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有你是不可抗力》放戈

68、chapter68

　　顾家老宅灯火通明，家族成员们正为遗产争得面红耳赤，无人听见医院病房里深夜破碎至喑哑的呜咽。

　　ARIC静静站在廊下，没有上前。他知道，有些痛苦必须独自经历，有些真相需要时间消化。

　　只是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刚经历完至亲离世后，第二天老板就被最爱的人拉黑了，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

　　他只能换着号码拨打那个女人的电话，祈求能有一番打通。

　　可现实不是小说。
　　那个陈大小姐，一个电话也没接，她的狠心不亚于老板当时对顾老爷子的狠心。

　　于是他只能陪着老板，熬过一个又一个的雨夜，直到葬礼到来。
　　这些天，老板每晚几乎只睡5个小时，醒来时也是惊醒，再看向他：“有消息了吗？”

　　ARIC摇摇头，熄灭了老板眼里的星光。

　　顾家老宅的吊唁厅里，黑压压站满了人。水晶吊灯将惨白的光洒在每个人脸上，照出一张张或真或假的哀容。顾老爷子的大幅遗像悬挂在正中央，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仍在审视着他的子孙们。

　　家族律师朱禁推了推金丝眼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烫金封面的文件夹。"根据顾老先生生前安排，遗嘱将在此时宣读。"

　　没有一个人想听，因为大家都跟媒体一样，早就知晓遗嘱内容了。基本上所有的重资产股份都留给了顾九爷，现金则是平均分配给他的所有子孙，家族信托每个人也都有份。

　　尽管不满，也改变不了什么，该吵的早在前几天都吵完了。
　　顾宴辞谁也不见，跟他争也没用，和朱律吵，对方只会推推眼镜：“如果您有异议，可以起诉到法院。”

　　在所有的流程都走完后，管家引导众人有序离场……一个笔挺的身影却忽然倒下。

　　“老板！”ARIC第一个冲上前。

　　“快，叫救护车！”

　　……

　　徐雪站在落地镜前，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脸。

　　这张脸，精致、明艳，是无数宅男梦寐以求的女神模样。她对着镜子勾起唇角，练习着最完美的微笑弧度——这是她这么多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练就的本事，她知道什么样的表情最能撩动人心。

　　可偏偏，撩不动那个人的心。

　　手机屏幕亮起，经纪人发来消息：「《风华》的女主定了，是你。」

　　她本该高兴的。这部戏是今年的S+项目，投资过亿，导演是国际大奖得主，能拿下这个角色，意味着她的咖位已经稳坐一线。

　　可她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顾宴辞」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个月前。

　　她发过去的十几条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徐雪咬了咬唇，终于拨通了那个她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又打给了ARIC。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徐小姐。”ARIC的声音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情绪。

　　“顾宴辞呢？”她直接问。

　　“抱歉，我不能向您透露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她冷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结婚对象，长得有三分像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ARIC似乎叹了口气。

　　“徐小姐，您说反了。是您有三分像她。”

　　“什么意思？”

　　徐雪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不可能……”她喃喃道，“明明是我更早认识的他，他明明帮了我，他明明默许我打着他的名号拿资源……”

　　“那是因为，顾总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暗恋陈大小姐，远比你与他相遇更早。”ARIC的声音冷静而残酷，“而他但是愿意帮您一把，也是因为您与陈大小姐，有两三分相似。”

　　——轰！

　　徐雪的脑子像是被狠狠砸了一下，耳边嗡嗡作响。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顾宴辞时，他的眼神。

　　那时她在一场酒会上被人刁难，是他随手帮了她一把。后来，她借着这层关系，一步步往上爬，而他从未阻拦。

　　她以为，他对她是特别的，毕竟他身边没有一个女人，也从未帮过任何异性。

　　可原来……

　　“真正的替身，是我？”

　　电话那头，ARIC没有回答。

　　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徐雪挂断电话，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跌坐在沙发上。

　　她抓起茶几上的红酒瓶，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下去。

　　她一直以为，顾宴辞对情爱不感兴趣，但自己在他心里至少有一席之地，哪怕不是爱情，只是有一点儿兴趣而已。

　　可原来，从头到尾，她只是个可笑的替代品。不，甚至连替代品都算不上，他也只是帮过她一把而已，却从来没有允许她靠近。

　　“呵……哈哈哈……”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想起自己故意让狗仔拍下一些暧昧不清的动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和顾宴辞关系匪浅。

　　想起她曾经跟陈风意打的那通电话，宣誓主权。

　　——原来，她才是那个笑话。

　　酒瓶空了，徐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

　　她曾经以为，只要站得够高，就能让他看见自己。

　　可原来，他眼里从来只有一个人。而她，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顾宴辞……”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最后，她发了一条微博：「从今以后，只做自己。」
　　配图是一张素颜照，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刻意的角度，只是最真实的她。

　　评论区炸了，粉丝们纷纷猜测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终于醒了。

　　陈风意也以为自己醒了，她定下了去柏林的机票，是明天下午5点的经济舱。
　　江秀玥知道后，又给她升了舱，说乐团报销。

　　江秀玥还说，乐团很有钱，等她加入后，回报不会少，她依旧可以做潇洒挥霍的大小姐。

　　陈风意笑笑：“怎么破产后，还是那么多人称呼我为陈大小姐？”
　　江秀玥：“可能因为你身上就带着大小姐的气质吧。”

　　通完电话，她发现被拦截的好多号码，都来自澳门。
　　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她爱上的人，自始至终都以一个虚假的身份与她相爱，这让她失望透顶；他将自己视为徐雪的替身，这让她觉得恶心；直到最后，她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真实身份，这让她气愤。

