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愿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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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隋云心蓦地一跳，莫名慌张了起来。
不会的，玄凛那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
隋云把储岚交给天宝照料，朝着玄凛的方向飞去，却被亮起来的结界给击飞，摔在岸边。
隋云站起来伸手，指尖悬在半空三寸处，透明结界映出光晕来，指腹微微收缩，仿佛正抚过不存在的墙。
他睫毛颤了颤，瞳孔微微收缩，下颌线绷紧。
那个人明明就在前面，这么近，又那么远。
直到看见玄凛对他摇头，他才指尖陡然顿住，关节泛白。
凤凰羽笑道：“别费劲了。”
“这是祂们留下来镇压这弥阿山下外族的，而你的龙族，他是自愿进去的。”
“再等一会儿，他就会这池水化为一体，然后在这水下镇守……哦，你知道归墟雷池吗？”
“那里的阵法这里一样，曾经的龙族和他一样……”
说着，凤凰羽手指轻飘飘又重若千钧地指向玄凛，“都是为了人族，为了所谓苍生万灵，祖辈都献祭在那泥潭里了，永世不得超生。”
“他也会一样。”
他也会一样。
隋云脑海里闪出那雷池深海底下的暮云声、还有光影里飘荡的龙茔，亘久又孤寂。
永世不得超生。
“阿雀，弟弟，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隋云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消化凤凰羽说的信息。
隋云觉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信息，他忍不住追问：“你什么意思？外族？”
“哈哈哈，你们猜，神族去哪了？神族为什么陨落?”凤凰羽看向众人，又像只是看着空气，笑道，“世人愚昧，无知又恶毒。”
话音至此，凤凰羽转身回到储境心身边，没有人看见，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今天，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储境心回来，第二，我们一起死吧。”
轰隆——
一声惊雷掠过，惊走四处停栖的鸟儿，“天宝，抓住他！”隋云退后几步站储岚身前，喊道。
“好！”天宝冲上去，小脸上正气凛然，大声喊道：“行道者生，逆道者死，天正之法，违逆者，毋论者谁，与之重罚！哪怕是你，凤凰神禽！”
一番话说的正气凛然，话毕，便与凤凰羽厮缠起来。
凤凰羽顾虑着储境心，与天宝打斗时，有些畏手畏脚，倒是一时难分上下。
倒是隋云听着天宝喊的这句话，眸光煽动，这是在金墉城初见那一次，玄凛说的话，没想到天宝竟然记下来了。
“虞闲！
“在呢，阿雀，你说。”
隋云看了眼远处的玄凛，眼神有些泛空，嘴说了句，“拜托了。”
……
“阿娘，你怎么哭了？”少年龙族垫着脚尖、有些笨拙的给女人拭去眼泪。
女人蹲下来，抱住少年：“儿子，阿娘做了一个梦。”
“哦。”
见少年有些不明所以，女人又说：“是噩梦，让阿娘很伤心的梦。”
少年想了想，安慰道：“阿娘不要伤心，梦都是假的。”
女人不依不挠：“如果阿娘的梦是真的呢？”
“哎，那阿娘告诉我吧，我给阿娘把让阿娘不开心的东西和坏人全部都会解决的。”少年声音带着稚气，但十分认真。
“傻儿子，阿娘做梦梦到你，以后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
“哦，这是什么很难过的事情吗？”
