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
沈笑笑这一嗓子把在楼上熟睡的沈大和罗幺娘两人都惊醒了。不明所以的两人忙爬起来披了外衣匆匆下楼，走到一半，只见沈笑笑正领着个幽白的女孩往里楼上走。烛光昏暗，两人瞧不清楚那女孩的脸，只能看见女孩虚浮而又古怪的步伐，两人见状，皆是一悚。罗幺娘小心问道：“沈笑笑，你这是……？”
阿猫阿狗也就算了，这孩子，如今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家里领！
听见罗幺娘的声音，被沈笑笑拉着的那个白衣女孩抬起头，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罗大娘子好……是我。”
罗幺娘迟疑了一下：“娇莺？”
白衣女孩点了点头。
待走近了细看，罗幺娘这才注意到娇莺从头到脚都淋湿透了，外头雨下了快一夜，也不知道她在雨里究竟泡了多久，头发梢湿漉漉下着小雨。她似乎还摔了一跤，衣裳上虽没有沾到多少泥巴，但膝盖处渗着血红色，偏偏她又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浅黄色衣裳，看着便觉惊心。
罗幺娘惊讶道：“这是怎么了呀，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娇莺，她，她忘记拿家里的钥匙了，不巧她家里没有人在进不去门。”沈笑笑上前半步，挡在娇莺身前，替娇莺应答道：“这么晚了，外面下着这大雨，还打雷，她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雨了。娘，娇莺可以在我们家住下来吗？我会照顾她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沈大收回目光，咳嗽一声没有说话，罗幺娘又看娇莺一
眼，娇莺心虚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先擦擦身换件干衣服吧，这样下去要着凉的。”罗幺娘说着，淡淡给沈笑笑递了个眼神，“这会灶房里的水应该还温着。”
两人总是在一起玩耍，沈笑笑平日根本没有注意到娇莺的身量其实要比她瘦小好多。好在沈笑笑经年的衣裳都还留着，沈笑笑给娇莺找了件干爽的替换衣裳，又端了温水和毛巾上去。等安顿好娇莺，沈笑笑端盆下去准备倒水的时候，罗幺娘果然已在灶房里等候多时了。
罗幺娘双手抱胸半靠在台面上，低声盘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笑笑背对着罗幺娘倒了水，把盆放回原位：“娘，你刚才不是问过了嘛，怎么又问一遍？娇莺她家里没有人，她忘记拿钥匙开不了门没地方去……”
“沈笑笑，你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实话！”顾忌着楼上的娇莺，罗幺娘不便放开了，压着嗓子叱道：“你娘我眼还没有瞎！家里没有人进不去门？她连鞋子都没有穿——她是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是不是？”
沈笑笑心里一沉，手上的动作也跟着一滞。先前光线暗沉，她又刻意地挡在娇莺前面，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不想罗幺娘看的这样仔细。谎话已然被拆穿，罗幺娘太了解她了，再编谎话是骗不了罗幺娘的，沈笑笑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转过身如实交代。
“是，她和家里人吵了一架，然后自己跑出来的。”沈笑笑顿了顿，又道：“但娘，你也知道娇莺家里的情况的。她母亲就不说了。她那个父亲……这些年确实很不像话的。”
长船里就是个芝麻大点的地方，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透风的墙，能瞒过眼明耳聪的八卦邻里亲眷。
娇莺的父亲赵三原是长船里的磨镜人，日日走街串巷敲铁惊闺招徕买卖。因他手艺精细，略懂些蓍筮的小把戏不说，人又风趣得很，很会讨妇人们的欢心。多年来凭着一门手艺，和一张巧嘴，便足以养家糊口，夫妻和美，鱼水和谐，前些年还买了套三间的小院，日子平淡而又温馨。
直到几年前。赵三跟几个跑江湖的朋友学会了赌钱。
就和天下所有浪子的故事一般，起初赵三自然只是小赌怡情，到了后来，赵三的胃口被钓的越来越大，开始成日成日泡在赌坊里，磨镜局锈药毁。早些时候，家里靠他娘子和女儿做些针线活，拆东墙补西墙倒还能填的上窟窿，可就算家里有金山也经不起他这般折腾，何况他家里哪里又有什么金山银山.......
