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情书》照柿

25、狗尾巴草

　　蔺姜大脑仿佛陷入突如其来的停滞。

　　身体应激般控制不住僵住。

　　本就模糊不清的视野不受控制天旋地转，耳膜鼓动，风声与她的心跳声融合在一起。

　　心脏怦怦乱跳，失了规章的车辆即将脱轨坠落永夜之际，眼前骤然出现一道白光。

　　有人走到她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那束光源牢牢落至她手中，眼前模糊不清的画面神奇得一层层褪去。

　　光线穿透夜幕，其中灰尘舞动晶莹，静止的世界骤然化作上了发条的轮盘，缓慢运作旋转。

　　蔺姜手指迟缓蜷缩。

　　鼻尖袭来若有似无的好闻香气，清冽中带有不明显的柠檬尾调。

　　蔺姜思绪迟钝运转。

　　它神奇像是猫薄荷，自动牵引着自己的嗅觉。

　　“拿好。”

　　男声低而轻。

　　蔺姜睫毛低颤，顺着声音迟缓侧目。

　　少年侧脸天然白净，黑发微微遮住他的眉眼，纤长睫毛下眼眸清澈而深邃，宛如盛放一汪宁静水泽。

　　既纯净到极点，又仿佛暗藏不为人知的秘密漩涡，两者在他身上巧妙融在一起。

　　对方盯着她片刻，忽然抬手在她眼前随意晃了晃。

　　女孩无神的眼珠跟随他的动作移动。

　　荀周手腕落下，他目光扫过她手中，低声重复：“拿好。”

　　蔺姜下意识低头。

　　自己手里拿着一部陌生手机。

　　手机是简洁无比的裸机，屏幕冰冰凉凉贴在掌心。

　　意识到刚才光线的来源，她视线落在已经半蹲在她面前的荀周身上。

　　黑色连帽宽大卫衣更衬托男生身形清瘦，他半蹲在她面前，神情沉静认真，细致替她整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荀......周？”

　　听到她的声音，荀周“嗯”了声。

　　蔺姜宕机的大脑彻底清醒，她赶紧半蹲下，手里举着唯一的光源，“我来吧？”

　　“我的错。”

　　男生说话简短，手上动作小心而利索。

　　蔺姜抿了抿干涩唇瓣，“是我反应太大了。”

　　荀周没应声，蔺姜赶紧继续开口，“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

　　荀周在她身后从没隐藏过自己的身形，她要是提前回头看一眼，绝对不会被突然吓到。

　　蔺姜抬高手臂，努力把手机的光投在荀周面前。

　　“而且我以前胆子很大的，就这种路段，比起我之前上学的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荀周整理动作停滞两秒，他把装好的东西递给她。

　　“箱子底部有保护易碎品的气泡膜，玻璃罩有点裂缝，里面东西没什么问题。”

　　“哦哦好，没事。”

　　蔺姜伸手想接过，哪成想碰到的前一秒，对方又把东西收了回去。

　　荀周起身，单手抱着小纸箱，另一只手提着装钢笔的礼盒包装袋。

　　“送你。”

　　蔺姜仰头看着他。

　　他身后有无尽夜，缀有满天星。

　　静静望了会儿，她默默起身站到他旁边。

　　“走吧。”

　　她抬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蔺姜拿着他的手机，手机开着手电筒模式，微弱光线牵引两人一起走在凌晨无人的大马路上。

　　许是刚刚那场意外，两人之间竖起一根名为沉默的无形的线。

　　“这个点你怎么还没休息？”

　　蔺姜率先开口。

　　街上偶尔有鬼火少年的摩托声扬长而去，除此之外整座城市皆陷入深度睡眠。

　　荀周一个人待在寒冷的室外“游荡。”

　　要不是自己认识他，绝对会把他当成变态。

　　“睡不着。”

　　男声低且清冽。

　　蔺姜转头看向他。

　　荀周脊背挺得很直，脸上没什么表情时，周身气质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经过最近的相处，她心底莫名有道声音在告诉自己。

　　这个总是安静到让人忽略的少年并不是那么的让人无法靠近。

　　许是深夜无人，他今天外出没带那副标志性的口罩。

　　荀周两手抱着纸箱 、右手食指勾着黑色包装袋的样子，配上他那张看上去比女生还要精致漂亮的面孔，蔺姜突然明白某宝模特的作用了。

　　她照常收回视线，大脑内部却应景般迅速起笔、勾线、绘图。

　　“工作有事。”

　　男声骤然出现在耳畔。

　　脑中卡通小人登时烟消云散。

　　蔺姜愣了下，眼眸浅浅弯起，“也是，你们这行和我的工作差不多，估计都得熬夜费脑子。”

　　“那你刚刚是在？”

　　荀周将袋子换了只手拿，“脑子不太清醒，去那边坐坐。”

　　“......嗯？”

　　蔺姜懵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荀周突然停下来。

　　他转过身，盯着某个方向。

　　“那边有个长椅。”

