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月》夏侯先生

126、第五十六章 巨变（3）

　　恍恍惚惚过了许多天，穆赫非并没有再来暖晴庄，景玥却坐不住了。
　　"夫人，夫人？"樱雪捧着一盘新制的点心搁在桌上，好奇道："夫人怎么了？这几天总发呆呢。"
　　景玥被点心的香气唤回神，笑了笑，叹道："没事，就是心里烦。对了，你东西收拾好了没？想好何时启程了么？我叫康来雇辆马车送你回去吧。"
　　樱雪感激一笑，摆摆手道："不必夫人操心了，我会骑马的。我想等到灯节过了，到时一身男装，骑马赶回去，路上既方便又省时日。"
　　"是呢，你们小夫妻许久未见，自然心急的。"景玥打趣一句，又道："既然着急何必要等过了灯节，这不还有四五天才到呢，要赶时间不如早些启程。我瞧这几日天气不错，省的等来等去遇到风雪倒不好了。"
　　樱雪一瞬开心，旋即红着脸道："瞧夫人说的，也不差这几天。我见暖晴庄里人虽然不少，可没有得力的人让夫人差遣，我也是想能多陪夫人和孩子一日就多陪一日吧。"
　　听出话中的真心，景玥感动的拉过她的手，欣慰道："幸亏这段日子有你在，我已经很感激上天了。不过聚散终有时，你有你的生活。而我一时半刻也离不开这里，那些人伺候我算不上贴心，也凑合的过。你终究不是我的奴婢，我不能耽误你的大好青春。听我的，如果准备好了，尽快启程吧。见你们有情人相聚，我也替你开心呢。"
　　樱雪知道景玥不是虚情假意的人，嗯了一声，点头道："夫人待我的厚恩我一辈子不会忘，等回了孛罗，方便时候我一定写信给夫人。"
　　这样，第二天一早，樱雪就一身男装背着包袱骑上马直奔孛罗。景玥站在门口望着越跑越远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羡慕与失落。她希望在这世上有一个一心等着自己的人，可惜，穆赫非与欧阳闵都不是那个"一心人"。从此，她身边的"亲人"又少了一个，孤独的恐惧感慢慢噬咬着她的心。
　　失落担忧中，灯节已至，穆赫非"消失"了半月。景玥在暖晴庄里虽然养尊处优，但却没有行动的自由，等于被软禁一般，如此一来也没了心情庆祝节日。武斯微和景宇安察觉出她神色恹恹的，也非常懂事的不再肆意嬉闹。时不时的，两个孩子会找一些事故意逗她开心。起先景玥并没在意，后来意识到孩子们的心思，一颗心又温暖起来，更疼爱他们。
　　"娘，"景宇安赖在景玥怀中，小手不停摩挲着她脖颈，奶声奶气道："咱们出去看花灯好不好？"
　　景玥无奈一笑，抱着他摇头道："不行，你看天这么黑，外面又冷的很。咱们在院子里看灯多好。"
　　景宇安小嘴一撅，不满道："院子里没有街上多，娘，你怕黑安安不怕，安安陪着娘好不好？咱们去嘛去嘛。"
　　并非景玥不想去，而是她知道穆赫非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带孩子出门，遂叹了口气，拒绝道："安安不怕黑也不行，小孩子不能这么晚了还在大街上跑，会遇到坏人的知道吗？你去跟姐姐一起做花灯好不好？比一比谁做的漂亮，娘亲有奖励哦。"
　　景宇安眼神一瞬的激动，立刻又拉下小脸，伸手按住景玥嘴唇，生气道："娘骗人！以前你还带安安和姐姐去看过花灯呢。是不是穆哥哥和穆叔叔不在娘就不想带安安去了？！"
　　对于儿子超凡的洞察力，景玥有喜有忧，张口刚想解释。却被武斯微抢过话去，"弟弟别闹，穆哥哥不在，咱们是不能去街上看花灯啊。你想想看我和娘都是女孩子，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保护我们两个人呢？不如等明天穆哥哥来了，他肯定会带咱们去的。咱们去做花灯，等明天拿到街上去跟他们的比一比，一定比他们的好看。"
　　一句话激起了景宇安的男子汉气概，顿时阴云散去，跳出景玥的怀抱，拉住武斯微道："好，我听姐姐话。走，咱们做花灯，姐姐你要帮我啊。"
