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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环水小村(4) ...

  •   他们一开始便决定休息好之后直接赶往那座被郁金强调过的小庙,但一路上江有汜一直心事重重。
      “你没事吧?看起来状态并不好。”
      “不,我只是觉得遗漏了什么。”她这样回答叶继予的问询。
      从小溪到餐馆、从水池到裕山明镜,他们一直是被人带着走的,甚至可以说是被人推着走的。
      庙。
      他们已经看见水池、看见水泥平台了,马上就能沿着上山的小路找到那座庙,为什么还没有出现什么引导者呢?
      在餐馆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只能确定那里没有郁金的身影;水池也一样;洞穴里也是这样的。
      幻觉,只有幻觉和不确定的线索贯穿这一路。
      他们终于重回了水池这里,然而水池边、水泥地面上围满了穿着朴素的人。他们仰着头,呆呆地看向另一侧的一座小山峰。
      李迎走得很急,带着他们挤进人群中间。
      虞七月试图在附近找人搭话,但这里没有一个人有回应。
      站在人群中间,江有汜突然停下动作,说:“不,我们还是分开行动吧。你们按计划去庙里。”
      “你准备去哪儿?”叶继予问,“分头行动的话,我们两个人一起吧。”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让我自己想一想吧。”
      叶继予前后张望了一下,看着她苦恼的表情,说:“好吧,我等你。”
      江有汜拒绝道:“你们尽管去吧。不会有事的,我心里有数。”
      “你为什么做什么事情一定要一个人?”李迎不理解道,“路线是你一开始规划好的,计划也是大家一起安排的。为什么现在排查到最后一个地方了,你非要独自离开?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除了排查地点还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出口,江有汜!”
      “你太着急了。”她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探查了这么多的地方,发生的一切都是提示,并非一无所获。冷静点,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一行人的站位逐渐发生了变化。
      “冷静?那你告诉我都有哪些线索?告诉我‘很快’到底是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江有汜抿唇,没有说话。
      “那你告诉我,在餐馆时你一个人行动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洞穴内你的幻觉是什么、你的恐惧是什么?”
      “说起来太麻烦了,并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并没有正面回答。
      “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准备一个人离开做什么?”
      她还是没有回答。
      李迎以极快的速度从虞七月和林琅中间挤过,两只手勒住了她的衣领,俯下身恶狠狠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队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
      “李迎,你在做什么!”虞七月压低了音量喝止道,几步走到二人身旁,与棠知分别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从你们的角度来看,你说的这个问题确实存在,但我真的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才没有告知这些事情的。如果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不说的。我说不出自己准备一个人做什么,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江有汜盯着他的眼睛,抬起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一个用力将人扯得差点趴下来,“但是,从小溪到餐馆、从水池到裕山,到底是NPC在领着我们走,还是你的恐惧在推着我们走,李迎?”
      语毕,趁他愣神的机会,江有汜往后仰了一下,随后一头撞在了面前这张充满情绪的脸上,撞得他松开手朝后倒、被叶继予及时扶住才没摔到地上去。
      李迎的身体情况恶化得很严重,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她捂住额头,撇开头没有去看他们,问:“你冷静下来了吗?”
      没等得到回应,她接着说:“放心好了,我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在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之前,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我绝对不会倒下的。我们都不会被留在这里的,我们会走得很远很远。”
      “抱歉……”
      “我们没有通讯设备,分头行动确实很受限制。我刚刚仔细想了一下,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弄清楚:从小溪到餐馆、从水池到裕山,到底是NPC在领着我们走,还是恐惧在推着我们走?”
      李迎有些颓然地垂着头:“我不确定……”
      “不,这件事不一定和你有关系。考虑到这个场可能存在的特性,这是我们必须要弄清楚的事情。你们觉得呢?”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虞七月观察了一下几人的状态,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仰着头的人们,“有谁在溪水边上时、在餐馆的领路人出现之前就想到了要去餐馆?”
      语毕,包括她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举了手。
      “有谁是觉得我们去裕山也需要一个导游带着的吗?”
      又是都举了手。
      “有谁是在一开始郁金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觉得我们需要一个导游的吗?”