　　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解释，蔺姜眼神略微诧异，面上尴尬笑笑。

　　她心底疯狂刷屏，这就是大佬的日常生活吗？

　　果然做事不同寻常。

　　蔺姜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时间不早了，要不剩下的路我自己回去吧。”

　　荀周没立刻回话，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忽然说出一句让蔺姜始料不及的话。

　　“你好像……很喜欢拒绝别人。”

　　在他说话这句话后，蔺姜表情很明显的怔愣了下。

　　如果其他人说这句话，以蔺姜的性格必然要仔细揣测对方问这句话的意思。

　　面前的人却不同。

　　他语气平静低缓，陈述语句，微蹙眉心下眼底暗藏着微末的……遗憾？

　　鲜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和她道出这个事实。

　　蔺姜眨了眨眼，沉默须臾，眼神突然游移，“这边路灯好像没之前的亮，我们还是一起比较好。”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她左脚率先迈出去。

　　荀周的视线轻飘飘落在附近的路灯处，又很快收回。

　　他步伐很轻松跟上她的，没再继续开口。

　　安静宽阔的柏油路边，两人并肩同行，身后影子在模糊路灯下影影绰绰。

　　蔺姜的心情有些微妙。

　　她自出生起，父母就管她管的很严格，小到桌上为了学习每周必有的益智补脑营养餐，再到她上学时的人际交往。

　　这种情况直至高中才稍微改善。

　　她犹记得，小学时同班的同学经常会带些零食给周围的人分享，她拿了块饼干舍不得吃，回家后却被蔺申义骂了一顿。

　　“好好学习，人家跟你客气客气你就收下了？”

　　“以后不要乱拿人家东西。”

　　他后面特地买了别的东西让她送给同学。

　　“你要记住，你不欠人家的，才能永远在人家面前挺直腰杆做人。”

　　于是，在父亲的影响下，蔺姜内心总觉得接受别人的帮忙或任何馈赠是件不好意思的事。

　　久而久之，她养成了个习惯。

　　别人再主动帮助自己的时候，尽量自力更生不麻烦别人。

　　许书满偶然知道她这个想法后，曾一本正经告诉她，“姜姜，你这习惯不太好啊。”

　　彼时她不太懂，“哪里不好？”

　　许书满挎着身边梁昇的胳膊，笑容荡漾调侃她，“你总得给你的追求者一点表现的机会呀。”

　　追求者……

　　蔺姜记忆回笼，余光不经意落在身边人身上。

　　他怀里抱着的，手上拎着的满满都是自己的东西……

　　不是，情景太过巧合，她大脑瞬间想歪了。

　　“咳咳咳——”

　　“咳咳——”

　　她双手捂住嘴妄图压制声音，心底涌现起诡异的复盘。

　　她在男女关系之间向来边界感分明，别说帮忙，就是之前在工作室工作，和男同事之间也仅限于工作方面的交流。

　　从来不会有越界的交往。

　　然而刚刚她的脑子里，居然出现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念头。

　　她居然觉得，如果未来真的交男朋友的话，那个人如果是荀周好像也挺好的。

　　天呐——

　　一定是许书满在她耳边说的多了，怎么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不行了，

　　越想越奇葩。

　　她赶紧摇头，企图把歪到不行的想法甩出去。

　　“蔺姜。”

　　主人公在叫她的名字。

　　蔺姜整理好心绪和表情看向他。

　　荀周侧眸望了眼旁边的酒店，“帮你送上去？”

　　不知不觉抵达目的地。

　　蔺姜因为心虚，不太敢抬头，尴尬说：“哦哦，不用……你给我吧。”

　　荀周颔首，他将手中物品一一仔细放在她手中。

　　蔺姜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剩余的箱子，“那个？”

　　荀周：“我知道一个地方，能把它修好。”

　　蔺姜愣愣点头，“这样，那谢谢你了。”

　　后来两人又说了什么，蔺姜的记忆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是后半夜，她恍然惊觉。

　　不对啊，

　　就外面的玻璃保护壳裂了道缝，里面东西也没坏，他拿走修什么东西？

　　修那个不值钱的玻璃？

　　蔺姜纠结了会儿就放在一边，她仰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看着头顶精致漂亮的灯，迷迷糊糊想：合作没结束，后面还有见面的机会，到时候再说也不晚。

　　—

　　风是冷的，吹得多了，手背竟然有些热意。

　　荀周站在桌边，缓缓打开纸箱，将里面的东西小心取出来。

　　木制底座按照摆件的形状配套组装，将球体安安稳稳嵌套其中。

　　荀周将摆件放在一边，手不经意触碰到底座下端，不知道感受到什么，他黑眸看不清具体神色。

　　过了会儿，他往外轻拉，一颗纸叠的蓝色星星猝不及防掉了出来。

　　星星砸在地面，蹦哒两下，停住不动了。

　　他将星星捡起，指尖摩挲着，星星的棱角分明，不扎手，微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