　　武斯微高兴的点点头，拉着他走了。看着两个小人儿走远，景玥松口大气，心里也是无限安慰。自从武斯微渐渐长大，心思与观察力也是超乎常人的细腻，不仅懂得体谅景玥的难处，也经常会拿出做姐姐的样子，领着景宇安读书写字。这两个孩子当真是老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也是她这一生最大的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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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上街看成花灯，但景宇安在府里也玩耍的非常开心，玩儿累了倒头就睡。武斯微却跑到景玥房间缠着她说话，景玥明白这孩子是见樱雪走了，怕她一人寂寞。两人守在一个被窝里，讲了许多女孩子的私房话。蜡烛燃过一半，武斯微已经睡熟了，景玥也困了。她轻手轻脚的下床准备熄掉烛火。刚走到桌边，门扇忽的打开了，一股冷风卷了进来。
　　穆赫非随着风进到屋内，二话不说给了景玥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她微微一怔，忙要推开。不想他手劲大的很，挣了几下动不了，又怕惊醒武斯微，只得任他搂着。
　　"玥儿我……"穆赫非刚要开口，景玥忙轻拍了下他的背，嘘了一声道："斯微在睡觉呢，别吵到她。"
　　穆赫非眉头一蹙，松开怀抱扭头看去，果然床里侧躺着个小人儿。他心有不悦的叹口气，轻声道：”你太会宠孩子，这么大了还不自己睡。"说着亲昵的点了景玥鼻尖一下。
　　景玥退了一步，正色道：”求你别总是大晚上的来打扰我好不好？本来无事，我不想别人误会。"
　　穆赫非一笑，也不说话，扯住她手腕把她拉出屋去。屋外冷风肆虐，景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等她抱怨，他已张开披风把她裹在胸前，温暖的气息顿时包围了两人。"走，去厢房说话。"说着，他几乎是抱着把她带到旁边的厢房里。进了屋门，他抓住机会第一时间吻住她的唇，极尽缠绵。
　　许久，景玥红着脸推开他，嗔道："行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是不是没事了。我要回去睡了。"
　　穆赫非呵呵一笑，"真是爱生气。好了别气了，来。"说着，牵着她的小手走到一张贵妃榻边坐下。事实上景玥倒真有满心的话想问他，可是话题太敏感，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片刻，穆赫非才开口道："最近朝中的事杂乱的很，新帝登基，人心浮动。你知道，新帝年岁尚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要多多从旁协助才行。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估计等到春暖花开，朝局能安稳些。到时我得了空，带你和孩子们出去好好玩一玩。"
　　景玥不关心玩的问题，而是关心前面提到的"大事"，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说人心浮动，我倒想起来一直没问你，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不要搪塞我。那天你派人去侯府绑架我，最后把辛渊将军怎么了？还有老太尉，你该不会把他也……"
　　"也什么？"穆赫非含着爱意瞪了景玥一眼，回道："不是我不想跟你说实话。其实你明白，皇位之争，自古成王败寇，灵王下场如何，那辛渊怎样就不必非得听我说的清清楚楚了。不过老太尉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现在可是新任镇军大将军，统领二十万大军坐镇北疆。说起来，算是美差。"
　　景玥皱眉沉思片刻，苦笑一下，"美差？花甲之人在北疆苦寒之地守卫？倒不如让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来得实在。其实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
　　"玥儿！"穆赫非抬手挡住景玥的唇瓣，忧虑道："我跟你说过许多遍了，武布尔登基做新皇帝已是事实，你必须把之前所有的事都忘记，忘得一干二净，在任何人面前不许再提起。否则与你与我都无益处。"
