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aroseisarose

54、chapter 54 lucky

　　“Yuki。”

　　静谧的车厢内，发动机停止工作，四目相对短暂三十秒后仙道双唇开合，气音微弱不可察。

　　“Yuki？”

　　葉月从口型里读懂，是某位前任的名字。

　　“回头，小七。”

　　手扬起，温热从头顶心传来，仙道揉动着她的脑袋转过九十度，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在咫尺之遥缓缓落下。

　　“下雪了！”

　　Yuki并非某个名字，而是纽约在她抵达当日早晨的飘雪，零星雪子尚未触及车窗玻璃便化水不见，葉月只好趴在窗沿边拼了命的抬头看。

　　“开窗就好了嘛。”

　　仙道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捞来一件羽绒服往她肩上盖，上半身倾在她身前，不急不躁摇起车窗，再度将车子启动，葉月感到屁股下方有明显震感，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此刻几乎贴在眼前的仙道侧脸上。

　　眉尾因下垂角度柔和煽情动人，睫毛根根分明如松针，下睫毛更是长到不可思议，深邃眼窝与透亮如镜的蓝眼睛叫人总是贪恋多看几眼，然而多几眼便会沉溺沦陷，仿佛置身漩涡中心。

　　葉月极少盯着仙道的眼睛看，即便看了也不会特别脸红心跳，她实在太过熟悉这双眉眼以及眉眼主人朝她投来不经意的一瞥，或直勾勾框住她的对视。

　　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不解风情的少女习惯捧着双颊狐疑的问。

　　没有，就觉得小七很可爱啊。

　　仙道口吻自然答道，多数时候她都不信，挣脱后一路小跑到镜子前反复确认妆容完整、发型依旧牢固，蹦蹦哒哒回到他面前自告奋勇将来要变成大美人，请不要总用可爱这种中性词。

　　实际上在日本，男生夸女生可爱无一例外代表好感萌生，接下去一步便是表白，仙道很早知道的习俗，葉月因从小被夸到大直接免疫。他没有放弃可爱一词，十五六岁后在赞许妆造满分之余，仍不忘捏着她精心呵护的脸颊笑着评价“小七可爱的犯规了哦”。

　　葉月对仙道同样四岁看到二十岁，令所有女生痴狂的高颜值到她眼里竟没什么了不起，眼耳口鼻他有她也有，不正经的头发陪他尝遍东京好用发胶，忍不住吐槽长够高了还这么搞。

　　仙道摸着鼻子说是为了打球不垂下来嘛，葉月冲进厨房找剪刀，大喊我来帮你！两个孩子一个举着危险物品追着另一个跑，结果自然是齐齐被罚站墙角思过，五分钟后葉月靠在仙道肩膀上睡着。

　　枫叶季眨眼间过三轮，再看仙道感触迥然不同，葉月发出感叹：

　　“阿彰真好看。”

　　凌烈寒风擦过肌肤，话音刚落，葉月便本能的往仙道肩窝钻。

　　“小七……要关掉吗？”

　　耳边吹起湿热的风，仙道见状用手掌裹住她露在窗口的耳朵。

　　葉月脑袋在他领口狂蹭，是赶紧关窗的意思。

　　纽约的冬天她算是见识到了，大农村远比城市中心冷好几度，缺少高楼大厦遮挡的缘故，哪哪都是风口。最终仙道以慢速行驶，葉月隔着窗观察转纵即逝的小雪，几个路口后来到仙道与人合租的独栋house。

　　葉月披上羽绒服小跑，仙道拉着两个行李箱快步跟上，生怕她在寒风里久等，雪也在此刻停了。

　　“没了。”

　　葉月伸出手。

　　“不用担心，这几天都在下雪。”

　　仙道握住她的手，笑着安慰道。

　　跟回男大大本营前葉月自认在陵南那两年没少出入篮球队休息室，岂料脱离父母老师掌控的屋子能乱成杂物间，不能说脏因为单个物件还算干净，随处可见的垃圾桶内分类标准符合日本的高要求，只是东西毫无章法被乱放，看的人头大。

　　“都是篮球队的吗？”

　　听闻室友们都是日本人，眼下刚好出门练球，葉月在客厅内跳着走，内心感叹偌大空间居然被用来摆摊好奢侈。

　　“两个是，还有个游泳队的。”

