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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chapter 65 MY LOVE ...

  •   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

      季后赛席位的生死战,将场馆内的空气炙烤得近乎沸腾。

      第四节还剩7分28秒,比分牌上猩红的数字死死咬着:98比97,仙道的球队仅领先一分。

      汗水沿着他的眉骨滑下,蛰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但他无暇顾及,全部心神都锁定在对面那个如同猎豹般的控卫身上。就在他一个急停,准备切断对方传球路线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场边——球队的首席助理教练Mike正双手拢在嘴边,朝着他疯狂嘶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右手还紧紧攥着一只亮着屏幕的手机。

      仙道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漏跳一拍,那个手势他认得,非比寻常的紧急情况。

      “Defense!Sendoh!Focus!”

      场上队长的吼声将他瞬间拉回。

      对手利用他这刹那的分神,一个变向加速,像泥鳅般从他身侧抹过,直插禁区。仙道暗骂一声,凭借着惊人的身体素质强行扭身回追,在对方起跳的最后一瞬,长臂如影随形——

      “砰!”

      一记干净利落的追身大帽,篮球被狠狠扇飞出边线。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队友冲上来激动地拍打他的后背。仙道却毫无喜悦之感,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死死钉在场边Mike教练的身上。

      死球,机会来了。

      他甚至没理会正要跟他击掌的队友,几步就冲到了场边。震耳欲聋的噪音仿佛瞬间被隔绝,世界只剩下Mike教练那焦急压低的声音:

      “仙道!是你母亲,日本来的,非常紧急,关于葉月小姐!意大利地震了!”

      “意大利”、“地震”、“葉月”——这几个词像一连串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砸得他眼前猛地一黑。他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抓过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小彰!小彰!是你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哭腔,穿透了球场的喧嚣,也穿透了万里之遥。

      “新闻!意大利中部大地震!小七她在的那个地方,就是震中!她电话打不通,所有人都联系不上……”

      母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夹杂着电流的杂音和绝望。仙道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凝固了,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几乎握不住手机。他抬眼,望向球场对面巨大的计时器,鲜红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7分11秒。

      7分11秒。一个如此短暂,却又可能决定生死的漫长煎熬。

      “妈。”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知道了。我正在比赛。我会处理,你别急,等我电话。”

      他不敢再多听一秒母亲的哭泣,将手机塞回Mike手中,转身,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汗水、地板蜡和狂热气息的空气,重新迈入球场。没有人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十秒里,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队友关切地看他一眼,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比赛重新开始。

      对方的进攻依旧犀利,仙道死死盯着持球人,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风暴在凝聚,在肆虐。他的动作变得更加凶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一次防守篮板,他如同饿虎扑食,在人群中高高跃起,几乎是冒着受伤的风险,将球狠狠搂在怀里,落地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进攻端,他不再过多传导,而是像一柄出鞘的利剑,一次次抱着球,义无反顾地杀向对方肌肉丛林般的内线。扛着对抗,扭曲着身体,将球一次次近乎偏执地送向篮筐。

      “仙道今晚杀红了眼!”

      解说员的声音带着惊叹。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杀气,是恐惧。每一次身体碰撞带来的痛感,才能稍微压过心底那疯狂滋长的、关于倒塌、关于黑暗、关于失去的可怕想象。他奔跑,他跳跃,他得分,听着全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感觉却像是在真空中,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他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穿越了大西洋,在那片刚刚经历浩劫的、意大利的破碎土地上疯狂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每一次死球,每一次暂停,他的目光都会像不受控制般扫向场边。Mike教练对他无奈地摇头——没有消息,依旧没有消息。

      时间在煎熬中被无限拉长。最后两分钟,比分依旧胶着。仙道在一次突破中遭到双人包夹,球差点被断,他踉跄着稳住身形,在失去平衡的瞬间,用一个近乎离谱的后仰将球抛出——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极高的、绝望的弧线,然后,空心入网!