      这下没人举手了。
      “有谁是在郁金提出捉迷藏之前想到过这个吗?”
      也无人举手。
      “这样看来,需要在郁家村范围内找到郁金的目标没有错,但后来的发展可能被臆想所左右了。在这种不知哪些线索是真哪些线索是假的情况下,我们得减少一些信息交流,以免所有人都被误导。”虞七月总结道。
      “所以是,你怀疑这个场本身是没有固定走向的,从捉迷藏开始起,发生什么都取决于我们脑内的想象?”叶继予也明白过来,“可能是我们觉得应该去餐馆,所以就有人来专门带我们去;因为我们觉得需要有一个人带我们去裕山,于是那个人就出现了?”
      “对,我感觉它在探索我们的思想。例如一开始在餐馆内,大家都觉得餐馆很怪异,但细究下来其实也没什么——我感觉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试探我们内心的恐惧了,正如裕山顶上的明镜一样。”
      “它在利用我们自己!”
      棠知若有所思:“如果以破除虚妄、找到真实为主线的话,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郁金提出玩捉迷藏了,也不难理解她特意强调‘找到最确定的那个答案’的原因了。”
      “只能说这是我们一路走来结合一些信息的猜测,并没有办法能够确定。”江有汜提醒道。
      “阿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的?”
      “说不上来,感觉心底乱糟糟的。”
      复盘一下行动路线和线索,棠知提议说:“不管怎么样,接下来继续去庙里探索一下是最优的行动选择。”
      “是这样的……但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你这个状态下,我们就更没法预料到你一个人行动会出现什么意外了。还是一起行动吧,现在才过去一天多,今天应该能把这里探索完,到时候还会有时间的,怎么样?”棠知轻声问道。
      他很担心她。
      尽管这段时间所有人的情绪都不怎么好,但江有汜真的很少这么焦虑。这样看来已经是有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这才求助似的表露了出来。
      “好。”她应了声。
      李迎的情绪彻底稳定了下来,也加入讨论:“看上去应该是有什么活动开始了,我们直接去庙里吧。可能是那个导游口中的祭祀活动,也有可能是我的臆想。”
      “郁金也提到过要带我们去祈福,”江有汜说,“应该是真的有这个活动。”
      他们穿越人群,来到另一边。
      冬天才刚刚离开,细小的花草就从泥土中探出了头;绿叶也按耐不住,爬满了枝干,桃花似的簇簇满枝压。
      水池的对角、泥巴小路的另一侧,一座房子静静地立在那里。绕过房子,可以看到一条自下而上的石阶路。青石板宽宽大大的,带着水润的光泽,与路两旁的绿叶相互映衬。有些凹槽还蓄了些水,成为了别的生物的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池。青苔在夹缝中连成一片,顶着细小的露珠,绿得喜人。
      一路向上,大概走了两百级,仰头便能看见那座已经失去了外逸树枝的遮挡的小庙。再走上百来阶,他们便到达目的地了。
      仿佛只是一个前门般,这座掩藏在树林中的小庙只约长二十米、宽十五米,正中央两扇门,只这一个殿。
      庙整体上是黄、红、黑交织的,因其年代久远又不可避免地带了些灰。侧边一角有一个体型不小的架子,架子正中央垂着一个满是花纹的大钟。殿门前有两级石阶,外扬的檐下错落着六根暗红色的柱子,门槛和郁金家的门槛一样地高,槛旁摆着一张放着箱子的木桌。
      不用走进正殿便能看到里面的景象。内墙两侧挂满了画像;独独正中央空着一块很大的地方,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摆在这里。地上坐着许多穿着不同但也相当朴素的人们,都闭着眼睛,神情严肃,正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什么。
      他们语速很快,殿内传出的并不是人声,反而是如同敲钟一般庄严而又神圣的声音,仿佛正洗涤着整个村庄。
      不等几人下一步动作,声音戛然而止。
      殿内的人鱼贯而出,在檐下及石阶下外围摆起东西来。
      他们赶紧让出位置,避到一边去了。
      “鼓?”虞七月发出一个不确定的音调。
      李迎抬手比划了一下:“中间这个鼓也太大了吧,而且这摆的简直像阵法机关了。”
      他们还摆了一些他们认不出的东西,看上去又像是乐器又像是坐具的,还有些看上去很像武器。
      钟声响,他们应声看去,原是有人扯着大钟下面的粗绳。紧接着,站在队伍两侧的两个人拿出两根骨头似的东西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另有一人一手持着一根法杖似的东西、另一只手托着一个头盖骨似的东西在鼓缝隙间跳舞,渐渐地跳到了最前面。
      祭祀开始了。
      “嘭——”
      鼓声响,厚重又绵长,紧接着便是密集的鼓点和悠扬的号角声。
      “这头盖骨的大小,看上去有点像是人的头盖骨啊。”棠知说。
      拿着头盖骨的人身形十分灵活,不停地在队伍中穿梭。他在鼓声响起的瞬间便将手中的头盖骨给翻了过来,在舞蹈的过程中不停地有人往里面添水,他都稳稳地接住了,然后在下一个间隙将水全都抛洒了出去。
      看着切口整齐的头盖骨,虞七月禁不住去想:如果这是用斧头砍好制作的,那么挥动斧头的人该有多么大的力气!
