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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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阵风也许是一阵妖风，吹散了地上的蒲公英，顺带着也把沈笑笑的声音给吹走了。过了好半晌，沈笑笑才干巴巴地道：“啊，恭喜。恭喜你啊。”
“多谢。”陈卿月微微颔首，礼貌而又疏离。
沈笑笑低头用脚碾地上的小石子，佯装不经意地问道：“是谁家的姑娘？还弄的这样神秘。这么大的事情，旁人且不说，我天天和你在一起，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得到呢！”
陈卿月道：“你不认识。”
“西州人？”沈笑笑立刻反应过来。
“是。”
“那，那你会留在长船里，还是说，你要回西州去了?”
“眼下在这边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陈卿月平静说，“我可能会在外祖家再停留半年光景，然后就回去了。”
沈笑笑追问道：“然后呢？”
像是事先演练好一般，陈卿月对答如流：“回去后我可能要开始接手管理陈家的事情了，会比较忙，过几年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会抽空回来看看祖母。当然了，和……她一起。”
那就是基本上不会再回长船里的意思了吧。
“这样啊。恭喜，恭喜。”沈笑笑又干巴巴把之前已经说过的话重复了两遍。
脑子里总算不是一片空白，感觉却比先前时还要糟糕。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作痛，好像被细细的针梳梳洗了一通似的，又酸又涩，还丝溜溜漏着风，好难受，难过的要命……沈笑笑一脚挑飞脚边的小石子，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难过。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沈笑笑摸不准自己情绪的源头，她难道是在嫉妒他吗？可嫉妒他什么？老朋友要回老家继承家业迎娶闺秀青云直上迎接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好人生了，这是好事啊！多好的消息，她干嘛要像个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垂着头哭丧着一张脸？好难看，她该为他高兴才对嘛！
快笑一笑，上前撞撞他的肩膀，说你小子可真不厚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早点告诉大家，然后兴致勃勃向他打探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学问是不是很厉害，性格如何，漂不漂亮……沈笑笑扯扯嘴角。计划是好的，可惜在第一步就失败了。
沈笑笑不信邪，又扯了扯嘴角。
她是真的笑不出来。
支撑着身体的骨头好像被人抽走了一样，抬起嘴角，就连一动不动站在这里这么小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她觉得疲惫不堪。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早点儿说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说，有时间大家一起帮你庆祝庆祝呀。”沈笑笑用尽全力，最后说。
陈卿月淡淡道：“倒也不必。这件事情还在商议阶段。成亲而已，反正也不会在这里办，我想也没有必要闹得大张旗鼓。”
陈卿月又道：“多保重。”
“你肠胃不好，要记得按时吃早饭，少喝点酒，不要贪凉贪嘴晚上早点睡觉……沈笑笑，照顾好自己。”
沈笑笑“哦”了一声，须臾才回道：“你也是。”
“我还有点事情要忙，先回去了。”
沈笑笑呆呆望着他淡青色的背影消失在垂坠着沉绿枝芽的墙角后面。过去总是他在后面送她看着她离去，她目送他离去，这好像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沈笑笑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人生的筵席是这般说散就散的……太突然了，突然的叫人手足无措。
沈笑笑在树下站了许久，最后叹息一声，走过去推开了估衣铺的门。
在沈笑笑目光所不能及的阴暗墙角处，一抹淡青色的衣摆在风中微微鼓动。那人也静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方才轻步离去。
——
“咣”地一声。
“自然是要给范鹏那老贼点颜色瞧瞧的！”
酒杯狠狠砸在桌上，男人打了个酒嗝，旋即继续高声道：“不给他来点厉害的，那老贼岂不是要骑到咱们脸上来了！他范家是在西州是有一条街，有七家布庄五家成衣铺，了不起！可在长船里，他算个什么东西？”
“沈老哥，兄弟我今日掏心掏肺的跟你说，这不是我吹牛说大话！我家祖上，祖上祖祖上……五代人，都是在这里卖布的，从一开始沿着码头一路叫卖一步一步做到现在的两间铺面，要算能算到一两百年前！那老贼跑来跟我抢生意？滚回西州啖他的狗肠狗屎去吧！”
男人越说越激动，坐在他对面的沈大夹了片卤牛肉在醋汁里蘸了两面，并未被男人的情绪感染，反而叹道：“话是这么说。但照我看，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范鹏他家大业大，再说这次受他影响的也不止咱们两家。”
男人眼前一亮：“从长计议，沈大哥心中可有了计策？”
“哪有什么计策呢。我眼下也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你看我这个身体，实在不行，大不了买了这间铺子换两亩地，寻个乡下地方养老……”
沈大正说着，听见推门声回过头，正好和推门而入的沈笑笑撞上了眼。
近来估衣铺生意不景气，门庭冷清没有客人已是常态，但沈笑笑也没想到沈大今日竟然没有出门送货，而是在店里和临街布庄的王掌柜摆了一小桌喝酒吃肉。沈笑笑推开门看见沈大的一瞬间就想扭头溜走，可布庄的王掌柜看到她了，还笑嘻嘻的大着舌头和她打招呼。