女人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眼中噙着泪珠。
阿娘还梦见你，很难过，却谁也不告诉，自己一个人把一切都扛下来。
“我不怕，阿娘也别怕，我可以解决的！”
少年龙族，赤子仁心，笑的一脸澄澈，犹不知命运的巨浪在远处已经泛起暗涌。
……
若是命中无此运，孤身登昆仑。
可是阿娘，这一路，自己并不是全然孤身一人的。
玄凛抬眸，盯着那个自己魂牵梦萦的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两人隔水相望，隋云忽然就理解了。
关于神族封印的事情，想来玄凛也是早就知道了。
他和他的父亲、族群一样，选择了以身献祭。
万年前，来自乱界外的魔族入侵此间，被神族封印。
封印有五处，分别在无量海、横断山、弥阿山、问灵山还有阎浮檀。
这五处分别由各地弟子照看封印，而阎浮檀是神眠之地，是由每次酬神还愿的愿力来加强封印。
但这一次，凤凰羽彻底破坏了这一次的酬神盛会，封印松动，魔族自然是蠢蠢欲动。
此时，本该是白日晴天的天空天色骤变，乌云席卷，狂风呜咽。
像是山河四野的哭泣和哀嚎。
与此同时，香檀府。
常盼山抱剑站在吴家众人身前，目光看向阎浮檀的方向，目光冷凝。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能感受到这世界灵力正如涛涛江水，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力度朝着那边涌去。
其中还有四方不可控制的魔族气息混在活尸的腥臭味中，叫人胆寒战栗。
守住香檀，守住吴家，是他对吴春生的承诺。
……
鹤别山。
“师姐，后山封印异变！”
秦蕤握着剑的手顿了顿，蓦然发现，原来她已经来鹤别山这么久了。
她也从小师妹，变成师姐。
如今长老和师兄们去了前方阵线，她一定要守好后方，鹤别山绝对不能出差池。
秦蕤银剑出鞘，一边朝后山走去，一边吩咐：“联络向晚师兄！”
“是！”
……
仙游，各家女子褪去罗裙，身着利落短甲，手持寒光利剑。
仙游乃人间大城，活尸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宛如大军压城。
秦情抹去额头上的血，这是秦暮离开后，她第一次感受到压力。
仙游存亡，死生一线。
“嗡——”
秦情远处的活尸被人穿透，活尸倒下，露出后面的一张俊脸。
“梵音？”
“姐姐，我来助你！”
……
弥阿山四周群山，五处光柱冲天而起，浩荡的力量像是潮水荡开，比起之前阵法力量，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处阵法处，思境的人全部被缚仙绳，捆住扔在一旁。
霍凝、虞闲、流银、吴敌等人均是顺着神光朝着山巅望去。
凤凰羽本来云淡风轻的脸色一变，手里动作加快，不欲与小破孩纠缠。
天宝那张和隋云相似的脸，兀然一笑：“别着急，我还有余力！”
待到天宝再一棒子挥过去的时候，棒子还未抵达，凤凰羽却先吐出一口鲜血来，凤凰羽眼疾手快，双指夹符箓，将天宝控制起来。
小孩蛮力，但破符阵，却没那么容易。
这些年，佛见欢对他的影响非常大。但身中佛见欢之人，皆是甘之如饴。
他是半神之身，死不了，却也足够折磨，他饮佛见欢，和隋云吃千丝凝一样，用痛苦证明自己还活着，用痛苦来支撑这独行的百年。
这四方阵法牵连的是召回储境心的阵法，凤凰羽为了开启阵法，先前已经是耗尽心血。
哪怕他用塑肉法术，重新造了一具和储境心几乎一模一样的身体，但隋云那句话没错。
在他内心深处，他也是不承认的这是储境心的。储境心必须是那个凤凰伴生的储境心，才是他的储境心。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回来啊！”