几年过去，这赵三性情愈发暴烈且不说，他甚至偷卖了他娘子的簪钗陪嫁去赌，气得他娘子撂下句“此生不复往来”便收拾东西走了，这么多年，再无音信。人似乎也不在娘家。大抵是改嫁了罢。
赵三本就被鬼迷了心窍，他气走他娘子，失了最后一个还能说得上两句话，管束他的人，赵家的情况自然一日不如一日了。
罗幺娘大抵也想到了这里，轻叹一声道：“倒也可怜。”转念又疑道：“但她父亲嗜赌成性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她怎么偏偏就挑了今晚，挑这个时候吵架跑出来？只怕还有其他的缘故吧？”
“是她父亲赌钱的缘故，但的确也还有其他的缘故。”沈笑笑迟疑片刻，“娘，这件事情娇莺只和我一个人说了，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再告诉其他人了啊……爹爹除外。”沈大倒也不是嘴碎的人。
罗幺娘点点头：“你说。”
沈笑笑凑到罗幺娘耳边道：“是这样，她父亲给她定下了一桩亲事。”
罗幺娘挑眉：“这不该是一件好事吗？”
“也不能说是定下一桩亲事。她，其实算是被她父亲卖给人家家的。”沈笑笑难过起来。
“抵债？”
“是。”沈笑笑点点头，“她父亲欠了钱大掌柜的银子，好几年了，一直还不上。大概半个月前，钱大掌柜突然带着好几个索债的打手找上她父亲，说只要他愿意把女儿嫁给何二，两人间的债务便可一笔勾销了。”沈笑笑恨道：“钱大掌柜那老东西鬼精鬼精的，狐狸似的，他在这件事情上这般殷勤，只怕他没少从何家得好处！”
“何二？哪个何家？”罗幺娘沉默片刻，目光闪动，“该不会是临镇的开金铺的那个何家吧？”
“就是他家。娇莺的父亲也是疯了！谁不知道何家那老两口出了名的小气势力。他们两的独子何二更是混账，天天在外头混就算了，还早早染了那腌臜病，不到三十，眼睛已经瞎了一只。依我看，跳进燃烧的粪坑都比进他家的门好，”见罗幺娘皱起眉头，沈笑笑摸不准罗幺娘的想法，忙上去摇她的胳膊恳求道：“娘，咱们就让娇莺在咱们家里偷偷住上几天，好不好——”
“不行！”
罗幺娘罕见的厉色。
“住在我们家?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可以回。”
沈笑笑没想到罗幺娘会回绝的这般强硬，愣了一下，适才继续分辩道：“为什么不行？娘，你也觉得她父亲不好吧？他自己欠人家的，却要拿娇莺的一辈子去抵偿。她回那个家里去，保不准明天一早就被她那个父亲一棒子敲晕拖去何家那个火坑里了呀！”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罗幺娘冷漠道：“火坑也好，金坑也罢。那是她的命。”
“命？”沈笑笑喉咙发干，她舔了舔嘴唇，“娘，你平日不是也挺喜欢娇莺的吗？”
“所以呢？一码归一码，人总会死的。”罗幺娘用手指戳沈笑笑的额头，“沈笑笑，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你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妖魔。你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瞎掺和人家的家事，倒时候惹祸上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娘！”
罗幺娘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我不管她去哪里，明早雨一停，她就得走。沈笑笑，这事没得商量，”罗幺娘撂下最后通牒，“你要留她，那你现在就和她一起给我滚将出去！”
娇莺换好了衣裳，正坐在窗边擦头发，见沈笑笑回来时的表情便已猜到了大概。她摁了摁眼角，起身歉道：“对不起，果然我不该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知道的，我这就走……”
沈笑笑听她这么说，心里更难受了，忙拉住她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没有的事！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外面还下着雨呢，喝杯热茶，等早上雨停了再说。”
娇莺听懂了她的意思，接过茶杯，须臾，低声道：“多谢。”
“谢什么呀，”沈笑笑眼里闪过一丝愧意，低声道：“可惜家里的事情我还说不上话做不了主，不然……”
她是不能做主多留娇莺几日，但能帮娇莺的又岂只有留她在这里住几日这一个法子？
沈笑笑突然拉住娇莺的手，急切问道：“娇莺，你父亲到底欠了钱掌柜了多少银子？”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只算本金的话，应该也就二三两银子吧，”娇莺说，“笑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手头有些积蓄。当然，如果我一个人不够的话，大家一起凑一凑，我们帮你父亲还清他欠钱大掌柜的银子，那你不就不用去何家了嘛！”
“笑笑，谢谢你。但真的不用。没用的。”娇莺从沈笑笑手里抽出自己的手，黯然苦笑道：“先不说我根本还不上你们的情。况且你就是帮他还清了这次的，那下次，下下次呢？他是失心疯剁了手都要去赌的。我这是迟早的事情，没有用的。”
沈笑笑张了张嘴，心想难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就这样认命？可她一时间确实也想不出旁的办法。只得熄了灯上床。两人像儿时那般挤在一张小床上，沈笑笑翻了个身，只听娇莺轻轻道：“笑笑，你困吗？”
“还好。”沈笑笑说，她仍在思考到底怎么做才能帮到娇莺，并没多少困意。
“我也不太困，”娇莺也翻了个身，面对着沈笑笑，提议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反正也睡不着，要不来聊会天？”
“好啊，聊什么？”沈笑笑单手支着脑袋问。
“随便聊点什么都行，”娇莺在床头摸了摸，奇怪道：“笑笑，你床上那只软枕上哪去了？有好多绣花那个。我想拿来靠一下。”
那只软枕是前些年陈卿月所赠，眼下自然躺在口袋里在地上吃灰，沈笑笑咬牙道：“在地上的口袋里呢，准备明天去砸死陈卿月。”
既然要聊天，沈笑笑凑在娇莺耳边嘀嘀咕咕把陈卿月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觉是睡不了了，沈笑笑干脆起身点了灯，又偷偷溜下楼拿了些吃的喝的，卤牛肉和小糕点配酒吃是有些奇怪，但这个时辰也找不到其他吃的了。两人窝在被窝里先把陈卿月骂了一通，接着又借酒意痛骂赵三何二钱掌柜……至天明，两人方才力尽睡去。
睡梦之中，雨尚未停，外面忽地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
沈笑笑迷迷糊糊间听见了数道人声：“没错，就是这里……”“爷，就是他家里的人拐走了我的孩儿！我可怜的孩儿！”“叫门！”
沈笑笑惊醒，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娇莺起来的比她还早，眼下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裳，脸色苍白的站在床边。
沈笑笑隐隐听见了沈大和罗幺娘的说话声，想来那两人已经下去开门了，她赶紧掀开被子跳下床，套上衣裳，不忘叮嘱娇莺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下楼去看看情况。”
娇莺却摇了摇头，声音很细，却很坚定，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没关系，我和你一起下去。”她又笑了笑，安慰沈笑笑道：“不要紧的，我没事，总会来的嘛。没什么好怕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