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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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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孕夫初产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可没想到唐益扬出奇的长。刚到医院时医生内检说宫口未开,要我陪他多走走,我看他精神还可以,扶着他走了两层楼梯,又在楼道里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晃得天都亮了,宫缩也规律到十五分钟一次,结果半指也没开,他已经疼得直不起腰了。
担心再走下去扶不住他,我哄着人回了病房,擦干脸上的冷汗哄他睡觉。
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白着脸要我和他一起睡。
“会挤着肚子的,我趴在床边睡一会儿就好了。”我觉得自己很贴心,还体贴地给他掖了掖被角,可他不知哪根筋搭错,居然生气了。
“你上来!”
“……”我不敢违逆,手脚并用爬|上|床,躺在他身边不敢动。
“抱我。”
我轻轻搭住他的腰,生怕动作重了让他更疼,他却不领情,皱着眉脾气颇坏地质问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呃……嫌我身上都是汗,脏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是怕弄疼你啊……”他想什么呢?
他又熬过一阵宫缩,往我怀里钻了钻,“我想睡会儿,你陪我。”
我忙不迭答应,又是揉腰又是揉肚子,还要记得嘴巴里念叨着点什么当催眠曲,半个小时后总算把人哄睡着,虽然眉心紧拧呼吸依然粗|重,但好歹是不闹了。
小心翼翼从他身边抽出身来,我抓紧时间给爸妈和公婆打电话。
爸妈一如既往大惊小怪,嘱咐我一定好好照顾人,要是过来发现我虐待了他们的好女婿,一定把我头打掉云云。我习以为常应下,心道你们不交代我也会照顾得好好的。
倒是公公婆婆的反应让我有点意外。经历了大出血时婆婆的十分钟探视和复婚第一天不欢而散的家宴,我并没有存多少他们会在意的心思,只是觉得于情于理都该通知到。
公公在电话里语气凝重,问清了病房号后竟然说会尽快赶到,请我替他好好照顾唐益扬。
婆婆听说唐益扬要生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居然低声哭泣起来,问我:“我真的可以去看他吗?他想见我吗?我把孩子气出来了,我没有脸见他……”
安慰人这种事我不太擅长,斟酌再三还是憋出几句没什么水平的话来:“妈,不是你的错,医生说唐益扬本来就有早产的风险,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您是他妈妈,如果他生孩子您都不过来,他心里该有多难过呢……”
又是一阵沉默,婆婆小声应了一声,也说会尽快过来。
他们的尽快比我想象中早得多,按时间来算几乎是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赶,公公身后还跟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摞文件恭敬地要他签。
公公随意划拉了两笔,迅速签完所有文件,挥手让他离开。
“今天所有的文件都先交给别人,谁都不许来医院打扰我。”
中年人点头应是,快速离开了医院。
“媛媛,益扬他怎么样了?”问我时,驰骋商界一辈子的公公转瞬变了脸,从沉着严肃变得小心翼翼,像是怕我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我压低声音道:“医生说胎位很好,但是产程有点慢,宫口开不了,恐怕要上催产素。”
“不能剖腹产吗?”
“阿扬他想自己生。”
公公的脸色变得难看,良久还是劝我:“媛媛,我知道益扬只听你的话。顺产太受罪了,如果可以……你劝劝他,剖了吧。”
眼前的公公脱去了冷肃的外壳,微微佝偻了脊背,像天下大多数不善言爱的父亲一样,僵硬别扭地表达他满腔的爱意。我看着他满是皱纹、隐藏了红意的眼角,虽然知道唐益扬不会答应,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劝他的。爸,你进去坐坐吧,他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他摇了摇头,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催我进去陪他。
“别管我了,你去看着他吧。醒了见不到你,他会害怕的。”
害怕?公公怎么知道他会害怕?我满心疑惑,又觉得此时问出口实在不合适,只得听话地回了病房。
坐下不久,门外又响起交谈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婆婆来了。怕他们当众吵起来,见唐益扬不像要醒的模样,我赶紧出去看了一眼。
出乎意料,二老不但没互给对方冷脸,反而看上去十分心平气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唐益扬的情况。
婆婆不似从前,没有精致的妆容,也没有盘起发髻,只在发尾胡乱扎了根皮筋,眼眶通红,面容憔悴,显然是匆匆而来,交握着双手低声问公公:“他怎么样?”
印象里她从没有叫过唐益扬“儿子”,或是“阿扬”“益扬”,不是“你”就是“他”,不知情的人甚至会以为她是唐益扬的继母。
“暂时没事,说是宫口开得慢。”公公没有看她,冷冷回话。
“那就好。”她显然无话可说了,僵坐在那里十指越发握紧。
我趁机推门出去,二老不约而同看向我,眼里满是相似的担忧。
“怎么样?”重叠的音节,一样的问题,我宽慰地笑了笑,安抚他们坐下。
“还没醒,别担心。”
可婆婆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眼神闪烁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问:“会……会有危险吗?会……大出血吗?”