“龙族献祭，尚有一魂，储翙你回来，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句话，那一天……我的话还没说完，我不该任性的。”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青云台上空，骤然出现一个裂缝。
正在蛄蛹挣扎的天宝，抬头一看，叫他魂惊魄惕，那里传出的气息和卷轴里的力量相似，但更可怖。
在场其他人早就不由得浑身毛发都立了起来，悚然不知言语，畏惧不敢直视。
而同样抬头看过去的凤凰羽，像是看见了什么奇异的东西，那里面充满了吸引的他东西，顷刻间，凤凰羽就消失在此间，只余下一片白衣残片被乱流搅出。
*
隋云也看见那处裂缝，和他当初在海底归墟所见水镜有些相似，但这里面乱石碎空，充满一股可怖的力量，叫人望之生畏。
不好，这个世界已经出现裂缝，隋云深吸一口气，看向四面五方的冲天光柱。
“神山倾覆，往昔兹事替矣，唯天柱潜之……”
谢灵雎也早就和他说过答案了。
醯罗山，没有真佛骨。
谢灵雎之死，是他自己算计中的一环。
五行相生相克相互衍，这天柱开启，必须得一佛骨。
隋云摊开手，敛魂珠闪过淡淡的光晕，佛骨已空。
隔着经年的时光，美人菩萨的笑，无声扬起又落下，砸起惊天的雷。
“我自幼学四围陀论，习风云星宿图谶运变，舞象之龄便名扬四大洲，苦行人间数载渡往生魂何止千万，在阿雀心里，我那般无用？你忘了，我可是谢灵雎。”
谢灵雎还是那个谢灵雎。
凤凰羽不知道，当年的阎浮檀的山河大阵，是以十万大山为棺，尸陀林海，无数大能献祭身陨，化为泱泱十万大山和山间山水，山脉灵脉相护，这才镇住了那封印。
这阎浮檀群山中的每一只鸟脚下的神像，都和龙族一样，甚至更多，他们为了守护此间，前赴后继。
问灵山的封印哪怕如今，依旧坚不可摧，是因为每一代的问灵山传人都会被传下一个法器——
太虚阴阳图。
龙鳞卷轴最深处，便是封印阵眼。
这么多年，隋云在人间游历乃至四方城玄凛为他建造的无数神龛，汲取的无数功德具化作封印之力。
这才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功德去处。
之前大家一直都以为是因为卷轴中封印太多亡灵之故，但其实亡灵在里面只会被超度和净化。
而隋云，他不是隋家血脉，如果不是因为天宝的存在，他本该不能使用卷轴的，这也导致卷轴对他的反噬加强。
隋云料想，当时那凤凰羽把他掳走，便是真以为他是隋家后人，想要取他血破那封印。
却不想阴差阳错知晓了隋云的真正身份，这也是当时凤凰羽没有杀隋云的原因。
隋云翻手取出卷轴，长袖微震，细白的手腕一线透明丝线出现，线的另一头，是那边的选凛。
隋云看着玄凛突然笑了下，然后他的头缓缓歪向一侧，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水面，忽然想起花见深那一日问的那个问题。
你知道什么真正的供养吗？
不是跪拜，不是赐予，是作积雪融，作烈火崩，作雪山银光，作天地霜花，琉璃海的月和深海低下的泡沫，愿千千万万次，为你。
神明发愿，本就撩人至极，才能有这芸芸众生，香火不息。
这才有莲花开遍，菩提众生，山水相逢一程又一程。
我是你的契神，但却是你一直在守护我，这一次，换我来。
玄凛，等我。
卷轴里来自远古的力量涌动，像是赤红晚霞轰然铺开，红莲业火舌席卷，整个弥阿山，琉璃池，瞬间被红色火焰覆盖。
蠢蠢欲动的魔息，被压制下去。
隋云双手抚上眉间，行礼，却身，顿足垂首，身相轻盈犹如仙王，端严光净。
大雩舞，舞有三则。
一则，祈雨净化；亦如在上夷宫那次。
二则，妙音超度；
这里“妙”非指好听的音色，而是指的是秘籍《妙法华》，超度术法中的一种，被这《大雩》编者融入了这舞祭中。
三则，大梵，请十方神灵请勅令；这三，至今为止的记录中，尚未有人走到这一步。
原因也简单，除去需要的功德数量过于庞大之外，召唤所来，其心或异，召唤者极有可能受到反噬，身死魂消。
请神，世间已无神。
但人族信仰的从不是神，而是一往无前的那些人。
不管是人、妖、精怪，还是什么。
