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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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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
整整三天,段青寂都没再见过林屿阔。
林屿阔再也没回家里住。这种情况不是没出现过,三个月前,林屿阔和段青寂闹脾气,他不就是跑到顾知然那儿去住,连声招呼都没和段青寂打,所以当林屿阔第一晚没回来住的时候,段青寂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之后,随着时间推迟,林屿阔却像是准备再也不踏足这个独属于他和段青寂的家,就这么带着怨怼的情绪远走他乡。
而这三天内,林屿阔与段青寂最后的联络,就是那通短暂的通话。
这次,林屿阔难得乖巧,他听了段青寂的话,自从那晚后,就没再去上课,完全把学校里剩余要处理的事都交由段青寂去办,但自那之后,他也没再联络过任何人。
顾知然和郭铭葚发给他的信息犹如石沉大海,连一个字的回复都没得到。
他们也和林屿阔失联了。
可段青寂不知道。
他为林屿阔定的航班是早上的,他在前一天晚上将航班信息给林屿阔发送了过去,等了许久,见没人回复,他心底不安的情绪也终于现了形。
段青寂看向客厅中央放着的两个行李箱。它们已经在客厅里放了三天,却一直没等到主人的到来。
段青寂下意识地想给林屿阔拨去一通电话,他自然知道林屿阔对出国留学这事颇有怨念,未必会乖乖搭乘飞机出国,但他还记得林屿阔口中的“男朋友”。
林屿阔说他男朋友也要出国留学,所以他同意出国。
这“男朋友”究竟是谁,段青寂也没特意去查。按照他往常的习惯,肯定要先把这人的资料全部弄到手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翻阅一遍,知根知底才放心,但偏偏这人是林屿阔的男朋友。
段青寂想,算了,这人和他没关系,怎么也该林屿阔亲自去接触。
况且。
在那晚,段青寂原本已经准备好就那么被林屿阔拖拽进无底深渊里,可林屿阔却突然停手。
段青寂太了解林屿阔了,这人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从十三岁到十九岁,林屿阔都始终是一个性子——看准一样东西,不拿到手里决不罢休。
就像林屿阔刚和他住到一块儿的时候,那时候段青寂还没攒够买房子的钱,两人还在一个老居民区里住着出租屋。那时候,林屿阔就特别喜欢小区里一只流浪猫,总想着要把那只又脏又丑又瘦的小猫抱回家里。
段青寂不同意。
因为猫和人类不同。
猫一旦被圈养,它会慢慢丧失捕猎的本能和欲望,变成怯生生的菟丝花,沉溺在人类温暖舒适的怀抱中,完全地将主人当作自己的天和地。而这时,如果它的主人没有能力一辈子养着它,当它再次被放逐回真实的世界中去,它就会在彷徨中被更高级别的捕猎者无情吞噬。
被抛弃时,人类不会死,但猫会。
因为它们无比弱小,经不起变故的锉磨。
段青寂告诉林屿阔:“我没法一辈子养它,所以不能把它带回去。”
那时候,林屿阔就仰头盯着他,执拗地说:“我能养它,我用外公留下的钱养它。”
段青寂摇头说:“这不是一码事。”
用钱养,和用心养,是两码事。
“你能保证你的心一直系挂在这只猫身上吗?”还不等林屿阔说话,段青寂就先替他回答了。
“你不能。”
林屿阔咬紧牙关,低头看看猫,又抬头看看段青寂,沉默良久,问:“那你会一直养我吗?”