      巨大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仙道重重落地,单膝跪地,双手撑着冰冷的地板,汗水如同雨点般砸落。没有人看到,他紧闭的双眼中,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生理性泪水和剧烈颤抖的肩膀。这不是庆祝,这是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是为遥远未知而恐惧的战栗。

      当终场哨声如同救赎般终于响起时,他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队友们狂喜地冲过来拥抱、庆祝,他像个木偶一样被簇拥着,目光却穿透狂欢的人群,死死锁定在拿着手机快步走来的Mike教练身上。他推开围拢的队友,踉跄着冲向场边,一把抓过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除了无数条关于比赛胜利的祝贺信息,更多的是触目惊心的新闻推送:

      「意大利中部发生6.8级强震,诺尔恰等地受损严重,通讯大面积中断,伤亡情况不明……」

      他颤抖着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冰冷的提示音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他的耳膜,也刺穿了他强撑到最后的防线。

      他站在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球场中央,却感觉置身于世界上最寒冷的荒原。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将他淹没的无力感。

      喧嚣、彩带、香槟……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解说员的总结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传奇般的表现,但他看起来像个失去一切的人。"

      小七,你到底在哪里?

      纽约的夜色被仙道甩在身后。

      他冲进公寓时,保险柜的金属表面倒映着他仓皇的身影。密码是葉月的生日,护照被抽出的瞬间,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盒子悄然滑落,像一片深秋的叶子,无声地跌在地毯上。

      他蹲下身,指尖触碰到那个盒子。这是在她离开前就准备好的,却始终没有立场送出。此刻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像一个迟到的审判。

      没有犹豫,他将盒子塞进护照夹层,转身离去。

      JFK机场永远人声鼎沸,最快一班飞往罗马的航班在五小时后起飞,只剩经济舱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确定要这张吗,先生?”

      地勤看着这个高大的篮球明星,有些诧异。

      “确定。”

      仙道接过登机牌,走向登机口。

      蜷在冰冷的候机椅上,膝盖几乎要顶到前面的座位。广播一次次响起,他闭上眼,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4岁的秋天,对门搬来的小女孩理直气壮在大人所见不到的拐角令他一次次跟读她的名字,奶声奶气的NANASE——七濑。七濑,仙道却叫她NANA酱。他将口袋中的柠檬糖喂给她,她把鼻涕蹭在他新毛衣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发梢跳跃。

      6岁的清晨,出发去幼稚园,母亲们特意交代他不能因为腿长走得快就把小葉月丢下,葉月躲在他身后频频点头,两双五指相扣的手牢牢牵住,葉月悄悄说其实妈妈应该叫阿彰走快点,我才是领路人。仙道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笑着说是,那我跟你走。每个十字路口,葉月迷茫前他都会悄悄将她的身体拐向正确方向。

      12岁的雨天,她被人欺负,他第一次对人展示冷漠面孔。摔在地上的葉月嘴角破了,血混着雨水流进嘴里,仙道用手指替她抹去,是铁锈味,葉月哭着说。仙道将手指放入嘴中,是哦……明明可以用走的,他偏偏背她去了保健室,葉月越哭越大声,仙道摸着后脑勺一脸伤脑筋,“嘴巴很疼的话就不能吃冰淇淋了哦?”,葉月立即收住眼泪。

      15岁的夏天,两人挤在镰仓一张床上,从四岁到十四岁,仙道从未觉得她不可爱,摘下牙套学着穿衣打扮的葉月卸下妆,完美戳中他的审美点。每每转过头看见她在枕头的另一侧都会怦然心动,仙道将她那床被子拽住一角上提,她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开始发育了,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呀。

      17岁的全国大赛,她在看台上喊得最大声,汗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总能一眼找到她。那夜他盯着天花板,第一次意识到这份早已超越了两小无猜的感情或许再也藏不住,零秒出手的投篮不会令他紧张,看着她的眼睛却会。

      19岁的机场,她红着眼眶却倔强地笑着,他伸手揉她的头发,看着一个人时就会想她是怎样的心情,他终于明白。

      22岁的情人节,纽约下着雪,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星星。他在漫天飞雪中想吻她,最后却只是替她系好了围巾。

      24岁的书房,她像个破碎的娃娃,他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脏疼得发颤,却依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不重要了”。

      最后一面,在机场,两人近乎冷战两周。她原本头也不回地走进安检,背影决绝,却在最后一刻侧过脸对他做出口型——照顾好自己。他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意识到自己连一句“别走”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说?

