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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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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段青寂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十五岁的林屿阔。
那个年纪刚好处在身体变化最明显的阶段,也是两人关系最为亲近、毫无距离保留的阶段。
虽然已经搬到新家,有更大的房间可以睡,但林屿阔常常睡不安稳,总是在半夜偷偷进到段青寂的房间里睡。而段青寂那时候正处在工作平稳上升的阶段,每天回家都是靠最后一丝精神气儿挂着,根本没有精力去管林屿阔这个行为。
当然,他的默许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对林屿阔的包容。林屿阔离了他睡不着觉,他总不能强制性地对林屿阔进行独立训练,太过不人性。
而且段青寂也不得不承认,当林屿阔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会睡得更安稳。因为林屿阔总是习惯紧贴着他睡,用脑袋紧紧地靠着他的肩膀,这种依偎性动作代表着依赖,也给段青寂带来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以前他总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养宠物,那在他看来太过麻烦,可现在,他完全懂得。
因为这样,家才算家。
可林屿阔和宠物是不一样的,宠物没有人类的礼义廉耻,也不需要和主人避讳任何事,但人不是,人连在面对最正常的生理反应和器官生长都会感到无比强烈的羞耻感。
这种羞耻感就像是一把看不见的伞笼罩在头上,分明没有下雨,却还是自觉用这个小小的弧面罩住自己的头顶,罩住自己的脸面。
林屿阔出现生理反应的时候,自己是毫无知觉的。他只是在某天早上觉得裤子前湿了一块儿,还有那极其明显的……..反应。
他根本躲不过段青寂的眼睛,因为段青寂就躺在他身边,甚至还要比他提前醒来。
梦里的林屿阔和现实中一样,他躲在被子里,试图将自己完全藏进去,以此来避免被段青寂察觉到异常,可他从头到尾都红透了,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
段青寂是过来人,一瞬就懂了。
段青寂很平静地跟他解释这种反应出现的原因,以及这是非常正常的事。可从林屿阔什么都听不进去。
林屿阔裹着被子跑进浴室里。
这一进去,就是整整半个小时。
段青寂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拿一条新的内裤。
再出来的时候,林屿阔已经恢复正常,可从那天之后,他虽然还会照常在半夜溜进段青寂的房间,却总是比以往提前醒来一两个小时,然后回到自己房间里接着睡。
他在努力避免像之前那种尴尬的情况产生。
那时段青寂还在心里笑他小孩子心思敏感,实在太容易害羞。但现在,在梦里以第三视角重新观看这个画面的他,蓦然惊觉,或许就是在这段时间,他没有对林屿阔进行正确的引导,才让林屿阔产生了另类的“雏鸟情节”,将欲望和他这个第一次见证他反应的人画上了等号。
段青寂想要张开嘴去叫林屿阔,去叫当时的那个自己,可一切都是徒劳,他只是个哑了的旁观者。
而林屿阔在进行了两周的“起早躲避”后,似乎就彻底接受了自己身上的反应,他不再刻意起早回房间,而是开始间断式地进行脱敏训练——
他会在某一晚再次溜进段青寂的房间睡觉,一觉睡到天亮,和段青寂一并起床,然后在第二天老实地躺到自己卧室里睡。
不仅如此,林屿阔还开始问段青寂,有关男女感情方面的事儿。那时候段青寂以为他是到了年龄,情窦初开,开始有了恋爱的想法,段青寂便尽职尽责地、尽可能详细地跟他讲这方面的事,并且一再强调——注意“安全”。
那时候林屿阔答应得敷衍,像是想别的事情走了神儿。
这个梦很长,长到段青寂醒来时都恍惚地以为他睡了很久很久。可他看了眼时间,也就才睡了三个小时而已,天还是黑着的。
段青寂长呼一口气,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像是身体底层程序自动运行一样,做完梦再醒来,大脑就开始无限放空,一旦开始有意识地抗拒这种空白,大脑就自动回放起梦里的情节碎片。
可这些碎片是不连续的,甚至带有混乱的引导性,引导着段青寂遗忘掉梦里的大部分内容。
段青寂干脆起了床,他原本准备下楼去接杯冰水喝,彻底给自己的脑袋弄清醒了,结果当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视线稍微一转动,就发现林屿阔卧室的门缝里还透着光。
段青寂的动作停顿了下。
还没睡?
还是忘记关灯了?