这回轮到段青寂沉默。
因为答案很清晰——
不能。
他没法直白地说出来。
否则林屿阔晚上又要躲到被子里偷偷抹眼泪。
段青寂只是拉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说:“该回家了。”
炸毛的猫从林屿阔身上跳下去,在两人眼皮子底下跑了。
可后来段青寂发现,每次他晚上回家的时候,都会发现林屿阔的身上沾了不少黑色的猫毛。哪怕林屿阔足够小心,提前用粘毛轮将衣服上的毛粘一遍,段青寂还是会在他的脖颈处、头发里发现那沾满灰的几撮毛。
他在偷偷养着那只猫,在段青寂看不见的时候。
段青寂几乎是默许了,佯装不知。林屿阔自然是知道自己早就露馅了,察觉到段青寂的默许,还特开心地追在段青寂后头,想着法子说了几天好话夸他。
但背后,段青寂花了两百块钱,随便找了个小孩儿,让他把那猫带走养着,还承诺之后养猫的费用他都包了。
因为他很清楚,他很快就能带着林屿阔搬离这里,但后续的安稳也只会是短暂的,可能还要到处奔波,一个林屿阔,他尚且顾得过来,再附加一只猫就算了。
何必给自己身上徒增孽债。
小孩儿收钱,把猫抱回了家。
但半个月后。
段青寂再次在林屿阔身上发现了猫毛,还有大片抓伤。
他把猫偷回来了。
他说那只猫是他的。
可后来,猫还是死了。
猫粮被投毒,毒死的。
林屿阔又哭了。
他抱着猫的尸体,说要一直抱到尸体腐烂。
他说那是他的猫,死了也是他的。
他不要丢掉它。
林屿阔认定一件事,就很难更改。
所以当时他突然收手,没再将孽端继续下去,段青寂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林屿阔的男朋友。
林屿阔的感情有的倾泻口,所以才不再执拗于这种浅显俗情的欲望。
段青寂犹豫着,想给林屿阔打一通电话,但时间已经不早了,或许林屿阔早就睡了,未必会接电话。
就在他盯着屏幕上那串手机号时,林屿阔回复了他的信息。
林屿阔说,知道了。
想了想,段青寂问他,还回来吗。
林屿阔却说。
[明天你直接把我的东西送到机场吧。]
确定他并非临时反悔,还准备按照计划出国留学,段青寂心底的不安也渐渐压下,他扭头看了眼窗外。
不早了,他也该睡了。
但第二天,他早早起来给林屿阔发了条信息,就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机场等候。
可林屿阔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一直到航班起飞前一个小时,毫无音讯。
信息不回,电话不接。
段青寂给他打了一通又一通电话,还给顾知然也拨了一通。
他问顾知然。
“林屿阔在你那儿吧,他起来了吗。”
而顾知然却告诉他:“段叔叔?林屿阔他不在啊,我最近几天给他发信息都没回,也见不着人,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段青寂把林屿阔的手机收了,还关了禁闭,以防他临时反悔。
之后的话,段青寂都听不见了。
他挂断电话,在诺大的机场里,沉默地站在匆匆而过的人潮中。
直到航班起飞。
林屿阔都不见踪影。
原本段青寂还是平静的,因为他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况,林屿阔可能早就反悔了,早就不准备出国,答应了也不过是单纯地想报复他一下,让他像个傻子一样在机场里等着。
可是,当天晚上,他给林屿阔发信息。
没有回复。
第二天发信息。
依旧没有回复。
林屿阔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般。
他失踪了吗?
他出事了吗?
段青寂一无所知。
他报警了。
警方很快对几天前校外的监控进行调取,根据那晚的监控,林屿阔在放学后双手插着兜,顺着一条小路一直向前走。那条路过于狭窄,近期相关部门准备对路边两侧的绿化进行拔除,对道路进行扩建,以此来缓解校门口严重堵车的情况,这也导致那条路上围着不少带着施工标志的铁围栏。
而林屿阔最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被围栏遮挡住的视角里。
自那之后,林屿阔就再也没出现在市区的任何一个监控视频里。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林屿阔还在哈市,他没有搭乘飞机或高铁火车出省,各个运营出省大巴的客运站也被一一排查,买票人的信息中从未出现过林屿阔。
段青寂查了林屿阔银行卡的消费记录。
没有线索。
林屿阔近期都没用过这张银行卡。
他真出事了?
段青寂坐在车里,视线笔直地盯着车窗外,他面无表情,似乎对这毫无线索的失踪案表现得异常镇定自若,但他搭在腿上的手掌分明用力紧握着,整个身体也紧绷得不成样子。
他也在恐惧。
“咔。”副驾驶的车门被人拉开,坐上来个身穿警服的寸头男人,他看着年纪和段青寂差不多,两人似乎也格外熟稔,所以他表现得格外随意。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盒烟,掂出两根,一根自己低头咬住,一根递向段青寂,他说:“别急,先抽口烟放松放松。”
段青寂松了松齿关,转动眸子看他一眼,最终抬手接过了那支烟。
男人给自己叼着的烟点燃,就侧身凑过去替段青寂点烟。
火苗窜起。
黄色的暖光衬得段青寂的表情愈发僵硬。
他半眯着眼睛吸了口烟,就扭头继续去看窗外。
副驾驶的男人盯了他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瞧你这紧张劲儿,真把这孩子当你亲儿子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