闻言公公厉声呵斥:“瞎说什么!好端端的,咒儿子干什么?!你就这么巴不得他去死?”
“不是……我……”婆婆的眼泪又落下来,求救般看着我。一向盛气凌人的她竟一句都驳不回去,半点都没了平时的气势,缩在长椅上将下唇都咬出了血。
我看得心疼,也不知道从哪里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张开臂膀抱了上去。
“妈,不会有事的。医生说了,阿扬情况很好,除了宫口开得慢了点,其他指标都很好。你别担心了。”
婆婆颤抖的双臂抱住我后背时,我脑中刹那响起一道惊雷,惊得差点坐到地上。
昨天还横眉冷对的婆婆现在居然抱着我哭,这是多么惊人的转折!
来不及品一品心里是震惊更多还是甜蜜更多,病房里就传出一声闷闷的呼唤。
“媛媛……嗯——媛媛!”
“哎哎哎,来了来了!”我猛地起身就往里冲,婆婆还有些错愕,下一瞬眼里就漫上柔软的笑意,比了个口型,“去吧”。
唐益扬侧躺着不安地辗转,双手不停在腹上打圈,见我进门又生起气来。
“你去哪里了?我肚子好疼,你就不管我了?”
“没有没有,我哪敢呢?你爸妈来了,我怕他们打起来,出去看了看嘛。”
我给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拿过桌上的温水插上吸管,“喝点吧,嘴唇都干了。”
他撑起身子靠进我怀里,小口小口喝了半杯,又扭头躲开,身子绷得紧紧的,十指攥紧了雪白的被子,却是一声都不吭了。
我摸了摸他的肚子,分明硬得厉害,揉都揉不动。
半分钟后他身子松下来,靠在我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抓着我的手放在肚子上,无意识地摸着我无名指上的婚戒。
他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忍过四轮阵痛,等来了医生的内检。
“开了半指……”医生脱下手套,脸上是温和的笑,“太太还是扶着去走走吧,有点慢了。”
唐益扬点了点头,扶着我就要下床。
“等等。”我把他按回床上,“吃点东西再去吧。想吃什么,我去买。你都好久没吃东西了。”
他摇头,“不想吃。”
“我让我爸妈带过来,他们说已经到楼下了。”
我蹲在他身前,替他托着坠到腿|根的肚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沉默,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我离开。
他看着我的目光颤了颤,终于说好。
我爸妈带着吃的进门时,公公婆婆还是没有进来,只是趁机往门里看了一眼,立刻做贼似的躲回去,不让唐益扬发现。
“阿扬,疼得厉害吗?受不了我们就剖了,不受这份罪。”我妈心疼地给他打开快餐盒,把筷子捅到我手里,意思是让我喂。
“没事,还不太疼。”他苍白地笑了笑,从我手里拿过筷子自己吃了起来。
如果不是宫缩时再三的呛咳和频频顿住发抖的手腕,我妈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妈!”我见她张口要问,赶紧打断了她,“我公公婆婆还没吃早饭呢,你和爸陪他们去吃点吧。”怕她不理解,还特地挤眉弄眼示意了一番。
爸妈顿悟,演技浮夸地互相拉扯着走了出去,边走边说:“说起来我们也没吃呢,哎呀饿死了,走走走。”
支走四位老人,唐益扬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摁着肚子倒了下去,勉力握在手里的筷子应声落地,砸得老远。
“阿扬!”我慌得去扶他,把他圈在怀里揉着作动不已的胎腹。他伏在我怀里痛苦地喘息,五指不顾一切抠进我的皮肤,在我腰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指痕。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恨的,竟让他失去了理智。
“好点了吗?腰疼不疼?”
熬过这阵阵痛,他缓了缓,从我怀里爬起来,眼眶红红地摇头。
“再吃点吧,我喂你吃。”
“嗯。”
半哄半骗的,好歹是让他吃完了饭,也暂时忘了父母带来的不快,撑腰说想出去走走。
“再去爬爬楼梯?”
“嗯。”他笑着点头,拉过我的手搭在腰上,开门出去。
眼看他终于不再逞强,一出门却迎面遇上四位老人神色各异地回来,见到我们俱是双眼一亮,加快了步伐朝我们走来。
唐益扬一下冷了脸色,拨开我的手转而攥在手里,拉着我不由分说快步就走。
“你慢点,别摔了!”我快步跟上,看着他肚子由于快走一颤一颤的,真怕直接把孩子颠出来。
走到楼梯间他已经坚持不住,撑着墙托着肚子冷汗直冒,双腿微微发抖,一副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我吓得紧紧抱住他,一叠声哄:“我们回去好不好?你都疼成这样了,别逞强了好不好?或者……或者我把爸妈喊过来,我们一起扶着你好不好?”
他疼得根本没听见我说话,扶着墙慢慢蹲了下去,又晃了晃“砰”地跪倒在地,冷汗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寂静的小空间里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和难以抑制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