      李迎正要说什么,突然就被撞了一下。他低头,看到两个半人高的、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嬉闹着从他身前离开,看着她们爬上那些鼓、在鼓上蹦蹦跳跳。
      他回过头,看到江有汜正注视着他。
      江有汜挑眉:“怎么了?”
      “又看到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女孩右手虎口偏手掌的位置有一个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的尖角一样的印记。”他答。
      “她们在那些鼓的附近?”
      “现在没有了,不知道她们去哪儿了。”
      阳光从庙的正上方洒落,他们手上的乐器和其他不知名的东西闪着金灿灿的光。
      虞七月退了一步,从前方退到队伍中间去了:“那两个人手上拿的长乐器,看上去也很像是人的肱骨。还有他们用来敲鼓的东西……”
      舞蹈还没停,他们又开始闭着眼睛念起什么,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地扩散开来。
      江有汜侧过头,发现不知何时上山的青石板上挤满了村民。
      “……”
      “我……这……”虞七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没事,做好准备,从庙背后从山的另一侧也能绕回郁家村的。我们现在对这里的地形已经相当熟悉了。”江有汜安慰道。
      “中间那张大鼓,我看到了一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的尖角一样的印记!”她有些喘不过气了。
      一阵清风拂过,殿内隐隐传出生肉的味道。
      生肉可能是村民们的家禽肉,这在祭祀中还是很常见的。
      “我不清楚怎么制作鼓,但是这张鼓这么大,真的有可能用人皮制作而成吗?更何况这样的胎记在郁金的右手虎口处,用来制作鼓的话,应该怎么处理手部剥下来的这样形状的皮才能把它处理成这样?”
      “很多地方都有活人祭,我见到了好多。这很可怕。”虞七月十分恐惧。
      “是,先不要下定论,我们先试着了解一下情况。”
      “可是那个头盖骨……”
      思绪回转,眼前是高塔下那双绝望又充满渴求的眼睛。她想起那个噩梦般的正午,“父亲”提着一把金光闪闪的斧头。她想起柳亲珇腼腆的笑和最后一次见到姐妹俩时在半空中晃荡的尸体。
      “救救我!”她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喊。
      她讨厌无能为力,她恨每一个场景中无能为力的自己。
      开始有火光在她的眼里闪烁,她的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神志。
      “虞七月,”棠知喊了她的名字,“你仔细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张鼓就是郁金,再仔细想一想江有汜刚才说的话。”
      “……”
      “虞七月,别被恐惧驱使,别被场控制。”
      虞七月将头埋了起来,深呼吸了几下,声音闷闷的:“仔细一想,漏洞确实很多。”
      “敏锐的人会最先感觉到不对。我们找一下还有什么漏洞,七月。”
      “嗯。”她应下,专注地盯着眼前这群人。
      钟声停了下来,但鼓声还在继续。
      几人注意着跳舞人的动向,慢慢将位置挪到了寺庙的一侧,站到了敲钟人的身旁。
      叶继予一个转头对上了敲钟人的视线。他看上去年龄十分大了,脸上的皮肤下垮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几乎很难从缝隙中看到他的眼珠。
      “我们是来找郁金的。”叶继予突然朝他发问,“您看到过她吗?”
