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端》柿子竹

23、第 23 章

　　高考临近，学校的规定的上下课时间也针对高三进行了相应改动，早上又加了节五十分钟的早自习，美曰其名用来给各科老师进行相应的课堂测试，放学时间则被延后一小时，多添那节晚自习说是用来给学生写作业，提高作业的完成质量和效率，但其实都被班主任占来讲试卷。
　　一时之间，除了高考将至的紧迫感，高三生的脸上也蒙上了层挥之不去的疲惫感，脸色都要灰沉几分。
　　阿姨也给林屿阔加了营养，每天顿营养汤给他喝，甚至还会多留出来一份让他带去学校，生怕他饿瘦了。
　　但阿姨女儿的订婚宴也如约而至，阿姨和段青寂请了五天的假，这五天里，给林屿阔做营养汤的工作也转交到了段青寂手上。

　　林屿阔的睡眠时间因学校安排而缩减，段青寂的睡眠时间因将照顾他的任务全部包揽下来而缩减。
　　为了让林屿阔多睡会儿，段青寂甚至不再主动去提那些心理书的事。而没了他的强制要求，林屿阔自然也就将那些书全部放到了角落里，落了灰。
　　不过好在林屿阔的成绩提高得格外快，连班主任老李也难得对他多关注了几分，某次开班会，老李甚至还特意把他揪出来作为例子，鼓励班里那些成绩落后的学生不要过早放弃。
　　为此，林屿阔再次享受了回全班注视。

　　而老李这随口一扯，还真有人信——

　　那个占了林屿阔原位置的转校生。

　　转校生叫张鹤，名挺不错，可惜人太怂，特别容易害羞，一到人多的地方就要驼起背装鹌鹑，每次老师点他回答问题，他也总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或许也是因为这点，他成绩才不太好，虽然算不上吊车尾，但也能称得上中等极度偏下。
　　张鹤开始频频偷看林屿阔，尤其是自习课，他几乎是每五秒就要瞥一眼林屿阔，看看他在干什么，自己再有样学样地跟着做。
　　林屿阔无所谓他学自己，毕竟学习这事儿，谁学谁都是理所应当，成绩提上去了就是真本事。但张鹤实在是看得太频繁，而且他那视线偷偷摸摸地落，再小心翼翼地收，跟做贼一样。
　　谁被“贼”时刻盯着都会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林屿阔对别人的视线实在太过敏感。
　　再次感觉到张鹤的视线时，林屿阔偏头看他一眼。张鹤的脸上立刻露出错愕，嘴也下意识张开，但这反应不过维持了两秒，紧随其后的就是全身暴红的窘迫。
　　他偷看林屿阔这么多次，头一次被逮个正着。

　　张鹤瞬间驼起背，似乎想把自己缩成个没人能注意到的兵乓球，然后再悄悄弹走。
　　但奈何林屿阔从这一刻开始就一直盯着他，连手里的题也不做了。

　　无数个想法从张鹤脑袋里飞过。

　　林屿阔是不是生气了，他是不是要道歉，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周围的同学是不是也在盯着他，他怎么又犯错了。

　　林屿阔瞧着他那模样，没忍住撇了撇嘴角。

　　“啧。”
　　这人怎么一副包子样儿。

　　林屿阔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把自己买的练习册的名都写到上面，然后随便把纸团成个不怎么圆润的团，视线随便一转，看了眼台上正背对着自己的老师，手往上一抬，再用力一扔——

　　纸团就砸到了张鹤面前。

　　张鹤盯着纸团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看了林屿阔一眼，但林屿阔已经把桌面的练习册都收起来，趴桌子上睡觉了。

　　他这是被他看生气了？
　　纸团里是不是写的骂人的话啊。

　　张鹤忐忑不安，最终还是伸手拿起纸团，颤颤巍巍地打开了。
　　结果一串练习册的名映入眼帘，大致数一下，能有十三四本。

　　平均下来每科两三本。

　　而在练习册名的最低端还写了一串话。

　　[哪科老师看着，就做哪科的题，别老瞅我。]

　　看完纸条，张鹤呆愣愣的，条件反射地又开始盯着林屿阔看。

　　当晚回去，林屿阔就把这事说给段青寂听，他本意是想让段青寂从蛛丝马迹里找到他的善解人意，被盯着瞅了那么久，不仅没生气，还把自己写的练习册列成单送到人家手上。
　　结果呢，那家伙不知好歹，还接着盯他。

　　难道他脸上有花？屁股有草？

　　但段青寂听完之后，先是沉默了一阵，才说：“你之前写过别的纸条给他吗？”
　　“没有。”林屿阔说：“我俩没交集。”
　　段青寂若有所思道：“下次你可以直接跟他说。”

　　“写纸条还不够？”林屿阔问。
　　段青寂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口：“他应该是看不懂你的字。”

　　最近几次考试，林屿阔分数最低的始终都是语文，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怎么愿意去鸡蛋里挑骨头地解读那些阅读文章，另一方面则是他的字实在是惨不忍睹。

