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吃了那夏天》官满月

11、火坑，闭眼向下跳

　　小米销假回来时，我正被各种报表折磨得焦头烂额。虽然HR许小姐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把我手下的业务员资料整理给我，但我在仍然在早上例会时叫错了三个人的名字。其尴尬程度可想而知，但这种尴尬远比被夏远劈头盖脸痛骂一顿舒服些。
　　“没想到我才请假没些日子，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小米挤眉弄眼的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刚刚蹑手蹑脚的关上夏总监夏大王办公室的大门退出来。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讽刺我吗？”我耷拉着脑袋接过小米手中刚刚打印出来的报表，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又挨骂了？”小米跟在我身后说道：“这也至于你垂头丧气的？太不像你作风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哪天不骂人那才叫邪门。”
　　没心情去接她的话茬，我自顾自的向我的办公室走去。小米追上来与我并肩，小声说道：“在你之前的那位区域主管，几乎隔天就会被夏总骂一顿。他都快40岁的人了，被骂得满头冒汗，那场面才叫惨不忍睹。”
　　走进办公室，我立马将手中报表往桌上一扔，整个人窝进了那张真皮沙发椅里。小米随手关上门，继续她的喋喋不休：“我已经帮你都打听过了，你接管的这个区相当奇葩，连续两年的业绩蝉联VK广告部倒数第一不说，但凡经手的策划案都会被客户驳回，以至于后来公司的图编都没人肯给他们做图了。想想也够恐怖的，总之你表面上是升职加薪越级跳，而实际上你算是跳进火坑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火坑，从我搬进这间办公室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还记得那天晚上陆小天来接我下班，我兴高采烈要请他吃饭庆祝我正式入职，并且拜他所赐担任了区域主管。但他却不以为然，听我絮叨完毕之后，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建议你明天一早就去查一下你到底坐上了一个怎样的职位。”
　　第二天，当我硬着头皮拜读完前任主管留下的所有工作报告和VK一整年的季度报表之后，我不得不说，陆小天的嘴八成是开过光，全都让他说中了。
　　第一，我分明接手了一个烂摊子。第二，K总分明想利用我和陆小天并不单纯的男女关系，为VK多争取几个大单。第三，公司上下几乎所有人，分明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我若做得好，他们可以说我是贴上了陆小天这棵摇钱树，我若做得不好，他们就会认为一切理所当然。

　　眼前，小米还在手舞足蹈的八卦着公司里的事。从前任主管如何悲催，秦贵妃如何难缠，一直说到今天K总穿了双花袜子。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偶尔拿起报表扫几眼，在我有疑问的地方用中性笔圈点上。
　　其实，VK有着成熟而缜密的管理系统，这在DM新兴的时代是很少见的。早在其他同类公司还在循规蹈矩的时候，VK就打破了多数公司沿用老旧管理的制度。比如我们广告部，所有新进员工在没有正式入职前，都是由部门总监直接领导，等到员工入职后，才由总监和HR共同考评，对员工的所属进行调配。这样一来，虽然加大了总监的工作量，但对于员工却是大有益处。就好像我，正式入职前的直接领导便是广告部总监夏远夏大王，而如今，我这个区域主管的直接上级换成了经理秦潇潇秦贵妃。
　　我对秦贵妃一向没什么好感，但念在她的确使我的人生，有了那么些意想不到的变化，我也开始对她有了新的看法。工作上她稳、狠、准，虽然过去我总感觉她经常会做些半路截胡的事，但如今回想起来，实在是我能力不足，她又舍不得那些单子毁在我的手里，才会找了有经验的业务员接手，怪不得别人。事实上，秦贵妃除了对夏大王那股子粘死人不偿命的劲儿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外，我真心挑不出她有什么值得我反感。

　　下班后，我直接到了fullmoon等陆小天。自从我们签订了那份协议，他就会每天雷打不动的在我下班前给我打通电话，或是命令我在单位等他，或是让我先自己随便逛逛，晚一些他再接我吃饭。总之，我的每顿晚饭都格外丰盛，因为对面坐着的人始终都是我的“契约男友”。
　　陆小天来接我的时候，我正和甘甜说着在VK的遭遇。其实，每当我和甘甜说起VK的事，她都一副碉堡似的表情。“你说这些我又不懂，你也知道，我毕业后就没工作过，在fullmoon我也就是一个闲人。”能把自己的短处说得理直气壮，这也是我佩服她的地方。
　　看到陆小天进门，甘甜一边起身一边对我说：“你的契约男友来了。”然后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范围内。
　　待陆小天坐下，我将桌上的柠檬水推到了他面前：“契约男友，这杯是新的，我还没喝。”
　　他很不喜欢我叫他“契约男友”，但他越是不喜欢，我就越是不顺他心。见他又是习惯性的皱眉，我问道：“那叫什么呀？叫六月男友？或者半年饭票？”
　　我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他斜了我一眼：“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sky。”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什么，问道：“你有英文名吗？花心花心的，叫着太难听了。”
　　我皱了皱眉：“没有。上小学的时候英文老师给我起了个英文名，叫Lily，可是我不喜欢。因为课本里有个小姑娘就叫Lily，多土啊。”
　　“我觉得还好啊，Lucy and Lily，Li Lei and Han Meimei。叫着多顺口。”他笑着说。
　　这回换我斜了他一眼：“你可以叫我小芯。”
　　“蜡笔小新？这个难道就不土了？”他说：“不如叫Flower怎么样？”
　　话音刚落，我的心里不由一颤，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油然而生。那天夏远向陈玥白介绍我时，就说我叫Flower，而且，是他的女朋友……