　　"明知是违背心意的你为什么还要做？！"景玥最搞不懂的就是这一点。其实拥护大皇子登基对穆赫非来说并不是坏事，反而可能比拥护武布尔得到的更多。毕竟一个软弱的皇帝更好摆布，但偏偏穆赫非守着跟景美人的协议不改初衷了。她不知道那两人之间背人处还有什么交易，可如果说他是因为不肯背信才坚守承诺的，她总觉得说不过去。
　　穆赫非了解景玥的固执，抚着她脸颊笑叹道："哎，败给你了。解释过多少次的话你就不肯信我，武布尔肯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的，相信我。支持他，玄夏国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
　　景玥能说什么，国家大事她管不了，只不过是为了不能帮宣帝实现遗言而懊恼而已。既然已成事实，她也懂得攸关性命的大事不能不慎重，遂点头道："知道了，我不再问就是了。对了，听说南尧大军攻占了咱们十座城池，是真的假的？现在战况如何？他们退兵了吗？"
　　穆赫非目光一跳，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国事战事，勿需你劳心。总之一句话，有我在，一定保护好你们母子。"
　　景玥听出话中的回避之意，也懒得再费心周旋，索性直接点破道："保护我，怎么保护？南尧来的是宣安王，是南尧公认的战场上的战神。万一欧阳闵的大军所向披靡一路打到皇城怎么办？北疆战事刚刚结束，国力耗损不少，钱粮且不说，现在满朝上下还能不能找出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大将军？别告诉我年到花甲的镇军大将军可以哦。"
　　听到景玥脱口而出欧阳闵的名字，穆赫非心中很是吃味，冷哼一声，不屑道："宣安王怎么了？！战神说的是他爹欧阳慕合，与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何干？！即便镇军大将军不行，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太尉在，他休想得意太久。"
　　景玥愣了下，"你的意思是，你要亲自带兵出征？"
　　穆赫非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一把搂过景玥在怀里，又恨又爱道："居然会套我的话了。也罢，反正早晚也要说。我是要去南边走一趟。现在朝中局势不稳，南边的战事必须尽快平息，如果派别的将军的话不一定会取胜，所以不如我亲自去。给南尧一个教训，好让他们乖乖滚回老家去。"
　　"你要出征？"景玥心中不安，"什么时候？很快吗？"
　　见她担忧的神色，穆赫非心中暖暖的，笑道："后天出发。放心，我很快回来，等我的好消息。"
　　"我……"景玥欲言又止，她不知该如何诉说心事。她万分不希望穆赫非与欧阳闵再碰面，之前那一次已经够惊心动魄。如果两人在战场再相遇，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玥儿，"穆赫非捧起景玥的脸颊，盯着她那双迷蒙的眼睛，十分温柔道："别担心了，我答应你一定快些回来。你记住，踏踏实实的看好孩子们，等我回来，咱们去踏青去野餐去放风筝……凡是你喜欢的事，我都陪你去做。玥儿，我爱你。"说着，他轻轻吻上她的唇。这一次，她没想躲开，不自觉的靠近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情他的爱意。这一刻，她甚至悄悄改变了心意，想着如果今生能这般过了，也算老天厚恩。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这种福气，与相爱的人厮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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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但也最容易溜走。转眼寒冬已过，三月初一，到了景宇安四岁生辰。暖晴庄里的人早把他当成了小主子，主子生日，自然该好好办。一大早起，众人忙忙碌碌准备了一场丰盛的生日宴席，又把院子里布置一回，弄的好似游园会般热闹。景宇安年幼，见到这番景象自然高兴的不得了。痛痛快快玩了大半天，午后时分终于抵不住困倦在饭桌旁的榻子上睡实了。景玥安排他回房睡下，又吩咐潞西陪武斯微去书房练字。清净下来的她还未及喝一杯茶，康来就着急忙慌的跑来回说"穆夫人来了"。
