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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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终于在天明时停歇。赵珩推开窗，看见昨夜的雨珠从树枝上滴下来，地上的积水漾起轻盈的波纹。雨水荡涤后的天地，变得更加清明澄净，天空湛蓝如宝石，云色如黛，淡淡飘荡。
这是承平二十一年的春天，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赵珩深深吸了口气，她喜欢雨后初晴的感觉。
“阿姊。”院中传来少年清澈的声音，来人是当朝的晋王殿下韦泽，字青云，陛下第三子，赵皇后的养子，比赵珩小半岁。
赵珩笑着朝他招招手，快步从房中走出来，站在韦泽身前，眉眼弯弯：“青云，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是要陪我去看榜吗？”
今日是春闱放榜的日子，崔太傅幼子崔时若也参加了今年的春闱，并且有望蟾宫折桂，一步登科。赵珩豆蔻之年时在国子监第一次见到崔时若，惊鸿一瞥，自此情根深种。
韦泽先是一愣，继而又笑起来：“母亲想阿姊了，让我来接阿姊入宫。”
因为当朝陛下没有女儿，赵皇后又一向喜爱这个娘家唯一的侄女，赵珩便经常被赵皇后接进宫里小住一段时日。
但是今日赵珩闻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吩咐身边的婢女立即去收拾东西，而是摇一摇韦泽的胳膊，柔声道：“青云能不能去同姑母说说，让我下午或是明日再入宫，今日，今日放榜后，我与泽清约了在慈恩寺见面，若他高中，便烧香还愿，顺道……”泽清是崔时若的表字，赵珩垂下头，双颊快速地染上一抹淡淡的粉色，却不肯再往下说了。
韦泽双目依旧安静地注视赵珩，随后慢慢开口：“阿姊，榜不必去看了，我出宫之时已经得知，崔家小郎君是进士第一人，新科状元。”
清晨的阳光照在赵珩身上，清澈的双瞳里霎时充满奇异的亮色，所有的焦急不安和等待在这一瞬间化作真正的笑声：“太好了，我就说他一定可以的！”
韦泽看着眼前人的明亮笑颜，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加重声音，望着赵珩一字一顿道：“阿姊，阿耶看见新科状元是崔家小郎君，十分高兴，顺便下旨，给他和长乐亲王的女儿永宁郡主赐了婚。”
赵珩一愣，仿佛心跳瞬间停止，而后是慌乱地摇头：“怎么可能呢？我不信……我要去见泽清，我要亲自问问他。”
“阿姊！”韦泽用力唤了一声，扶住赵珩的肩膀：“圣谕已下，不可违逆，也不得转圜。”
赵珩终于安静下来，蓦地仰起头，有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半晌后，赵珩挣脱韦泽的手，目光投向身边的两名婢女：“苏木，你去崔府传话，告诉崔家小郎君，我在慈恩寺等他；苏叶，你去备车。”
说完便摇摇晃晃地往院门处走。
名叫苏木和苏叶的两名婢女脸色一僵，挂着为难神色看向韦泽，呢喃一句：“晋王……”
赵珩回头望了院中三人一眼，眸色暗淡：“还不快去，你们是想惊动阿耶阿娘吗？”
苏木和苏叶相互看了一眼，终于抬起步子准备向外走。
“苏木，你去崔府传话，悄悄地，避开点儿人；苏叶，你去告诉国公和夫人，小娘子随我去西市看胡人跳舞了。”韦泽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搀住赵珩：“阿姊，我陪你去慈恩寺。”
慈恩寺始建于隋代，原名“无漏寺”，“漏”在佛教用语中代表烦恼，“无漏”即没有烦恼。
慈恩寺外有连绵不绝的杏花，缕缕春风，掠过开满粉白花朵的枝头，便有无数花瓣纷纷飘落。
禅室内檀香袅袅，赵珩捧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氤氲的水汽升上来，她的心却莫名平静下来。
“青云，”赵珩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垂眼笑了一笑，开口道：“杏花盛开之时，恰好是科举放榜的时候，所以又被称为‘及第花’。本来我与崔家小郎君约好，等他高中之时，亲自为他簪杏花……”
新科及第后簪花是本朝的习俗，寓意仕途顺利，平步青云。
和煦的春光掩映下，赵珩风髻雾鬓，眉眼清冽，窈窕无双，对于赵珩的美貌，韦泽很早就是知道的。但往日她的美丽，就宛如竹下风，山间泉，永远都是自由的，轻盈的，像今日这样，浓浓的哀愁和忧伤聚集在眉宇间，他是第一次见。
韦泽沉默良久，正欲开口，却被门外苏木的声音打断：“小娘子，言家小郎君到了。”
韦泽最终叹了口气，满目担忧地望着赵珩。
赵珩对他笑笑，还是俏丽容颜：“青云，你到外面等我吧。”
崔时若掀帘进来，容仪俊爽，如琼林玉树，风姿皎皎。
赵珩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境，原本她以为看见崔时若第一眼，会冲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质问他。但是他站在面前时，她却还是和以往一样嫣然一笑，温柔地说：“泽清，坐吧。”
崔时若牵了牵嘴角，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低声唤了一句“月上。”
赵珩的母亲在生产前一日，曾梦见一个妙龄少女化身白鹤，衔玉翩然飞天，最后落在圆月之上，俯视人间。
赵珩出生，魏国公大喜，为她取名“珩”，又以“月上”作表字。
“泽清今日高中状元，心中高兴吗？”赵珩为他添了一盏茶，开口问道。
崔时若点点头，道：“没有枉费这么多年的辛苦，也没有辜负家人的期待，自然是高兴的。”
崔时若出身世家，上面还有三个阿兄，一个阿姊，长兄在八岁那年夭折了，二兄和三兄得家中荫封，分别在朝中领了个六品官职。崔时若天资聪颖，七岁就能作诗，崔太傅便将所有的期许都寄托在他身上，今日崔家心愿得偿，崔时若也算不负众望了。
“高兴便好，”赵珩端起茶盏一点点摩挲，盏上的花纹慢慢嵌进她手心里：“听说陛下也很高兴，所以给你赐了婚。”
赵珩眼圈一红，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崔时若欠了欠身子，准备伸手替赵珩擦拭泪珠，伸手的一瞬又觉得不妥，一时悬在半空中，半晌后才垂下。
赵珩颤声问：“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杏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