　　种种情绪，依然会在想起那个人时一同涌上。

　　这个时候，她会坐在钢琴面前，琴键跳动，澎湃的音乐将她裹挟，琴音更加激昂，指法也越来越快，一曲完毕，竟出了一层薄汗。
　　所谓的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次失去，竟让她对几首以悲伤为底色的钢琴曲有了更深的理解。
　　只是尾声的处理还不够好，不够平缓……

　　她拿出自己珍爱的琴谱，往后翻看，忽然，一张贺卡掉落。上面写着清秀的小楷：这世界会不停开花，我会不停爱你。

　　然后一滴水珠落下，正好落在开花二字上。

　　陈风意后知后觉擦了下眼睛，酸涩不已。这张贺卡也是她珍爱的东西，其实，那个人也是。
　　原来她不止气愤和失望，也会有委屈和不甘。

　　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其实也很想找那人要个说法，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三分像徐雪，那还有七分呢？

　　于是，她将那个人从黑名单里解除，并发了一条短信：【我明天下午5点的飞机去柏林，淮市中心机场，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明天来找我。】

　　等了很久，也没有回音。
　　那条短信像石沉大海——

　　次日，她收拾好行李去机场，在楼下却遇到祝萧澜。

　　祝萧澜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别走，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他卑微地，用近乎祈求的嗓音：“小意，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她只是拂开他的手。
　　“祝萧澜，我走不是因为他，而是为我自己。你不用多想，我不是为了逃避才出国，而是去追求我喜欢的东西。”

　　“那我陪你一起去。”祝萧澜认真看着她。

　　“不必，我不需要人陪。”她始终淡淡的。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她始终不同意他跟着自己，祝萧澜只好妥协：“那让我送送你行吧，以老同学的身份。”

　　见他不走，她只好答应。

　　祝萧澜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她却自己坐到了后排，只是经过车尾时，余光瞥见他的车牌，竟然是之前自己在公司车库偶遇过甚至想买下来的牌照。
　　数字是她的生日。

　　皱了下眉，她坐在后排，俨然只愿意当乘客。

　　祝萧澜也没说什么，就稳稳地开着车，只是视线仿佛黏在了后视镜上一样。

　　终于，她忍不住抬头：“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他才应了声，收回目光。
　　从律师事务所得知陈风意要跟顾宴辞离婚，他兴奋得快要疯掉，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来见她。
　　这次，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

　　车辆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祝萧澜手紧握着方向盘，骨节发白：“小意，其实我……一直都爱着你。”

　　之前他表白过一次，但那时候她有顾宴辞，现在，或许她愿意考虑一下自己。
　　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甚至不敢通过后视镜去看她的眼睛。

　　只听见一声轻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提分手？”

　　祝萧澜深吸一口气，将最不堪的过往托盘而出。

　　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他的名字就永远排在成绩单的第一位。他的母亲——祝芸，会把每一张奖状都仔细地裱起来，挂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萧澜，你要记住，我们这样的人，只有读书才能翻身。”这句话，他听了十二年。

　　他从不觉得厌烦，因为他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

　　单亲家庭，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靠着微薄的薪水供他读书。他没有资格抱怨，更没有资格松懈。

　　所以，他永远在拼命。

　　直到大学那年，因为陈风意生病，他唯一一次丢掉了第一名。

　　他想，母亲应当很失望，可出乎意料的是，祝芸没有责备他。

　　她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说：“萧澜，妈妈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你女朋友……是陈风意，对吗？”

　　祝萧澜一怔，抬起头。

　　母亲苦笑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封辞退信，递给他：“妈妈的公司，是陈氏集团旗下的。”

　　祝萧澜的手指微微发抖。

　　“陈风意的父亲……陈仲康，半年前就警告过我。”她有些难以念出那个词，“说让我的穷儿子离他女儿远一点。”

　　祝萧澜的呼吸一滞。

　　“我没答应。”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倔强，“我儿子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干涉。”
　　“所以……他们就开始为难你？”祝萧澜的声音发颤。
　　陈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疲惫地笑了笑。

　　“我被公司开除了，找新工作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行业，没人敢用我。”她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萧澜，妈妈不怕吃苦，妈妈不想让你为难。”

　　祝萧澜坐在房间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从来没想过，她的父亲，会这样对待他的母亲。
　　可他又能怪谁呢？

　　陈风意是云端上的明珠，而他，不过是泥沼里挣扎的一株野草。
　　他有什么资格，让母亲为了他的爱情受苦？

　　他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就去找陈风意，告诉她要分手。

　　说完这一切，祝萧澜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与你分手，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我不配。”
　　他没有说的是，从那一天起，他就开始恨陈仲康。
　　因为那个人，欺负了自己最爱的母亲，也让他不得不跟最喜欢的女孩分离。

　　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反过来，当他成为云上人，陈仲康的女儿成为地上花。
　　陈仲康还会阻止他们在一起吗？

　　“不可能。”
　　坐在后座沉默半晌的人，忽然斩钉截铁道。

　　陈风意目光灼灼：“我爸不可能做这种事。”
　　她是陈仲康一眼看着长大的，同样，她也是看着陈仲康慢慢变老的，她太了解他父亲。
　　若她要云中月，父亲会为她摘来，但若她要一捧泥，父亲也不会阻止她去挖。

　　甚至，她也怀疑过，她问过父母有没有干涉她的爱情，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祝萧澜嘴角挤出一丝自嘲：“你的意思是我撒谎骗你？我当年有多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你觉得如果没有他人干涉，我会跟你分手？”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你大可以去查。以你现在的手段，找当年的人事部打听一下情况，并不难。”

　　“……”

　　祝萧澜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相信陈仲康，但，只要是她说的，他都愿意听。
　　将她送到机场后，他真的派人去找当初祝芸所在公司的人事，也找了祝芸的前同事，打听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