      是害怕失去现有的亲密,是以为时间还很多,是不愿面对爱的人从未对自己心动过的可笑自尊。仙道一直都知道,如果他的回答是“我需要你”而非“那不重要了”,葉月就会为他留下。无论何种理由与方式,她都会顺理成章改姓仙道,成全自己十四岁那年的心愿。

      直到此刻,在地震新闻的阴影下,他才明白那些没说出口的爱,那些为了自尊的放手,都可能成为永久的遗憾。

      “乘坐AA235航班前往罗马的旅客请登机……”

      广播响起。

      仙道握紧手中的护照夹,他挤进狭窄的座位,膝盖抵着前座,头几乎要碰到舱顶,空乘送来薄毯,他道谢时声音沙哑。飞机开始滑行,他望向窗外。

      纽约的灯火渐行渐远,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他蜷在座位上,看着舷窗外的云海翻涌,第一次尝到悔恨的滋味,原来比输掉任何比赛都要痛彻心扉。当晨曦透过舷窗洒落时,仙道轻轻打开护照夹,深蓝色的戒指盒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想起她离开纽约前的那个夜晚,在帝国大厦的观景台上,她曾说:

      “怎么样,是不是我在这里,阿彰……这次看感觉会不同?”

      而现在,他正飞向一个可能永远失去她的黎明。

      意大利,诺尔恰及周边地区,意大利翁布里亚大区的古老山城正在经历一场浩劫。起初是地底深处传来的闷响,像沉睡巨人的鼾声。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数个世纪以来一直屹立不倒的中世纪石砌建筑,此刻却像被推倒的积木般纷纷崩解。

      诺尔恰这座以黑松露和古老建筑闻名的小城,此刻被笼罩在漫天尘土中。圣本笃教堂的钟楼在剧烈的摇晃中拦腰折断,钟声戛然而止。狭窄的街道上,古老的石板路裂开狰狞的缝隙,随处可见倒塌的墙壁和破碎的瓦砾。电力中断,通讯塔在摇晃中倒塌,整个地区瞬间成为信息孤岛。幸存者的哭喊、犬吠和不时发生的余震,构成了这片土地上最绝望的交响。

      经过十一个小时的飞行,仙道乘坐的航班终于降落在罗马菲乌米奇诺机场,他几乎是第一个站起身的乘客,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过道里显得格外局促。

      一踏入航站楼,异样的氛围扑面而来,往常井然有序的机场此刻人声鼎沸,充斥着一种焦虑的能量。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往返震区附近城市的航班状态大多显示为“取消”或“延误”。广播里反复播放着意大利语和英语的紧急通知,关键词不断重复:“地震”、“紧急状态”、“救援”。

      仙道快步走向信息台,耳边飘过各种语言的碎片:

      “去诺尔恰的大巴停运了……”

      “租车公司说所有四驱车都被救援队征用了……”

      “我妹妹在那里做交换生,联系不上……”

      他尝试拨打葉月的电话,依然是令人绝望的忙音。打开新闻,最新的画面让他心头一紧——被摧毁的古老街道,救援人员在废墟中搜寻,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挤满了惊魂未定的幸存者。报道称,震中地区多个小镇道路中断,成为“孤岛”,救援力量和物资输送极其困难。

      仙道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消毒水、咖啡和焦虑汗水的味道,他紧紧攥着护照夹,戒指盒的轮廓硌在掌心。没有任何犹豫,他转身走向租车柜台。

