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谋》空空一桦

11、可以离都了？

　　真元有一点说的没错，石林在孔弃身边待久了确实比旁人更快理解他的意思，就像现在，孔弃招来石林，让他派人将林四公子夫妇送往尸乡，石林便果断地挡去了同样想离开的锦念的路。

　　锦念心生郁闷，她欲送走的那副双陆是真是假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难道真要她在此点出堂堂定安王偷换了一副棋子？

　　她下意识否决自己心中的缪想，她可不会嫌自己如今受定安王庇护的日子太好过了。

　　“不知县主上次去往俞州的信，可有收到回信？”

　　锦念一怔，随后张了张嘴，答道：“还未……”

　　她确实悄悄往俞州寄了一封家书，上面除了写明大徐皇帝已为她和定安王赐婚以外，还将她猜测定安王的蓄意谋划也附了上去。

　　难怪定安王送了侍女来又要了回去，原来是看了她的信……

　　孔弃见锦念一副莫名了然模样，不知是因为他先前未免她在府中不自在，特地撤下了张伯自作主张派去监视的居乐几人的行径产生的误会。

　　他转身从身后的书案上拾来一张缃色绢布，随意展开凑到锦念眼前，“前两日有人将此图献给了陛下，有人说上面的人像俞州州主，可都城见过州主的人实在是少，所以还请县主帮忙辨别一二。”

　　锦念只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两日因为阿兄的出现，她只要见着定安王就莫名觉得心虚，生怕阿兄私自离俞入都一事被俞廷的人知晓，定安王又时不时来上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出，是谁也受不了。

　　她小心从孔弃手中接过绢布，这才看清绢布上所绘内容。

　　余桃啖君？

　　锦念只觉自己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几乎下意识就啪的一下合上绢布，但先前紧绷的心也顿时松快一些，若不是见孔弃依然一副淡然谦恭模样，她都要以为他是在故意戏弄她。

　　“这事关州主声誉，昭昭需得好生看看。”

　　锦念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绢布查看，“不！这不是阿兄！”

　　“虽然这人与阿兄长得有些相似，但正是这拾拿余桃的这只手，”锦念纤细的食指指向图中一点展示给眼前男子瞧看，自己则看着孔弃果断判道，“阿兄虽是左利，但却从不用左手拾物。”

　　“这断是有人为辱没阿兄刻意编排，还请王爷明鉴。”

　　阿兄提到他欲向四公主求亲，以安陛下对俞州的猜忌之心，若此时陛下真信了图中之人是阿兄，将就此误了阿兄的婚事不说，说不定陛下还会定阿兄一个欺辱皇女之罪。

　　许是对锦念的回答还算满意，孔弃向上勾了勾唇角，声音比先前和缓了些，“县主说不是，孤自然是信的。”说着他从锦念手中接过绢布，随意裹好招来石山，“命人入宫回禀陛下。”此话虽是对石山说的，但视线却从未离开过眼前的小娘子，“县主不必担忧。”

　　石山领命出门，屋内再次只剩下锦念和孔弃，屋外霜落雪飘，不用瞧也能想象是如何的冷冽，但锦念恨不得立刻钻进这寒天雪地里冻上一冻，也不想在这费劲猜测身旁之人那摸不透的心思。

　　锦念压住心中的不耐，试探道：“王爷若无事，我就先……”

　　“方才林夫人那句话确实属实。” 锦念的话再次没说完，就又被抢了先去，但定安王说话总是喜欢弯弯绕绕，她一时摸不准也是常有的。

　　所以她这几日得出了个结论，那就是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没说什么，“王爷是说伍阿姊说了谎？”他兀然提出伍阿姊某句话是实话，那不正是说其他话都是假的。

　　孔弃第一次被锦念问得语塞，他顿了顿，沉声道：“北方雪灾多日，伍氏原先就是以走货发家，林夫人又怎会不知晓流民之事？既已知晓，又怎会遣去府卫独自前往尸乡？”

　　正巧这时一侧房栊被袭来的寒风吹得哐当作响，锦念猛地打了个冷颤，也怪她多嘴这么一问，她自然知晓伍阿姊是为何说了谎，只是没想到定安王竟如此警觉，当真疑上了林四公子。

　　“那方才王爷为何不问？” 锦念不自觉提高了些声量，孔弃狐疑看了她一眼，勾唇笑道，“无甚大事，林四偏喜玩这些小把戏，昭昭不必在意。”