段青寂顺着走廊走到林屿阔卧室门口,他手刚搭到门把手上,就听见门内传来轻微的动静。段青寂攥紧门把手的手松了松,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听着房间里的声响。
声音断断续续的,而且林屿阔应当是刻意调小了音量,段青寂听得有些费劲儿。他听了会儿还是听不大真切,干脆再凑近些,将耳朵贴到门上。
这下听清了。
是网课声。
林屿阔在看数学网课,讲的应该还是压轴题题型。
段青寂下意识想笑。
林屿阔虽然成绩有些进步,但现在就开始琢磨压轴题难免有些强求,他懂知识点,但是看不懂题里面特别复杂的逻辑关系,基本无缘压轴大题。
林屿阔自己心里应当也是清楚的,毕竟段青寂用他试卷给他顺知识点的时候,他都直接让段青寂跳过压轴大题,说太麻烦,太浪费时间。
可现在呢,这人躲在自己房间里偷偷摸摸的看网课,这就像是个普通弟子表面装作无欲无求,实际上每晚偷偷在房间里磨剑,每磨一下还要在脑袋里幻想某天成为绝世天才,狠狠惊艳一把那些看不起他的掌门、师傅。
段青寂的头脑彻底清醒了,唇角翘起。可片刻后,他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偷听的举动实在是不雅观…..也不道德。
他上一次偷听就是发现了林屿阔……..
段青寂将身子站直,自我反省了下,才抬手轻轻地敲门。
可他敲了两下,根本无人回应。
段青寂干脆摁下门把手,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果不其然,随着门缝的慢慢拓宽,段青寂也看见了那个趴在书桌上睡着的林屿阔。而摆在书桌最边缘靠墙位置的手机还在自动播放着网课,网课里严肃的老师一丝不苟地讲解着解题技巧,而他的万千学生之一已经不堪重负地进入梦乡。
段青寂略显心疼地皱起眉头,他一步步走得极慢、极轻,生怕将林屿阔吵醒。他走过去将林屿阔抱起,而后再放到床上。
林屿阔全程都像个任人摆弄的玩偶,被抱起时就乖顺地将脑袋靠到段青寂的胸膛,被放下时就自觉蜷缩起来,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
林屿阔就感觉到自己已经躺到了床上,他转动着眸子,视线无意识地左右徘徊着,发现手机也被放到了床头上,还贴心地插好了充电器。
林屿阔有一瞬的茫然,很快便反应过来肯定是段青寂来过他的房间了。
他下楼后就看见段青寂正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里盛汤。
林屿阔走到他身后,问:“昨晚怎么去我房间了。”
段青寂将盛好的汤递给他,示意他先尝一口咸淡,才开口说:“半夜醒了,下楼接水看见你房间还亮着灯,怕你学习学太晚,就进去看了一眼。”
停顿了下,段青寂接着说:“如果你介意,下次不会了。”
“没有。”林屿阔说:“我只是问一嘴。”
“嗯。”段青寂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说:“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刚刚你班主任特意给我打电话,通知我今天有家长会要开。”
林屿阔自动忽略前半句,说:“家长会?我怎么不知道,昨天没通知啊。”
“可能想让你们睡个好觉吧。”段青寂语速缓慢地说:“班主任说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家长会,内容应该也是关于高考的事儿,不用担心。”
林屿阔下意识想说“我担心什么”,又反应过来段青寂上次去开家长会时被指着鼻子训话的窘境,瞬间闭上了嘴。
林屿阔喝了口汤。
段青寂也猜出他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才开口说:“这次肯定不会像上次一样了。”
林屿阔应了声:“可能吧。”
虽然他最近表现不错,但老李最喜欢玩的把戏就是翻旧账,还有强行打压,生怕把谁给夸飘了,之后就拽不下来了。
段青寂又顺着高考的话题问下去:“有中意的学校吗。”
“没有。”林屿阔耸耸肩:“全都不了解,从网上搜来的都是刻意摆到明面上的,没什么用,以后上哪个学校全看我高考分数能够上哪个,反正只要是哈市的就行。”
他又强调了遍他要留在哈市。
段青寂没再反驳,而是顺着他点点头,说:“也是,没必要考虑得太早,我高考的时候就是考虑得太早,当时选出来十多个学校,结果最后上的学校根本不是里面任何一个。”
“超常发挥?”林屿阔说。
“没。”段青寂说:“填志愿的时候只有我自己,不想麻木地接受安排,就按照心意选了个应该不错的。”
听此。
林屿阔也反应过来,那十多个学校应该都是段父选出来的。
“然后呢?”林屿阔又问。
“然后?”段青寂不轻不重地说:“然后就去上学了,之后所有事都由我自己来做决定,生活费也是自己来赚。”
自此,他与家里彻底割裂到两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