　　仙道一脸无语加无辜，他表示客厅内几乎没有他的私人物品，这几年虽然没内务检查可他时刻牢记葉月教诲。

　　我看是因为要你传照片没办法吧！

　　葉月一语道破，要不是换个环境就要拍给她看，每隔两周催着展示卧室整洁度，仙道大概真的会被影响成为那种邋里邋遢的臭男生。

　　“哈哈哈。”

　　仙道无法反驳。

　　客厅再待下去她要疯掉，仙道提着行李箱将她带去二楼。House共三层，一楼是客厅、厨房与公客用卫浴，二楼三楼分别有两间独立套房、洗衣间与杂物间，四人平摊价格最为实惠。

　　“我住这间。”

　　目测四十平米，足以原地起舞，葉月第一次见识到卧室能空出那么大一片地用来摊开她的两个行李箱，在日本实属天方夜谭。

　　“三楼的长泽君最近都不在，我可以睡他那，应该问题不大。”

　　仙道示意她自便，他下楼打个电话联系到对方获得使用权。

　　照片里的影像在肉眼中变得立体而清晰，白墙与红棕色木柜，浮雕、双层纱帘，门背后挂着的画，无一不体现着美式简约风。仙道说那幅画搬进来就有了，原本想取下另外换上一副诸如海景或天空的作品，忙着收拾新居，久而久之看惯了便觉得大金毛在草坪上追逐嬉戏的场景也不错。

　　美式大床尺寸惊人，大约是他们在日本家里的床的两到三倍宽敞，就算是仙道这种篮球运动员也可以毫无拘束在床上来回滚两圈。手指在米色床单上摩擦，葉月蹲在床边感受着这久违的沾染着仙道气息的材质，纯棉质感在深冬格外舒适。

　　“搞定了。”

　　仙道在她翻床头柜时刚好挂了电话走进来，见怪不怪似的介绍起了吹风机摆放位置与干净毛巾所在抽屉。

　　“小七，你确定要住这里？”

　　当葉月在浴室进行一番洗漱后钻进被窝里，他又露出不那么轻松的表情，仿佛她留宿于此略有不便。

　　“有什么问题吗？”

　　葉月百思不得其解。

　　仙道所有得顾虑都在带她来的路上消化的差不多了，又在她肆无忌惮身着可爱睡裙闪现那刻再次溢上心头，满屋子体育生的house里平白无故多了个女孩子家家，怎么看都不合适。

　　“睡觉锁门，还有，等室友们回来不要穿这样下楼。”

　　仙道的视线扫过葉月蜷缩于床正中央的身子，她不服气的踢开棉被，惹得他无语到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抽屉，迈起大步子又将她塞回被窝，理由绝不是容易着凉，暖气早早开足的室内少说气温超过二十度。

　　“我的睡衣有什么问题吗？”

　　葉月低头看，领口遮住锁骨够得体，材质并非夏季轻薄款那类透视易走光的，厚度接近仙道的秋冬卫衣。其实仙道也知道这件厚实的俏皮睡衣里还藏着件贴身短袖，葉月常在睡到一半热出汗后不知不觉将外衣脱掉，卷成一团抱在怀中，不仅作为支撑更是起到了取暖作用。

　　“有，太可爱了，我不放心。”

　　仙道又摆出那种看小动物的眼神向她看来，纯粹掺杂着复杂，混合了宠溺、担忧、怜爱与无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什么可爱可爱的，我都二十岁了，阿彰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葉月越是语气倔强，仙道越是觉得好笑，忍不住直接上手拍她脑袋，一口一个好好好，我的意思是很漂亮，就算他们人品过关但同一屋檐下保险点总没错。

　　“我又不会化妆！”

　　葉月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

　　“那就更糟糕了。”

　　仙道语重心长道，刮了两下她鼻子后懒得解释更多，只是叹着气走到门前向她演示如何正确将门上锁这种小学生都会的必备技能，这一举动收获了葉月的超级大白眼。

　　葉月慢慢睡着，就算飞机上睡足六小时，长途跋涉的疲惫感后知后觉在洗过澡后袭来，趁着仙道为她腾空抽屉与衣柜的空档小憩片刻。她以为自己不用倒时差，信心满满在丢下行李后计划着与仙道寻觅当地美味brunch，这一睡竟直接在傍晚睁眼。

　　“五点不到就天黑了？！”