　　原来如此，锦念暗自轻舒一口气，此时屋外的风霜好似更大了些，西侧一扇房栊竟直接被风撞开一条细缝，寒风趁机溜进，孔弃朝西侧望了一眼，随手将锦念往一旁拉了一把。

　　“‘雪丰十日寒，水冻百尺冰，霜埋粝蔬无生路，漼化硬土见骨亲。’”

　　背着光，锦念看不清孔弃的脸，只意外道：“什么？”怎么好端端他又说起自己先前胡乱编的诗？

　　孔弃又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一份诏令，“陛下念及县主关心民瘼实属，已特许县主此次随孤一同前往孟原郡赈灾。”

　　这份诏令自然也是孔弃的手笔，就目前来看，莫锦山还未来得及与俞宁联系，真元那边又毫无进展，看来还是得用别的法子将莫锦山引出来才行。

　　锦念接过诏令，一时有些发懵，“陛下当真让我去赈灾？”

　　她当然知道此行的主力是孔弃和他带的那些部属，但这么一来不更让她这个俞州来的县主不费一分一毫多赚了爱民的好名声？

　　“四公主也去？”难怪大徐皇帝同意让她前往，有四公主在，此行即使真能得些民心，百姓拥护的也是大徐公主，而不是她这个多出来的降国遗民。

　　四公主萧旸照小名唤作阿谷子，生母不详，但从小长在太后的未央宫，备受太后喜爱。这几年，雒阳城里的贵女瞧不上锦念这个降国遗民，更别说王宫里的那些琼枝玉叶……

　　四公主却和她的那些兄妹不同，虽然在瞧见锦念受辱时，她也从未出手相助，但事后锦念总能在太后那儿得些好处，锦念自然不信久居深宫的太后会特地询问她这个质子在宫中的处境，她相信，这一切都是四公主的手笔。

　　“陛下念及四公主也到年纪封地建府了，便特允了她这次离都见些风雨。”

　　锦念不知道，大徐虽有过公主下民间体察的事，但再怎么也轮不到四公主，四公主虽受太后宠爱，但怎么说也无亲母庇佑，自然入不了皇帝的眼，太后又非元德帝的亲母，又怎会爱屋及乌。

　　她和四公主都是孔弃用来引莫锦山现身的引子……

　　等锦念出了议事堂才发现，屋外的风雪早停了，温温的日光带着一丝暖意，她回头看了眼再次关上的屋门，方才不是风声？难道还有谁能在王府里偷听不成？

　　“县主。”石林憨厚的声音兀然出现，打断了锦念欲向前窥探的动作，锦念窘迫地轻咳了一声，随后匆匆忙忙拜别离开。

　　离开前她还不忘回看了一眼跟在石林身后的那张陌生的面孔，依然是王府里特有的缁色凶服，身后别着两柄环首刀，扎眼看去与她这些日子见过的府卫没甚差别。

　　只是那张脸，俊秀得有些过分，柳眉、凤眼、樱唇，不似阿兄这种生得貌美的男子多少会有些英气，更似……更是一副活脱脱的女子样貌。

　　等锦念回到鹓院时，正巧遇见先前回府后就不见了踪影的阿蛮，她们一前一后走进烘得暖热的内室，锦念将身上的裘衣取下，又从伊人手中接过一盏热汤，体内的寒气被热汤激出，锦念舒服地喟叹出声，这才随口提起了在议事堂门口遇见的那人。

　　许是锦念问得过于随意没有引起阿蛮的猜疑，又或许那人虽貌美，但身份确实并无特别之处，总之阿蛮这次回答得格外爽快：“县主遇见的那人应是十四。”

　　“先前一直不在雒阳，这两日才跟公子一同回府，所以县主未曾见过。”

　　公子又是谁？锦念满腹疑虑，但此时却不能表现出来，她熟练地给自己添了一盏热汤，故作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随后她终于对伊人、阿蛮两人提起将要随定安王同去孟原郡赈灾一事，【女公子，我们当真能离开？】伊人一听能离开雒阳，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几乎是甩下可手中的漆匙，漆匙落进幽深的漆卮中，滚热的汤水溅出，还是阿蛮眼疾，一把将离得最近的伊人拉开，这才避免了不必要的伤害。

　　“你怎么越来越像之之了，还不小心些。”锦念话虽责备，面上却笑着点了点头，她知道在伊人心中，哪儿都比这 都城要好。

　　其实她还有一件事并不打算告诉伊人，孟原郡如今的郡守出自颍川李氏，其妻是与伊人自小有婚约的何郎君的从母。

　　方才她在回来的路上便盘算过了，此去孟原，她定要送伊人彻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