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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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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时若垂头叹了叹气,再开口时语气里竟然也有淡淡的忧伤:“从前我也以为,你我二人家世相当,两情相悦,等我新科及第,托阿耶阿娘去你家提亲,一切水到渠成,没有什么阻碍。后来我才知道,是我们把婚姻想的太简单了。昨日陛下召阿耶进宫,先是告诉他春闱结果已出,我是进士第一人,后又问他,觉得永宁郡主如何,是否愿意和她家结成姻亲?起初阿耶还以为陛下是玩笑话,后来着意去看陛下神色,才明白陛下早已下了决心,此番并不是询问,而是告知罢了。若阿耶坚决拒绝,那么陛下从榜上划去我的名字不说,恐怕还会因此迁怒整个崔家。”
“姑父一向疼爱我,我每次进宫,他都会赏我许多稀玩珍宝,去岁及笈,他还告诉我,若我看中哪家小郎君,便只管告诉他,他为我赐婚,让我以郡主之礼出嫁……”
“那你曾告诉过陛下自己的意愿吗?”崔时若打断赵珩,询问道。
赵珩摇摇头:“终身大事,不可草率,我只告诉过姑母,她答应我,等你高中以后,便向陛下提及此事。”
崔时若叹息一声,蹙眉不展:“陛下耳聪目明,想来是察觉了你我之前的来往不同寻常,所以才在放榜之前先一步赐婚。”停顿片刻后,他又朗声唤了赵珩的表字,压低声音道:“月上,阿耶昨日回家后告诉我,就算陛下没有给我和永乐郡主赐婚,他也不会答应你我二人的亲事的。当今太子,是赵皇后之子,你的表兄。魏国公为大梁镇守南境多年,在军中威望极高,如今年老,留居长安,但你的阿兄,魏国公世子还在南境,依旧手握兵权。陛下忌惮太子背后的势力,所以不会让赵家和崔家联姻,再次助长太子背后文官集团的势力。”
“可太子是陛下的儿子啊,他本来就是大梁的储君啊。”
“帝王多疑,天家只有君臣,而无父子。”崔时若轻轻开口,声音飘渺,散尽风里。
赵珩无言以对,凝望着崔时若的脸颊,一个字也说不出。
崔时若起身,朝赵珩深深一揖:“抱歉,是我对不住你。愿赵娘子今后平安康乐,福履齐长,年岁有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在掀帘之前,赵珩又唤了他一声,也向他回了一礼:“有缘无份,也怨不得旁人,月上也祝崔三郎日月相望,光明盛昌,喜至庆来,所愿必得。”
寺内杏花依旧,天上云卷云舒,有自由自在的雀儿在枝桠间嬉戏。
韦泽进来,看见赵珩双目无神,呆滞地盯着桌案上的残茶。韦泽立即上前去,轻声说:“阿姊,我们走吧。”
赵珩点点头,搭上圈椅的扶手借了一点力站起来。
“青云,你不是说姑母想我了吗?我们直接进宫去吧,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带的。”
大梁历代皇后都居于昭阳殿,雕梁画栋,犹如画中仙境。
赵皇后早已候在殿中,听见动静,忙站起身,拦下准备行礼的赵珩,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月上,这次入宫,多陪姑母住一段日子。”
赵皇后云髻巍峨,眉如远山,就如春风拂煦下的牡丹,雍容高贵,气度高华。
赵珩“嗯”了一声,带着泣音唤了一句“姑母!”
前朝的事赵皇后不是没有听说,此刻看见侄女,心头强压的恼怒和悲哀又重新涌上来,但最后也只化作一声飘渺的叹息声。
赵珩忽然笑起来,扬起头望向赵皇后,眉目天真一如往昔:“姑母不必难过,我已经不难过了。”
赵皇后复又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抚摸她的背:“月上乖,天下好男儿还有好些呢!咱们慢慢挑。”
赵珩点点头,将头埋进姑母怀中。姑母身上有好闻的兰花香,让她感到无比安宁。从前在家中受到阿耶训斥,或是在别处受了什么委屈,就会请旨进宫,躲在姑母怀里撒娇。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赵皇后终于反应过来韦泽还站在殿中,脸上浮起一点歉疚的笑容,将忙吩咐左右给韦泽搬来月牙杌子:“瞧瞧我,年纪大了,殿中多上几个人便反应过不来了,让你在一旁白白站了这么久。”
韦泽笑笑,恭敬地行礼后才坐下。
赵皇后又重新将爱怜的目光移到赵珩身上,慈爱地替她捋了捋鬓边散落的发丝,温柔地说:“上林苑里许多花儿都开了,让青云陪你去看看吧。”
韦泽和赵珩同时站起身,行礼称“是”,转身退出昭阳殿。
春风和暖,摇曳着赵珩衣裙上的丝绦。裙摆上绣着杏花,花瓣繁复饱满,栩栩如生,仿佛能闻见淡淡的香味儿。这是她为春闱放榜之日特意所制,只可惜刹那间便物是人非。
“青云,我不想看花,我想去放风筝。”赵珩咬了咬唇,对韦泽如是说。
韦泽含笑应了一声“好”,转而吩咐人去寻风筝了。
两柱香后,赵珩站在上林苑中,线轮在她手中缓缓吐出线,牵着风筝在空中飞舞盘旋,她仰起头看着,脸上终于露出明晃晃的笑容,
韦泽在她身边站着,始终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青云,明日我们还来这里放风筝,好不好。”赵珩扭头看着韦泽笑,灿若桃李。
韦泽点点头,双唇嗫嚅一番,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始终还是有些担心的。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娇媚的笑声。赵珩和韦泽循声望去,是贵妃张氏。
赵珩连忙收起风筝,和韦泽一起给贵妃行礼。
贵妃轻轻微笑:“大老远就看见这里有人放风筝,原来是赵家的小娘子进宫了。”
赵珩只是笑,并未言语。
贵妃也不见外,又挪了挪步子近前来,一双凤眸上下打量她:“赵娘子及笈以后,便很少入宫了吧,今日怎么又突然入宫了。”
赵珩装作不明白她话中的探究之意,认真地回答道:“我有些想念姑母了,所以入宫小住几日。”
贵妃长长地哦了一声,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原来是这样,既然赵娘子入宫小住,改日也得来吾的宁华殿坐坐。我宫里有一棵顶好的海棠树,现在正是开花的时节,可惜我膝下没有女儿,也不像皇后殿下,有这样俏丽的侄女,无人与我共赏满树芬芳。”
赵珩深深地看了贵妃一眼,贵妃颇得圣宠,与赵皇后又一向不对付,往日里从不与赵家人来往,今日这样,实在反常。但面上的客套还是要维持的,赵珩温婉一笑,简单答了个“是”字。
贵妃又瞧了赵珩一眼,复又挑眉笑起来,扭着腰肢走了。
赵珩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韦泽:“我脸上是有花儿吗,贵妃今日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韦泽心中也起了一阵疑云,但话到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转而从赵珩手里接过线轮:“好了,我们继续放风筝吧。”
因为刚刚贵妃骤然出现,赵珩慌乱间没能及时收起风筝,此刻风筝早已坠落,挂在墙角一棵樱桃树上。
赵珩抬手指了指:“挂树上了。”
韦泽轻柔地一笑:“这有何难?我爬上去为阿姊取下来就是了。”
赵珩慢慢摇了摇头:“我有些累了,想回昭阳殿睡一觉,你去忙你的吧。”
赵珩的眼睛始终含着柔和笑意,韦泽凝视了一会儿,依旧觉得不放心:“阿姊,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