　　将仙道从沙发椅上摇醒，葉月站在窗户前大失所望。

　　“嗯……”

　　仙道打着哈欠又将帘子拉上，二话不说直接倒向床边，从边缘开始拉扯被角直至将整个脑袋埋了进去，真不理解他干嘛要屈身睡椅子上，这张床分明大到足以容纳三个他。

　　“我以为会和美剧中演的一样，大家都穿着鞋直接躺下。”

　　葉月掐了把她猜测是胳膊的位置，果不其然这团被子里有东西滚动，仙道发出咿咿呀呀声，她见状摸索到胳肢窝下挠两下，把他逼到探出头。

　　“是这样的，唔……当地人。”

　　仙道睁开一只眼睛懒洋洋地说，并求饶道让他躺十分钟，就十分钟。

　　“半小时吧，我要好好化个妆。”

　　葉月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具因困盹而显迟钝的面孔，在半分钟后反应过来，对着天花板问她要干嘛，这里是农村啊喂！

　　笨蛋，我第一次飞那么远，当然要拍很多照片！

　　葉月特意从镜子前绕回床边对他做鬼脸，睫毛刷一半的脸在仙道迷离的眼中根本没区别，他接受了这个解释后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睛继续享受赖床滋味。

　　出门前室友还没回，客厅漆黑一片，推开门便是漫天飞雪，葉月立即奔出去，站在院子里展开双臂抬高手心原地转圈。

　　“先把衣服穿好啊。”

　　仙道连忙关门追了出去。

　　“我不冷呀！”

　　葉月悄悄往他脸上撒了一把雪。

　　雪花卡在仙道眼睫上，令左眼视线顷刻间受扰而变得模糊，他眨着眼给自己披外套的样子实在好笑，葉月趁其不备从左侧逃走，跑到车旁边取笑他追不到。待仙道拭去睫毛上的水后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温柔的按进了副驾驶，似笑非笑道：

　　“一直都追不到，幸好球场上的对手不是小七。”

　　事实证明仙道是对的，上车冷静下来后寒气突袭，车内外温度相一致，刚刚不过是看见下大雪的热血沸腾令人产生了纽约郊区与东京差不多冷的错觉，现在她正哆嗦着，搓起双手催促仙道快开暖气。

　　“牛排？还是热乎乎的龙虾汤？不过等下就不冷了。”

　　仙道单手伸到她面前，将她的安全带系上，暖车过程中葉月止不住发抖。

　　“你为什么都不冷啊？”

　　仙道穿的不算多，也就是卫衣牛仔裤加羽绒服配置，更别提上车前他将外套脱下丢在后排座椅上，一件卫衣怎么扛得住零下十度？

　　“习惯了，第一年也和你一样。”

　　回忆起来美国的第一个冬天，值得庆幸的是在大降温前他将驾照考出来并新车落地，出行不再是靠一双长腿或自行车穿梭在校内外，几个男生挤一部车即便不开暖气也会有种热热闹闹的心理作用，偶尔一个人才会在钻进驾驶座后感到不容忽视的低温。

　　思念成灾，仙道会在等车子启动的过程中对着车钥匙发呆，挂件是用旧的钥匙扣。独自前往镰仓求学的那个夏天，葉月随手将买杂志送的仙人掌造型钥匙扣送他，理由是不够可爱她不喜欢，伴随着镰仓三年时光的钥匙扣如今跟他来到地球另一端。看着看着仙道觉得有趣，冬日的仙人掌生命力真是顽强，明知是假的，他仍会用手指擦去挂件上的污渍，一声无言的“加油”与之共勉。

　　“阿彰？”

　　葉月察觉到他的走神。

　　“欸。”

　　仙道放下手刹，下意识朝她笑了笑。

　　拍多少卷相片都保持耐心，葉月苦恼才来吃了一顿晚餐就要补充装备，离开牛排馆两人直奔商超，亏得晚餐吃得迅速才能在八点关门前赶上最后一波扫荡。女士羽绒服根本来不及试，仙道凭借经验装了一车推向她。品味谈不上，超市里买衣服可选的款式来来回回就那些，胜在价格实惠，葉月挑了件白色长款结账。