      敲钟人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重新放到了眼前的钟上。
      “这钟声听上去很厚重。”他接着说。
      “这钟年龄可跟庙一样大了,声音当然好。”敲钟人带着自豪道。
      “在那边跳舞的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金刚杵和净水碗。”
      “净水碗?”
      “你不认识?”敲钟人面露诧异,“你是游客吗?”
      棠知接话道:“是的,我们是受郁金邀请来这里参加祭祀活动的。”
      “你们是来干嘛的?”
      “来祈福的。”
      她放松下来:“哦,就是人头骨碗。那些乐器也就那个净水碗和那两个人骨号可以和钟比比历史了,但声音根本比不上钟,已经失真了。那可是很久以前郁家村的一个将军上阵杀敌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呢!”
      “这场祭祀难道不需要祭品吗?”李迎问。
      “祭品?看到那两旁的树了吗,那些落叶就是祭品。”
      江有汜也插了进来:“鼓的声音也很好听,尤其是中间那面大鼓。是哪家的手艺这么好啊?”
      “那可不!别的不说,郁家村做鼓的手艺可是传了几百年了,在山那边也是有响当当的名声的。小丫头眼光还不错,那是这几年新制的鼓,耗费了我们很多精力呢!”
      “这具体是用什么皮制成的啊?”
      “牛皮。就算你知道这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也是白瞎,你做不出来的,重要的是手艺!”
      江有汜笑了两声:“我听说有些地方祭祀喜欢用活人祭祀,还有人专门制作人皮鼓的。”
      “那算是什么祭祀嘛。”敲钟人仰头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然后神秘兮兮地指了一下反方向,“我们这个人头骨碗是当年用残害百姓的贪官特制的,专门被放在这里告诫后世的。我听说那边确实有这种祭祀,你们要是去那边玩的话一定要小心。我听说那边可是有很多人骨制品啊!”
      “原来是这样。”
      “你们不会觉得我们把郁金做成了人皮鼓吧?”敲钟人艰难地挪腰歪过头去看,视线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说出了这句话,哈哈大笑了两声,转身离开。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又在庙附近甚至里面转了转,直到祭祀活动结束也没有再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所以郁金到底在哪儿?
      江有汜有些焦躁地咬着下唇,蹲下身伸出食指在地上划来划去。
      小溪、水池、裕山洞穴、小庙,还有什么?
      你们不会觉得我们把郁金做成了人皮鼓吧……觉得,臆想,为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设限。该怎么回到没有丝毫信息线索的时候呢?
      “家,郁金的家!我们得回去!”棠知恍然大悟。
      是啊,还有郁金的家,郁金坚持要让他们在她的家里歇息的。
      棠知带着一行人直奔郁金的家,在跨过高高的门槛后转过身,目标明确地去了厨房。
      “郁金?”
      郁金奶奶呆呆地站在案板前,并没有什么反应。
      “郁金。”
      郁金奶奶皱起的面部松散了一瞬间,拿起靠在一边墙上的木棍,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厨房。
      顺着棠知的提示,几人看到了她撑着木棍的手虎口处的印记,在她错身离开看到绑在她发尾处的棕色的线。
      “好吧,时间刚刚好。现在你们将郁家村游了个遍。我们的家乡很美,对吧?”
      “就只是为了让我们仔细逛一圈吗……”
      她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往后一靠,发出一声喟叹,又说:“已经一甲子啦,我已经老了。现在去岸边,刚好能赶上一趟回去的船。记住,错过这一班就暂时不要回去了,其他的都是去别的地方的船。”
      正要离开,只听她接着说:“不要太担心,太担心就可能真的赶不上哦。有些恐惧是虚假的,你越害怕,它就越真实。”
      他们来到岸边,果真看到了一只泊在这里的船。
      船是那种极小的船,从岸上踩上去摇摇晃晃的。
      几人依次登了船。下一秒,周遭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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