　　想了想，段青寂又正色补了句：“小阔，你的字不丑，但也不普遍，别人看不懂很正常。”

　　林屿阔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少，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段青寂，说：“你就是觉得丑。”
　　段青寂连忙说：“没有。”

　　他真没觉得丑，往常能让他觉得丑的字都是那种横竖撇捺全都软弱无力，要伸却伸不出去，皱缩到一块，最终形成一个神似“黑洞”的字体，而林屿阔的字，他顶多也就是觉得写的有些不工整，像幼儿园的小孩儿写出来的，要是非得问段青寂对林屿阔的字有什么看法。
　　就是觉得挺可爱的。
　　和字的主人一样拧巴。

　　林屿阔放下手里的汤勺，垂着眼说：“喝不下了。”

　　但他人又不动，就沉着张脸坐在位置上。

　　段青寂盯他几秒，没忍住笑，在林屿阔看过来时，段青寂才将笑憋回去，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林屿阔身侧，缓缓蹲下身子，仰头看着林屿阔说：“我真没觉得丑，小阔，你不能断章取义。”
　　“我断章取义。”林屿阔重复了遍，说：“我的错，行吧？”

　　他别过脸，阻止段青寂那试图与他对视的举动。

　　段青寂又无声笑了下，他伸出手指去勾了勾林屿阔放在腿上的手。
　　小拇指轻轻地蹭着林屿阔的掌心，这是段青寂从来不会做的动作。
　　林屿阔心里原本存在的那些刻意刁难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他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段青寂的脸。
　　段青寂对自己这举动的杀伤力毫无察觉，他温和地笑着，用些力将林屿阔的手勾下来，而林屿阔也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力道将手掌垂下去。
　　段青寂说：“是我嘴巴笨，我的错。”

　　他坦坦荡荡地认着不存在的错。

　　林屿阔盯着他许久，才张了张嘴，说：“行吧。”

　　看这事儿就这么翻过去，段青寂便准备松开林屿阔的手，站起身。
　　可下一秒，林屿阔就伸出手去抓他肩膀。

　　“等会儿。”

　　段青寂再次看向他，问：“怎么了？”

　　林屿阔伸出手，用指节蹭了蹭段青寂的嘴角，认真地说：“你嘴边有东西。”
　　听此，段青寂便不再动。

　　良久。
　　林屿阔收回手，自然地蜷缩手指，将手放到餐桌上，避开段青寂的视角，说：“应该是刚才喝汤的时候蹭上去的油渍。”
　　“是我没注意到。”段青寂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始终行为得体，很久没因为这种小事出过糗，尤其是上学时候，段父对他要求严格，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础的，除此之外，他还要求段青寂无论吃任何东西都不要在嘴巴上沾到“污渍”，更甚至被强制要求不能吃味道重、带奶油的东西。
　　段青寂站起身，重新坐回对面的位置上，又抽了张纸巾去擦嘴角，确认真的擦干净了，才停手。

　　林屿阔则再次将那只手放到了桌下的腿上，他摩挲这指节，那处干干净净，哪有半分油渍的痕迹。
　　他快速垂下眼，瞟了眼指节的位置。几乎是不受大脑控制，他的另一只手覆上去，开始用指甲轻轻地扣那片区域。
　　直到指节变得通红一片，他才堪堪停手。

　　段青寂对他的动作毫无察觉，抬眼看了下钟表的时间，开口说：“今晚作业多吗，多的话就先写作业，我把汤放到你旁边，边写作业边喝。”
　　“不多。”林屿阔摇摇头。
　　今天因为张鹤那事儿，他琢磨了一天晚上该怎么和段青寂说，才能更大程度地美化他的形象，快放学的时候老师说作业他根本没听，也不准备写了。
　　林屿阔面不改色地说：“今天晚自习老师没讲课，我把作业都做得差不多了，明天早自习再和同学研究一下空的那几道题就行了。”
　　段青寂思忖片刻，说：“把那几道题给我看看？”
　　林屿阔摇摇头，说：“不用，今晚早点儿睡。”

　　段青寂自然是懂他的心意，干脆笑着，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故作轻松地说：“我不累，可能是年纪差不多到了，睡眠时间也不需要那么长了，这几天睡觉还总觉得睡太久有点儿累，现在再给你看看…..”
　　林屿阔却直接打断他，说：“你才三十岁。”

　　段青寂错愣了下。

　　林屿阔满脸认真地盯着他说：“哪怕你四十岁，也是刚刚好的年纪，别总说这种话。”

　　这种话？
　　哪种话？

　　段青寂思考两秒，觉得是因为他提到了年纪。林屿阔总是对年纪过于敏感，无论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段青寂还未来得及捕捉更深层次的意思，林屿阔就站起身，说：“我去把碗洗了。”
　　段青寂下意识地扭头，视线跟随他的背影。

　　林屿阔没开厨房的灯，走进去时刚好站在完全漆黑的那片空间内，段青寂彻底看不清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