　　连下一星期雪，在这期间葉月与仙道的两位室友们保持着几乎见不着几面的相处模式，本以为是他刻意为之，直至第四天倒时差成功后她在早晨九点下楼，空无一人的客厅只有死寂般的风声传来。葉月到三楼将仙道喊醒问他怎么回事，是自己的出现打扰大家休息所以那两人在躲着她？

　　“小七真可怕呀，要在这种天跑出去躲你？”

　　仙道开起玩笑来。

　　“切！”

　　葉月觉得在理，这可恶的雪天从百看不厌到令人窝火才过去没几日，倒不是天冷出门脸被风吹到生疼，也不是无益于展开户外活动，而是极端天气导致帝国大厦顶楼观光停止营业，次趟旅程的重头戏便是打卡她心心念念的《Sleepless in Seattle》取景地。

　　“会觉得无聊吗？抱歉，我也不知道这周每天都是大雪天。”

　　仙道洗漱完毕，又在苦恼今天带她去哪玩，昨天前天因天气缘故仅仅带她逛了两天校园。开车完全能进市区参观诸如自由女神像、洛克菲勒中心、大都会博物馆、中央公园、华尔街或是第五大道与时代广场这些不受天气影响的景点，以上选择葉月统统拒绝了。

　　“完全不，阿彰，除了Empire State Building之外，这次来我只想陪你过生日。”

　　两日后便是万众瞩目的情人节，葉月称这次什么都没准备，今天不如就带她去订蛋糕，然后找个时髦点的商场挑选礼物，顺便满足她逛女装与彩妆的愿望。

　　“就去downtown吧。”

　　一脚油门杀去第五大道，仙道乐此不疲跟在后头刷卡，葉月冷不丁地问，在美国恋爱是否同日本一样都是AA制。

　　嘛……差不多吧，仙道的回答模棱两可。

　　倒不是介意他把她换成美钞的全部家当拿来给别人花，纯属好奇仙道是否也会像夏川待她那般照顾恋人，交往期间对方基本上承担了九成共同花销，在他人眼里算得上是慷慨至极。

　　“就这双，你来吧。”

　　仙道识趣地在挑选礼物后将结账机会交予她，葉月认为自己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在东京电视台获得为数不多实习机会的好运应当亲手注入这份礼物并传给仙道，在接下去NCAA的比赛中事倍功半。

　　生日当天难得聚齐了室友们为他一同庆贺，仙道取消了原本预定的百年老店，由葉月为首带领一群手残党在厨房里捣鼓，大半天过去后总算吃上了地地道道的寿喜烧。

　　“这个需要准备那么久吗？”

　　仙道托着下巴好奇地问，从满出来的垃圾桶里他早已找到答案。

　　“哼，阿彰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葉月心想，她才不会承认做的三道菜全军覆没，最后只得靠从东京带来的万能酱汁挽尊。仙道笑着嗯嗯嗯点头，一个劲夸怀念这味道，绝不拆穿早在落地当日替她收拾行李箱时就看见那瓶层层包裹在箱底的寿喜烧汁，原来是在这里派用场。

　　室友抢着做摄影师轮番上阵为他们拍照，离开美国前洗出两袋子相片，葉月选了自己最上相的某张一式两份分别更替彼此钱夹里的合影。

　　“今年还有机会换新吗？”

　　十日旅程眨眼过，再站在JFK机场便是分别，葉月指着自己脑袋搁仙道肩窝超显脸小的合照问，暑假他是否会回国。

　　“当然。”

　　仙道理所当然道，眼睛弯成新月状，嘴角微微上扬。

　　一个月后葉月正式与东京电视台签约，为期半年的试用期忙到不可开交，进入主流媒体的好处是能第一时间获悉跨国讯息，日媒报道即将发布有关近几年远赴美国追求更高更远职业篮球道路的诸多位青年学子近况。

　　“葉月桑，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仙道彰的篮球手？”

　　从电梯口一路朝着会议室跑，半路被体育台同僚拦截。

　　“是啊，怎么了？”

　　听见仙道的名字，葉月仍加速向前，有什么是现在非说不可的吗？要知道如果两分钟内手头的四杯咖啡没送到主任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赤井桑压着的稿子里我看见有东京去的选手因受病不能再继续打球了，名字好像就是……”

　　滚烫的热美式因脚步急停同时洒在葉月身上，从衣领到脚底淋个遍。

　　“你说什么？”

　　白衬衣上无尽深棕色的污渍蔓延，犹如野玫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