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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何为夫妻 ...

  •   腊月初九的雪下得突然,绵密又执着。

      铅灰色的天幕低低压着宫墙,檐角的琉璃兽首挂着细碎的冰棱,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人脸上,像针扎似的疼。

      李常柏踩着厚厚的积雪从皇后处回了东宫,明黄色的太子朝服下摆沾了些雪粒,在廊下被风一吹,簌簌往下掉。

      他刚走到东宫门口,脚步便顿住了。

      风雪里,一道素色身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正是太子妃许慕晚。

      许慕晚穿了件月白色的素缎夹袄,外面罩着件藕荷色披风,披风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

      显然,她等在这里许久,睫毛上凝着霜花,见李常柏回来,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连行礼的力气都没有了。

      “殿下……”

      她声音哽咽,刚唤出两个字,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李常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她许慕晚为何在此。

      兵部侍郎许戎韬,是她的亲大哥。

      如今父皇要严惩贪墨征北军抚恤款的各级官员,许戎韬被人揭发,证据确凿,亦在贪墨之列。

      父皇龙颜大怒,当即下令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昨日宫宴过后,东宫如寻常一般清净,许慕晚没敢来烦他。

      他还以为她总算有几分分寸,没想到今日竟堵到了宫门口。

      “你贵为太子妃,这般哭啼,成何体统。”

      李常柏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目光扫过周围垂首侍立的宫人太监,语气冷得像这腊月的雪。

      “扶太子妃回清颐轩。”

      “殿下!”

      许慕晚猛地抓住他的衣袖。

      “求您救救大哥!他是被人陷害的,他绝不敢贪墨抚恤款啊!那是将士们的血汗钱,他怎么会……求您去父皇面前求求情,哪怕贬官流放也好,求您留他一条命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披风上的雪沫子落了李常柏一身。

      李常柏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掸了掸被她抓过的地方。

      “许戎韬贪墨数额巨大,证据确凿,父皇已下旨定罪,岂是本宫能更改的?”

      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心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一种近乎厌烦的冷漠。

      “太子妃自重,莫要为了一己私情,失了体面,坏了东宫的规矩。”

      说完,他再不看她,转身便往务本斋走去。

      明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里,留下许慕晚瘫坐在雪地里,哭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清颐轩里,许慕晚缓了半个时辰,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贴身侍女弦霁端来姜汤,心疼的劝道:“娘娘,您身子弱,经不起这么折腾。殿下如今正在气头上,您不如先歇着,等殿下气消了再说?”

      “气消了?等他气消了,我大哥焉有命在?!”

      许慕晚猛地将姜汤打翻在地,瓷碗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父亲今日送来的信上说,二皇子昨夜在繁花楼为一艺伎豪掷千两,他开口便罚了个闭门思过,就将此事揭过!”

      许慕晚想起收到的家书,当真气的半点理智也无!

      “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上,只要他肯开口,父皇定会给几分薄面!可他偏要这般铁石心肠!”

      她思来想去,觉得父亲家书里说的极是,大哥身陷死牢,那等地方哪还有什么秋后?

      此时不宜拖延,应立刻想个应对的法子。

      许慕晚顾不得自己吹了半日风雪,心思一定,人便主动朝外走去,一并吩咐。

      “弦霁,随我去务本斋。”

      弦霁紧跟着,一边把披风给她披上,一边不住的劝,“娘娘,殿下刚下了令,不让您……”

      “我带着灿儿同去!”

      许慕晚打断她的话,目光决绝,“他是灿儿的父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灿儿没了舅舅!”

      说着,她折返回去,去喊自己寝殿里熟睡的太孙李承灿。

      李承灿较李星煜还要年长几岁,被许慕晚的声音扰了睡眠,眉峰不由得皱紧,烦躁的翻了个身。

      “母妃做什么如此喧哗,若是让父王听到,母妃又要拉孩儿顶罪。母妃还是消停些吧。”

      他本想翻身继续睡,却不料被许慕晚掀了暖和的被窝。

      李承灿一下醒过神来,坐起身蹙着眉,嘟囔着抱怨,“母妃今日这般失了分寸,不过是徒惹父王生气罢了。”

      他拉过自己的锦被,继续躺下,“今日孩儿好容易在崇文馆和妹妹论赢了功课,母妃就放过孩儿吧。让我再睡……”

      许慕晚气的瞪圆了眼睛,她从未想过自己生的儿子,事到临头,与她竟不是一条心!

      她不管不顾的再次拉李承灿起身,不理会儿子呜嗷乱叫,将人拖下床榻。

      慌乱中,弦霁勉强给李承灿套了衣服,母子二人这才收拾的略显狼狈。

      务本斋门外,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许慕晚牵着不情不愿但没了言语的李承灿,直直地跪在雪地里。

      寒风卷着雪沫子往她脖子里钻,她却像是毫无知觉,只是一遍遍地叩首,声音嘶哑地喊。

      “殿下,求您开恩……求您救救大哥……”

      屋内,李常柏正对着一幅舆图沉思,听到外面的动静,手指在舆图上的西北边境顿了顿。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无奈。

      他知道许慕晚的性子,软弱又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便会死缠烂打。

      可她偏偏忘了,他是太子,是李朝建国当日便被册立的储君。为了避免李朝二世而亡,父皇与朝臣自小便对他寄予厚望。

      他要撑起整个李朝兴衰,要朝廷稳固,要百姓富足,要开疆扩土,要问鼎天下……

      他眼里容得,只能是大是大非,是扑朔迷离的棋局,是无数人机关算尽,棋差一着便满盘皆输的争权夺利。

      许戎韬贪墨的是征北军抚恤款,更是父皇最不想涉及的往事,他怎么可能去触这个霉头?

      “殿下,太子妃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太孙殿下好像冻得有些发抖……”

      内侍总管李德全小心翼翼地进来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李常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是不心疼李承灿,但许慕晚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逼他。

      李常柏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朱笔扔在案上,沉声道:“让她跪!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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