      每一步,都离那个可能失去她的现实更近一步,每一步,都踩在这么多年,因他的沉默而堆积起的悔恨之上。

      租车公司的柜台前挤满了人,各种语言交织成焦虑的交响。

      没有四驱车?那就普通轿车。

      道路中断?那就开到不能再开为止。

      仙道用他有限的意大利语夹杂着英语,终于租到了最后一辆菲亚特熊猫——一辆小型两驱车,店员反复强调这车不适合进入灾区。

      “我只需要它能开到离诺尔恰最近的地方。”

      仙道的语气平静,眼神却不容置疑。

      他坐进狭小的驾驶座,膝盖几乎顶到方向盘,目的地是诺尔恰。

      刚驶出机场,暴雨就倾盆而下,雨刮器疯狂摆动,仍难以看清前路。通往北方的A1高速公路车流缓慢,救援车辆鸣着笛从应急车道飞驰而过,红色的尾灯在雨幕中晕染开不祥的光晕。

      开了约两小时,收音机传来提示,在距离诺尔切拉约50公里处的匝道口,道路被宪兵设卡封锁。

      “不能再往前了,先生。”

      穿着荧光背心的宪兵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解释。

      “前方山体滑坡,主干道断了。救援车辆可以走临时开辟的土路,但普通车辆禁止通行。”

      仙道摇下车窗,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手臂,他望向远处笼罩在雨雾中的山峦,那里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我必须过去。”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低沉而坚定,我爱人在那里。

      宪兵摇摇头,面露同情但态度坚决:

      “很抱歉,先生。现在进去太危险了。您可以去附近的集合点看看,很多幸存者都被转移到那里了。”

      仙道顺着宪兵指的方向,将车开到附近一个小镇的体育馆。这里临时被改成了避难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湿衣服和恐惧的气味。他穿梭在人群中,高大的身影格外显眼。他拿出葉月的照片,用英语、夹杂着生硬的意大利语,甚至用手比划,询问每一个可能的人。

      “请问你见过这个亚洲女孩吗?短发,大概这么高。”

      “mia moglie.(这是我爱人。)”

      “Have you seen her? Please..……”

      有人同情地摇头,有人疲惫地指指登记处,仙道在避难所的管理处排了长队,查遍了手写的、打印的幸存者名单,没有“葉月”这个名字,也没有她可能使用的英文名。

      雨势渐小,他回到车上,疲惫地靠在方向盘上。闭上限,全是她可能遭遇的可怕画面:被埋在废墟下,受伤,等待救援……或者更糟。

      那个总是充满活力,会对他发脾气,也会在帝国大厦顶楼因为一阵冷风而哆嗦着要他外套的女孩,此刻可能正独自面对黑暗和恐惧。

      而他,被困在这里,离她只有几十公里,却仿佛隔着天堑。

      他猛地睁开眼,启动车子,绕开主路,他尝试沿着地图上一条更窄的、蜿蜒的乡村小路继续前行。这条路崎岖不平,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小小的菲亚特几次打滑。开了不到十公里,一棵被风雨刮倒的大树彻底挡住了去路。

      仙道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他拿出手机,再次尝试拨打葉月的电话,依然是那个冰冷的女声。他打开邮件,翻看着过去半年她断断续续发来的那些邮件和照片——埃及的落日,柬埔寨的笑脸,蒙古的风沙……每一张照片里,她的眼神都越来越坚定,离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既熟悉又陌生。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她?为什么要在自尊和她之间,可笑地选择了前者?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微弱地振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东京电视台国际新闻部的推送邮件,标题是:「本台记者葉月于意大利地震灾区发回最新现场报道……」

      仙道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邮件。

      邮件加载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仙道死死盯着屏幕。

      终于,页面展开,那是一篇简短的文字报道,配着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断裂的公路、倒塌的房屋、救援人员在废墟中工作的身影。

      报道的署名赫然是「葉月」,发稿时间显示是三小时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chapter 65 MY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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