“王世伯好。”沈笑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好好好，我好，笑笑你也好，”王掌柜醉红着脸嘿嘿笑道：“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有见到过笑笑啦？好像长高了，头发长了，比小的时候更漂亮啦。”
“嗐！她也就长了点个子，心里面那是一点也没长大，还是个孩子，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沈大自酒杯上横了沈笑笑一眼，碍于还有客人在，他倒没再念叨下去了，只道：“沈笑笑，你过去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一收，你自己的房间就算了，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乱放。你挂在后门上那个怪铃铛我给你取下来了。一早起来就听到家里有怪声，还好是早上，不然要吓死人了！”
沈笑笑缩了缩肩膀，十分庆幸王掌柜来家里做客了，不然瞧沈大那表情，只怕今日少不了一通臭骂。
“这就去收拾。”
沈笑笑生怕沈大又挑出她的毛病来，应了一声赶紧往后面溜。她前脚刚走，后脚大堂里推杯换盏声又起，王掌柜惊讶道：“沈老哥你要把铺子卖了？因那范鹏的关系，罗家和李家正急着出手铺子……先不说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卖铺子价格上根本不合算，老哥你卖了铺子，那笑笑要怎么办？”
沈大道：“只是这样想而已，再等一等，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也不一定的。”
王掌柜道：“那就是拖着了。可咱们能拖得起吗？老哥你是不知道，那该死的范鹏把布价压到了什么地步！他背后有金山银山玩得起，可咱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哪里陪他玩得起？我说实话，三个月。最多再三个月，我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呐……”
晚些时候下起了雨来。
沈大和王掌柜两人五六坛老酒下肚，一个个喝的手脚发软，沈大强撑着送王掌柜出门后便在罗幺娘响亮的骂声里回屋倒头睡下了，沈笑笑帮着罗幺娘收了外头挂着的幌子，她心里藏着事，连晚饭都没胃口吃，随便扒拉两口便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和昨日一般，照旧一片狼藉。唯一整齐摆放着的只有几本陈卿月借给她看的书和这些年他送她的东西，笔墨纸砚，青竹灯笼，杭绸帕子……戴着瓜皮帽儿，两颊红彤彤的小泥人在窗下吐舌头扮着滑稽的鬼脸——那是前月几人一起逛庙会陈卿月送她玩的。
沈笑笑眼下看见这些东西就生气！
成亲而已，不就是要成亲了嘛！区区成个亲，他瞒着大伙瞒着她是什么意思？好像在他眼里她是那般见不得人好的小气鬼似的！
沈笑笑大步过去拿起一本书就想砸了出气，手都抬起来了，转念却又想，她气陈卿月归气陈卿月，这书又没做错什么，她房间的墙也没有错处，砸它们做甚？冤有头债有主，要砸就该砸惹她生气的源头，这些东西的主人！
沈笑笑转悠一圈，从角落里翻出几个空口袋，把陈卿月送她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塞进里头。明天一早她就上他家砸人去，沈笑笑心想，他既然要撇清关系，那干脆就撇干净了！至于是钝刀子割肉一件件慢慢往他脸上砸，还是一口袋直接照面招呼上去利利索索砸晕他……这是个好问题。
不过时辰也不早了，明早还要砸人，砸人可是个体力活，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才是。就梦里慢慢想吧。
沈笑笑气呼呼收拾完东西，一骨碌翻身上床仰面躺下。
这晚雨势到半夜愈发的大了，还伴随着阵阵惊雷和狂风。
沈笑笑睡梦中迷迷糊糊被雷声惊醒，嘴巴有些干，便下楼倒了杯水喝。正喝着，忽闻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细细的声音隔着雨幕和门板模糊不清传来：
“沈……你……在家……开开门……”
沈笑笑吓得一抖，差点摔了茶杯。
如此深夜，外面下着这样大的暴雨，还打着雷，是谁在外面敲门？
或者应该说——
如今在外面敲门的，是人？还是鬼？
似乎是听到屋里有人的动静，那敲门声变得更大了，又大又急，好像外面那东西下一秒就要砸门进来了！
“是谁谁谁啊?”
沈笑笑脑海中一下子闪过无数妖鬼精怪故事奇谈。
听说那些鬼怪都是没有眼睛的瞎子。夜半如遇鬼敲门是绝对不能发出声音来让它们听到的，让它们听到了就会被缠上。可也不能让它就这么敲下去吧？沈笑笑又想，它敲门见没有人搭理，会不会飘到二楼从窗户里爬进来？
“什么鬼！世上才没有鬼呢！再再再说了，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最多只是想明天砸死陈卿月而已，堂堂正正！有什么好怕的！”沈笑笑嘀咕着给自己打气，一步一步，哆哆嗦嗦移动到发出声响的后门处，不知是风雨的缘故还是那鬼怪敲门的缘故，木板门摇摇欲坠。沈笑笑又想，既然鬼是瞎子，那她打开门看一眼，应该不要紧的吧？若真是鬼，那她就关好门溜回房间，若不是鬼，那她会让此獠为自己这个脑袋进水的烂把戏付出极其惨痛甚至惨烈的代价！
沈笑笑拿起后面旁边的扫帚挡在胸口，深吸一口气，把门轻轻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小缝，挤了半只眼睛往外偷看。
紧紧贴身体的白衣，湿淋淋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整张脸，此时正好一道惊雷点亮天空，那女鬼幽幽拧了脖子过来，温声道：
“总算……开门啦……笑……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沈笑笑撂下扫帚，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