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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狗尾巴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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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通往上层的电梯隐匿在名为黑夜的围栏之后,附近环绕式楼梯铺着柔软的真皮毛毯,扶手油光锃亮,越往上走,底层的劲爆热曲声愈发模糊。
时间来不及了。
服务员穿白衬衫,打领结,匆匆抱一箱酒水往电梯里跑。
电梯门缓缓关闭,再次打开,踏出的瞬间耳边只剩下空幻的寂静。偶有包厢门没关好,模糊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服务员熟练找到其中一间,推开的刹那,反应不及,他猝不及防和里面要出来的男人相撞。
巨大冲击力下,怀里的酒差点脱落。
“握艹!你TM从哪儿冒出来的?”
蒋和正怒呸一声,抡起拳头作势要揍。
服务员抱着酒水艰难站稳,抬头一看,男人寸头,穿着黑色背心,个头高大,长相凶狠,两臂的肌肉膨胀地夸张。
尤其现在举着拳头就要揍他,他吓得不轻,连连道歉。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看您这边门没关才想进去的!”
蒋和正骂:“你们老板就这么教你的?”
服务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顾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行了,你为难他干什么?赶紧去车里把照片拿来。”
包厢里,张大奕见对面沙发上的男人面色不虞,忙出声制止门口这场无厘头的闹剧。
“你送进来就赶紧走。”
这话是对门口踟蹰不定的服务员说的。
“好的——”
服务员忙应声,蒋和正见状翻了个白眼,侧身给他让道。随后不耐烦扯了扯衣服,脚步有些虚浮往电梯走。
服务员战战兢兢把酒放在包厢中间的长桌上,余光自然而然瞥见里面的场景。
房间光线昏暗,长桌上零零散散倒了很多空酒瓶,每瓶均价不低于四位数。
长桌内侧摆着一张黑色真皮沙发,左边男人手里拿着一瓶酒。他身材虚胖,戴眼镜,头发很长遮住眼睛,脸微红,明显已经喝了不少。
他下巴胡渣细碎,身上穿的衣服很普通,袖口乱七八糟折高。
这是间能容纳几十人的大包厢,想起不久下楼的那波人,服务员低下头,眼尾不由自主流露出隐晦的嘲讽。
想到刚刚出去的肌肉男,他神情一变,连忙低头将怀里的酒一瓶瓶拿出来摆好,做好这些赶紧起身鞠了个躬后离开。
拉门离开前,一道说不上温和的男声喊住他。
“等等。”
这声音不轻不重,从黑夜中乍然出现,偏偏不显得突兀,仿佛本身就一直存在。
服务员拉门的动作停住,顺着声音扭头奇怪看向房间角落。
才发现那里的单人沙发还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虚靠墨色沙发,待在视角盲区,没人能轻易注意到他。
虚白微弱的视线中,他看到男人起身,撕破黑暗般缓缓走进可见区域。
皮鞋踩在毛毯,没有任何声响。
如同一直蛰伏在暗处的野兽悄无声息出现在猎物身前。
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站在唯一的光源之下。
服务员在看到那张脸后,心底的惧意散去大半。
男人很年轻,一身商业黑西装,衣服熨帖没有多余褶皱。他长相谦谦,唇角勾着浅浅的笑,眼尾像狐狸似地微微上勾,不笑自嗔,
举手投足之间带有温润贵公子的从容。
服务员转身正对他,露出笑容:“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梁伏眸光虚落在他脸上谄媚的眼睛,语气平缓,“你明天不用来了。”
服务员一脸懵,“什......么?”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面前房门已经关紧。
梁伏收回手,走到长桌边,里侧坐在沙发上的张大奕见他表情不对劲,酒醒了大半。
他站起来问,“梁哥,怎么了?”
梁伏脸上还挂着笑,他拿起一瓶酒,慢悠悠放在桌子边角,玻璃碰撞坚硬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手腕转了个方向,食指顺势抵住瓶身,稍加用力。
“砰——”
玻璃雨花四溅,深色液体如同血液蔓延扩大,地上满目狼藉。
“没什么。”
张大奕不明白,但梁伏做事有他自己的道理,别人也不敢多问。
索性转移话题。
“梁哥,还得是你出手阔绰,这么大的酒吧说买就买,老头子的公司是不是已经到手了?”
梁伏没说话,他斜睨他一眼,语气低冷,似是自言自语,“快了。”
“您说什么?”
梁伏恢复先前的态度,抬脚跨过地面脏污,坐回单人沙发。
“你们找我什么事?”