道即是愿，只要道相同，愿同心，那就是一路人。
而这里，十万大山，数千年阎浮檀的功德积年累月下来，定是不小的一股力量。
隋云相信这些大能，和那雷池底下的龙族一样，和万年前一样，一样坚守着守护这个世界的心。
“阿雀，跑快点，怎么还是慢吞吞的。”
“我们阿雀今天想吃槐花糕。”
“阿雀，你这样多无聊啊，人世间乐子多着呢。”
“阿雀，活下去。”
“阿雀，来，我给你插花。”
“阿雀你懂了吗？”
“阿雀，神山倾覆，往昔兹事替矣，唯天柱潜之……”
“阿雀，你知道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吗？”
……
“大雩者何？”
“灵山隋云。”
“涤涤山川，如惔如焚……群公先正，则不我闻，十方诸祖，宁俾我遁？”
“小辈隋云，尽力事神，急于祷请，先师先祖，胡宁忍予？”
“百里草木为兵，八方山川为盾，请——”
轰隆——
玄凛从生下来，就是龙族后人，继承着上古血脉，传承着神族记忆，又因着那龙鳞上特殊的东西，能偶尔看见一些未来。
所以，他从小就知道，他是要拯救世界的。
但他的母亲不知道，后来母亲做了那样一个梦，玄凛就猜，母亲她是知道的。
哪怕献身于此，那又如何？
他们龙族，从不曾畏惧，他是真正的龙族的传人。
当他选择入祭祀塔的时候，当他感受着生命流逝的时候，当浑身力量逐渐干涸的时候，他都觉得没关系，这就是他生来的使命。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凡人百年，玄凛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陪隋云的。
他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遇见隋云是他觉得最美好的事情。
玄凛跌跌撞撞站起来，却被封印撞倒在地，他感受到了刚才隋云的无奈……还有疼惜。
他张嘴大声呼唤，希望那个人能把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时间好放慢，几近凝滞，力量像是海水倒涌，源源不断流回身体里，祭坛束缚他的力量逐渐变弱。
玄凛终于撞破那枷锁，化身黑色巨龙朝着那空中伶仃的身影奔去！
咚咚咚，咚咚咚，脚步像是合着无声的鼓点，纷屡舞，降天步，祷神池。
少年蹲起，进止仪雅，行步安平，当初在金墉城舞雩的那只雏鸟，现在羽毛丰满，带着红色火焰。
“哗啦，哗啦。”
圣池水波晃荡，金色花扬起金色灵光，和诸天火焰融为金红花瓣，飘向天穹，又化作雪白透明的水珠落下。
仙游。
“滴答——”
秦情喘息着伸出手，纯洁的雨落在她满是血的手心，展开红色的花。
“下雨了……”
无数活尸像是被抽走魂魄般瞬间不再动作，又在这轻柔宛若春风的雨水里，化作绵柔的绸布，软软倒在地上。
黑色的、污浊的，都被驱除；
红色的，苦难的，都被洗净；
世界很快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枯树生新芽，金色光随着雨花，一个又一个落入被洗净的躯体，灵魂重生，他们站起来，茫茫然看着身边的人。
似乎忘记很多，又瞬间想起很多。
在失去的哭泣和新生的欣喜里，朝着天穹玄光处望去，带着柔软的慈悲心，祈祷着，祝福着，无声的力量，像是海水推潮汐，涌到那摇摇欲坠的躯体里。
我们都是栖息在这一片天地屋檐下的一只雀，却也能支撑起小小的一片天，足够补填那伤痛带来的裂痕，足够叫那些黑色的影子重新躲回地底。
而一场大火引起的喧嚣，也在一场大火中平息。
又一声龙吟传来，乌云散去，天光漏下，一切一如既往，仿佛，只要太阳出来，今天又是干净澄澈的一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愿同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