　　“喂，发什么愣？”陆小天狐疑的看着我。我这才缓过神来，顺手拿了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小口，说道：“我是在想这个名字，那就Flower吧。”说完我才发现，手中的这杯水正是刚刚推给陆小天的那杯，一时竟又慌了神，连忙把杯子放下。陆小天正笑着看我，他应该没注意到这些吧。
　　“今晚想吃什么？”他问。

　　清酒配刺身，酒足饭饱后，陆小天很负责任的将我送回了家。按照他的话来说，我虽然没生出一张会让人起色心的脸，但我家周围的治安着实让人担忧，保不齐就会撞上个酒后乱性，错把东施当西施的色狼。虽然我并不赞同他的某些说法，但对于他每日的接送我还是心存感激的。
　　过去，张柏谦也总是习惯接送我。每天推开门，他一定等在我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然后伸出一只手，接过我的背包，再伸出一只，牵起我的手。我以为这样的场景会一直延续，直到我们老得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他还是会主动将我的背包提在手中。
　　有些事，我逼迫自己不去想，但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无力改变。大三时，他便和周萱妍有过一夜情，可笑的是，他们的孩子也是在我的陪伴下流掉的，我竟全然不知。如今，他们又有了孩子。如果说大三时只是场以外，那么现在呢？
　　知道这些前，我对这两个曾经最亲近的人歇斯底里，用尽了言语去伤害他们，甚至像个疯子一样毁了甘甜的那间包房。但当我知道这些后，内心的愤恨竟莫名的开始消退。甘甜说得对，每个男人心中都住着一间妓院。整件事中，我和周萱妍都是受害者，无一幸免。

　　躺在浴缸里，我推开一层泡沫，换了个姿势继续胡思乱想。对于张柏谦，陆小天从未问过我一个字。也许不屑询问吧，毕竟我们只是契约关系而已。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脑中浮现的是陆小天的脸，除了他，如今还有谁会在午夜12点给我打电话？所以，当甘甜的名字跳跃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我开始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每晚10点准时上床睡觉是甘甜多年来的习惯，在她的世界里，没什么事情比睡美容觉重要。为了这个，当年在寝室里我和周萱妍没少死在她尖酸刻薄的语言下。“你们知道熬夜会毁掉多少细胞流失多少雌性激素吗？身为一个女人，脸都不想要了，还会有什么前途。就算是妓女，这个时间也是躺在床上的。可你们两个却还坐在那，任由电脑屏幕毒杀你们的脸……”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的是甘甜急促的声音：“知道你还没睡，我正往医院赶，听说张柏谦被人打伤了头，正在抢救。小妍怕她钱不够，所以……”
　　“哪间医院？”我问。

　　我对医院，似乎有着先天的恐惧。记得我妈告诉过我，她刚把我生出来时，我既没哭也没笑，护士说，她第一次看到了新生儿有着惊恐的表情，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所以，我是在护士阿姨的拍打下哭出声的。
　　每一次进医院，我都会莫名的紧张，特别是见到那些正被推进手术室的患者时，脑中总幻想者躺在那里的人就是自己。我曾把这种想法对张柏谦形容过，但他说没关系，若我真的躺在了那里，他也会陪在我身边，就算我睡着了，他也不会离开。

　　手术室的灯亮着，周萱妍和甘甜站在座椅边。见我走向她们，周萱妍似是下意识的将手抚在了小腹上。甘甜将外套脱下递给我：“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刚刚洗完澡吗？”
　　睡衣，拖鞋，还有湿漉漉的头发。我承认冲出家门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随手抓了钱包和钥匙就跑了出来，以至于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是我将手机落在了家里还是丢在了出租车上。
　　“情况怎么样？”我问向甘甜，避开去看周萱妍的脸。
　　甘甜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怎么会被人打伤呢？”我立即问道。
　　这次回答我的人是周萱妍。“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公司的人送他来的。”说着，周萱妍侧头看向一个20出头的大男孩。我这才注意到他，就侧身靠在离我们不足5米远的墙边。“听说，公司欠了不少钱，晚上正加班，讨债的人就闯了进去，能砸的全都砸了。柏谦是为了保护设备，混乱中被人砸中了头。”周萱妍说。
　　怎么会欠钱？据我所知，张柏谦的公司运营得不错，况且，到底是欠了多少钱至于让人砸了公司？周萱妍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补充道：“我只知道上个月公司接了单大生意，但目前公司的状况根本无法独立做，只能找其他公司合作。三天前他告诉我，一切都进行了大半，但对方突然毁约了。钱全都投了进去，还欠着合作公司的款项，但合同有漏洞，对方又不赔偿损失，所以合作方知道了就来闹事要钱。”
　　周萱妍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瞄着手术室的两扇门，焦急的神情在她瓷娃娃般的面颊上显得分外怜人。我相信，她是爱着张柏谦的。因为我发现，她同我一样，也是几乎空着手跑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