　　花厅，景玥轻施一礼，只淡淡微笑，一字不语。
　　秦昭上下打量她一回，也不说话，直接走到桌边坐下，把手中拿着的信笺往桌上一按，往前一推。
　　景玥会意，走过去拿起信笺打开，一行行读起里面的内容。读完，她惊讶的啊了一声，忍不住问道："这信上写的是真的？！十五座城池，那就是三个郡？！南尧已经占据了那么多土地？！"
　　秦昭一扯嘴角，语气不明道："你以为呢，这可是军方战报，还有假不成？！"
　　景玥愣了下，又看了看信笺，不解道："我没怀疑什么，只是觉得南尧不过是个实力不强的小国，怎么可能打得过玄夏的军队……"
　　呵，秦昭一声冷笑，别有深意道："南尧虽小，但是有个能征惯战的宣安王啊。别人不清楚，南留侯夫人还不清楚么？"
　　景玥心不由得一抖，努力镇定道："那不知穆夫人今天送来这份战报给我是什么意思？"
　　"情况紧急，我也没心情跟你兜圈子，"秦昭一哼，"你听好。咱们的军队在南边与南尧大军周旋许久，双方势均力敌，胜败各半。但这样消耗下去不是办法，况且新帝刚刚登基，朝中局势还不稳。如果这场仗拖得太久，恐怕会生出什么变数。我和父亲以及朝中诸位大臣都劝过穆赫非，让他跟南尧讲和，不知他是怎么了，铁了心不肯答应。南尧是小国，不过这几年间实力大增，再加上一个战神。这样僵持下去，一定会两败具伤。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我？"景玥莫名其妙。
　　秦昭点点头，严肃道："没错，是你。到时皇上会下一道和谈的旨意，你带着这道旨意去前线交给穆赫非，让他遵旨而行。等和谈成功，战事解除。皇上一定会大大嘉奖你的。"
　　景玥越听越糊涂，疑惑道："我又不是朝臣，为什么要我去传旨？而且军国大事，恐怕我一个女人出面也不……"
　　"有何不妥？"秦昭反问一句，自解道："你以为我愿意你去？！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你我心知肚明。穆赫非为什么不肯和谈，你真的不懂么？欧阳闵又为什么一定要打这场仗，你会不明白？！得了，别再说废话了，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张玉会带着圣旨来，你跟着他一道启程去南边。赶快把这件事解决了，皆大欢喜。"
　　"那我的孩子们怎么办？"景玥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秦昭眼珠一转，笑道："你要是放心呢，就交给我带，不管到时你是回来还是不回来，只要和谈顺利，我保准他们回到你身边。当然，你若不放心交给我，那也有办法，就送他们进宫交给太后看着。景美人是你的妹妹，你还信不过她么。"
　　话音落处，景玥满心纠结，眼下，她谁也信不过。可秦昭亲自上门，这传旨的差事是不得不做了，但一想到要带着景宇安去南边，她更加不安。欧阳闵的大军就等在那儿，他若知道儿子来了，还不得领兵过来抢呢。思虑良久，她才终于点头道："好吧，那就有劳穆夫人替我照顾他们。我一定会完成使命，尽快赶回来的。"
　　秦昭稍稍松口气，笑着点头道："放心，这里这么多人听着呢，你儿子在我府里我一定不会亏待他的，还有子越陪着，你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景玥不好再说什么，勉强一笑。两人再无话说，送走秦昭，景玥对着空气发呆。
　　"夫人？"康来在不远处小声道："穆夫人话虽这么说……不如小的派人去给主子报个信儿吧，等问到主子的意思再走不迟。"
　　景玥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秦昭说得对，战事拖的越久对双方的伤害越大。既然和谈是皇上的意思，遵旨而行就是。至于安安和斯微……你派个妥当人在穆府里看着些，万一有什么事一定要先保护好他们，再去给穆赫非报信。记住，一定要妥当的人。"
　　康来重重点了点头，"夫人放心，小的拿命担保，一定照顾好两位小主人。"
　　景玥笑了笑，幽幽一叹，喃喃道："天意弄人，终究不肯让我安安稳稳过一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