　街头华灯初上，医院楼体的霓虹也亮了起来。陆小天在住院部的停车场等我，我告诉他，最多10分钟，我就会出来。
　　电梯出奇的给面子，我走近医院时它恰巧停在1楼。医院里依旧是我讨厌的味道，虽说讨厌，但我并不觉得难闻。
　　站在病房门前，透过窄小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周萱妍的背影。因为视角的关系，我无法看到张柏谦的脸，只觉得病床左侧的那个接着管子的机器看上去那么的吓人。此时的张柏谦应该是睡着的吧，周萱妍披着一件草绿色的外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微微侧向窗外的方向，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看着这样的画面，心头突然冒出一句话：醉时才知你最爱谁，病时才知谁最爱你。
　　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我在心里默默说道：“你看，你对我的影响是有多大。过去不觉得如何，现在时常会想起你说过的话。”
　　没在病房前逗留很长时间，我转身又朝电梯间走去。虽然没能看到张柏谦的脸，但此时此刻心中却莫名的踏实。走进电梯，转身，一只手轻拍了我的肩膀，迟疑着回头，竟然是宴西。

　　“宴小姐？”我惊讶。
　　宴西那张好看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笑容，点到即止又不失礼貌。“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是来探病吗？”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打扰了别人。
　　我点了点头：“来看一个朋友。宴小姐呢？”
　　“我有个采访在这里，刚刚才结束。”她说。
　　“喔。”我突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毕竟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幸好“咚”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这才没让气氛太过尴尬。和她并肩走出住院部的大门，挥手告别，我三步并作两步，向陆小天的方向跑去。谁知没跑几步，她又叫住我：“我在犹豫要不要问你，毕竟这是你的私事。但出于职业好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和陆小天真的像媒体说的吗？当然，你可以不回答。”
　　我在心底翻了无数个白眼，又是陆小天，又是他！这几天虽然身边的人不像最初那么喜欢对我殷勤“问候”，但每天在公司也会至少“偶遇”几个八卦的小女生，然后很“自然”的被问起陆小天。
　　“这个，宴小姐，我不想骗你。”我抬手捋了捋肩上的背包带子：“事情绝对不像有些媒体报道的那样，但我和陆小天……”
　　“花芯——”陆小天已把车停到了我们面前。我看了看宴西，没再说下去，她倒也没追问。“我也该回家了，再见啦。”“恩，路上小心。”我习惯性的嘱咐一句。不知怎么，总觉得像宴西这样的美女，独自走在街上根本是种罪过。
　　“你朋友？”我坐上车，陆小天侧头问道。
　　“不算是吧。”我实话实说：“是我上司的朋友，曾经见过一次，刚刚恰巧遇见了。”
　　陆小天启动车子，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挺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