张大奕“哦”一声,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等蒋和正来了您就知道了。”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秒包厢门就被人大力拉开。
蒋和正骂骂咧咧进来,他胳膊挂着件外套,嘴里叼烟,两手捏张薄如蝉翼的照片。
“姓张的你丫乱塞,老子差点给车掀个顶朝天。”
他边说边把照片递到梁伏面前,表情三六十度转变,咧嘴,“梁哥,你看这是谁?”
梁伏俯身单手拿起照片,看清内容的瞬间,他唇边弧度愈来愈小。
照片是偷拍的角度。
午后寂静的咖啡馆,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中间透明玻璃瓶中象征浪漫的红玫瑰娇艳欲滴。
男生头戴鸭舌帽,掀眸认真看着桌那侧的女孩,女孩的脸则被特地模糊看不清长什么样。尽管如此,两人之间的氛围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同寻常。
梁伏拇指划到男生露出的半张侧脸。
良久,他启唇。
“他回国了?”
包厢温度随着他这句话陡然下降。
张大奕和蒋和正对视一眼,眼底都有彼此才懂的意味。
蒋和正率先开口,“可不是,之前安子跑外卖看见的,还以为看错了,没成想拿照片一看,可不就是那个臭小子。”
“当年他害我们那么惨,哥你这次回来真得替我们报仇啊。”
梁伏面无表情问:“人在哪儿?”
蒋和正刚想抢答,张大奕先他一步答道:“还没找到,这几天才发现的,估计刚回来不久。”
梁伏手指散开,照片轻飘飘落在脚边。
“正好,我还有事找他。”
梁伏走后,张大奕点开手机相册里完整的照片。
想到之前偶遇的年轻女人,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嘶——你觉不觉得——”
话没说完,蒋和正一屁股坐他旁边扯着嗓门问:“要是同学聚会那天荀周不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惊喜没了就没了呗,到时候咱哥几个齐心协力,就不信还能逮不到他。”
张大奕把手机递给他,“我上次就想说了,这女的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蒋和正没接,怼他:“别管女的了,想想姓荀的该怎么办。”
张大奕心生一计,凑到蒋和正耳边嘀咕几句。
蒋和正挑眉,“行。”
*
对于蔺姜这种自由工作者,假期是个极其不稳定的存在。
在她心中,只要有活,就算春节当天也会熬夜赶工赚钱。
荀周这一单工作量不大,难就难在他给出的理想插画细节少而模糊。合同中工期灵活充足,在问过荀周后,蔺姜花了点时间仔细研读电子版文档。
蔺尧敲门进来看到她桌上摊开的一沓草稿,上面是各种形态的小动物。
不免嫌弃调侃,“蔺姜,你都多大了还画这么幼稚的东西......”
蔺姜扯了扯唇,“你有什么事?”
蔺尧挠头坐到她边上,半晌嗫嚅没坑声。
蔺姜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蔺尧提前抱头蹲在她面前,“姐,爸妈让你回家住!”
蔺姜:“......”
蔺尧三下五除二解释自己说漏嘴的经过。
“反正爸妈也是为你好,你天天住外面这花销那跟水似的哗哗往外流,你不心疼我都心疼。”
蔺姜眨眼,她低头,伸手、握拳敲了敲少年毛茸茸的头。
“我有数,再说我这还没住几天,急什么?”
蔺尧站起来。
“你一个人不安全,爸妈也是担心你。而且爸说了,你今天要是不搬回去,他可就和妈一起过来抓你回去了。”
蔺姜没看他,“我是小孩子吗?”
蔺尧拿起一张她的手绘草稿纸,指着其中一只抱胡萝卜啃的兔子哈哈两声,“你不是吗哈哈————”
没人应他,他后知后觉偏头看了眼旁边。
蔺姜半弯腰,手指轻捻酒店用来装饰的假花,那是金黄鲜丽的迎春,每根枝条上的黄色花瓣足以以假乱真。
他脑中想到什么,忽然迟疑了,“你不回去也行,我要不跟他们说你去小满姐家住了?”
蔺姜摇头。
“我之前没告诉你,这边房子本来就是后添了点东西进去,装修的地方不多,可以住,不过我确实得回去一趟拿个东西。”
—
荀周被许成褚拉去开了半天的会,结束后没理会他们晚上聚会的邀请,独自开车回家。
保安站在门口车辆自动识别闸杆旁的空地上冲他招手。
车辆缓缓靠近,车窗落下。
荀周看着他,没说话。
保安倒像是认识他的样子,递给他一张照片。
“你是小姜她朋友吧?今天有人过来说让把这照片递给小姜,我这几天都没看见她,你方便帮我带给她吗?”
荀周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中的照片。
静了两秒,他伸手接过。
“谢谢。”
引擎声消失殆尽。
留在原地的保安大叔突然“嘿”了声,“我让他帮忙递一下,他和我道什么谢?”
“不过这小伙子长得居然比照片还好看,和小姜还挺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