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江南轻筝

48、夫妻一场（唐父视角）

　　唐父独白：
　　我不是个好父亲，因为年轻时和我太太的矛盾，很长一段时间迁怒了我的儿子。那时他才四五岁，被我扔在家里不闻不问，我明知道他的妈妈不会照顾人，也没想着要去抱抱他，告诉他不要害怕，爸爸在这里。等我幡然醒悟的时候，他已经大了，上了初中，却变得沉默寡言。他是个很优秀的孩子，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唐家的骄傲。别人说他少年老成，处事稳重妥帖，但我宁愿他不要这样，我希望他能和楚辞宁远那几个小鬼一样，嬉笑怒骂，惹是生非，有少年人的活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暮气沉沉。
　　很多次我都尝试跟他拉近关系，但他一察觉到就离我远远的，把自己关进房间不愿出门。
　　渐渐的我放弃了直接沟通，只敢在暗地里保护他不受伤害。
　　我放任他在朋友家留宿，私下里和对方家长打好招呼，确保他能平安快乐，才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这么说好像在为自己开脱，但我自认为并没有什么好开脱的，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再多的说辞也无法弥补。
　　回到我的孩子身上，自从寄居在别人家后，他显而易见地开朗起来，好几次我在书房往下看，都能看到他和朋友们勾肩搭背有说有笑，露出那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活泼。
　　我开始学着怎么和青春期的孩子相处，一点一点尝试重新接近他，可没等我学明白，他就上了高中，住在学校一周才回一次。
　　我越来越少见到他，因为我和他的妈妈越吵越凶，他一个月也不见得回一次家，好不容易回家吃顿饭，他妈妈又是甩脸又是怒骂，逼得他匆匆回房间，一大早就离开家。
　　而我夹在中间，气得不知道该骂谁，只能冷脸旁观。
　　他就觉得我什么都不在意，只在意家里的生意。
　　他这么想也无可厚非，自从第一次初中家长会我让秘书代为出席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提过自己的事情，都是老师直接通知到我，我再去参加。
　　他的六年家长会，其实我只缺席了那一次，可我再也没有在家长会上见到过他。
　　他也以为我从没有去过，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们和解时，他才知道真相。
　　但我依然不是个好父亲，众所周知。
　　我对他寄予了太高的期望，希望他能接棒唐家的事业，逼他学了金融。他没说什么，我以为他是愿意的。可大二的时候，他闯进办公室找我，眼神坚毅，充满了让我心痛的敌意，说：“我不想学金融了，我想转专业。”
　　甚至都没有喊我一声“爸”。
　　难受归难受，为了唐家，我还是没有轻易答应。唐家需要一个能挑起重担的继承人，而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我给了他考验，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
　　他果然做到了，我依言放他自由。
　　我以为自由身会让他过得好，可我又错了。我疏忽了他的感情问题，让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等我从别人口中听到风声时，他已经熬了过来，却像变了个人一样，再也不会笑了。
　　我不敢刺激他，把夫妻之间的矛盾调和到最好，每天都回家，每天都期待能见到他，让他看看爸爸妈妈的“恩爱”，试图换回他的笑容。
　　可他越来越不爱回家了，除了节假日回家走个过场，平时都一个人呆在自己买的房子里，也不许我们去看他。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寡淡，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本科毕业的时候，原本我打算送他出国，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想和他好好谈谈，他却冷淡地告诉我，他已经保送了研究生，绝不会如我所愿。我竟不知他究竟是真心热爱那个专业，还是故意要和我对着干。
　　他的三个朋友都告诉我，他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担心，我表面上应了，可心里仍然惴惴不安。有一天我带着秘书偷偷去了佛寺，替他求一枚平安符，本想装作无意送给他，可一见到他客气的样子，还是没有送出手去。
　　一留就留给了心心。
　　听说他交了女朋友时，其实我很高兴，第一时间查了对方的信息，得知媛媛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虽然有点失望，但看他高兴，我也没什么意见。但他妈妈见我迟迟不表态和她站在同一战线，又和我吵了一架，逼着我不承认媛媛，否则就如何如何。
　　我心烦意乱，不想再纠缠，随口说：“听你||妈||的！”说到底我还是太没有担当，如果我能心平气和地和家人谈一次，表示我对儿子选择的支持，想来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他不会一意孤行在年会上闹事，让各家看尽唐家的笑话，我也不会气急了骂他，让他更坚信我对他爱人的厌恶，不会离家出走，更不会失去第一个孩子。
　　其实他的信用卡是我太太逼我停的，她就是太没有安全感，想把儿子留在身边。留不住了，就走了极端。说到底还是我的错，不过这是后话了。
　　停掉信用卡后，我偷偷联系张敬竹，让他给益扬一笔救急款，可那孩子太倔，连兄弟的钱都不肯收，就靠着媛媛微薄的工资紧巴巴地过。
　　过着过着，就流产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和我太太交涉，她怎么都不肯松口，我也是个坏脾气，没说几句又吵了起来，她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巴不得她死了，好让我把小||三扶||正。我一听就上了火，正打算回公司，医院的朋友就给我来了电话，说益扬的孩子没了。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失去女儿的一刻，我眼前一黑，有些喘不上气，是我太太扶住了我，虽然脸色依然很让人生气。
　　“是你外面的情||人打来的吧？”她出言讥讽，我推开她，身心俱疲。
　　“益扬流产了。你满意了吧？”
　　她愣了愣，眼眶通红却仍然不肯低头，“他还年轻……”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是他妈妈！”我怒不可遏，把家里的佣人都吓得噤声，“你害死自己的女儿还不够，还要折磨你儿子，让他也承受丧子之痛吗！”
　　她实在太傲了，事已至此仍不愿认错，转身回房摔上门，不久后恶狠狠地扔下一个装着户口本和婚前协议的塑料袋。
　　我本想把婚前协议取出来，转念一想这其实也挺好。商人做久了，总挂念利益得失，正是这一转念，又一次伤害了我的儿子。
　　我没有脸去见他，派了秘书去，于是又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
　　我想我实在不会做父亲，干脆彻底不再管他。他也大了，有了爱人照顾，我再好心办坏事对他来说又添厌恶，那就只有断绝关系一条路了。
　　媛媛是个好妻子，把他照顾得很好，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离婚。离婚后他第一次回家，已经是清明节，肚子已经鼓了起来，脸色很憔悴，看起来颓唐又疲惫。我想他不怎么想跟我们说话，主动避去了书房。他妈妈也难得没有冲他发火，给他倒了杯水，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他又对他妈妈笑了，和从前一样不带任何真情实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孩子学会了强颜欢笑，还是对他的亲生父母。我的心很疼，却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转机出现在媛媛回来之后，他说想和她复婚，请我在饭桌上别为难她。
　　“你想清楚了吗？”我问他。
　　他点头，眼里有笑意。
　　我立刻答应，他看我的眼神都微妙地变了。他出门后，我马上包了个大红包随身携带，就怕到时候给忘了。
　　只要我儿子高兴，做父亲的又怎么会阻挠呢？
　　那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细微的好转，他见到我会喊“爸”了，秘书说，很多年没见我这么高兴了。
　　媛媛给我打电话说益扬要生了的时候，我脑子里轰的一声，想到的都是当年在产床上疼得打滚的场景。我爸说生孩子都这样，让我别喊了给他丢人。所以我想我必须立刻赶过去，告诉我的儿子，生孩子很疼，爸爸心疼你，你怎么喊都没关系。
　　还有一句，爸爸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