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江南轻筝

30、第 30 章

　　他的手很温暖，很快将我冷透的右臂暖了过来。我烧得难受，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输液针已经拔下，只剩止血胶布贴在手背上，唐益扬也不见了踪影。我坐起来环顾四周，听到卫生间有些细微的响动，忙套上拖鞋过去敲了敲门。
　　“阿扬？你在里面吗？”
　　“嗯……”他低低回了一声，听起来不太好。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回答我的是一声压抑的呕吐，我再也顾不得别的，压下把手就探个头进去。
　　他背靠洗手池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一手托着腹底一手捂着嘴，脑袋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直接躺到地上。
　　“阿扬！“我惊叫一声，扑过去想把他扶起来，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挂在我身上喃喃着冷。
　　这副样子像是又犯了低血糖，可我手边没有吃的，扶也扶不动，焦急地喊了他几声，见他挣扎着睁开了眼，急忙跑出去叫医生。
　　医生用不怎么温柔的动作给他灌了一支葡萄糖，又将他抱回床上安置好，擦着额头的冷汗批评我：“怎么照顾的？他本来就容易低血糖，怀了孕更容易发作，你都不注意一点吗？手脚都冷成什么样了？盼着孩子早产吧？”
　　我唯唯诺诺地不住道歉，后怕地咬紧了下唇不敢哭出声。都是我不好，我怎么能睡过了头，让他一个人倒在卫生间这么久。他一定害怕极了，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有和没有一个样，甚至还不如没有。
　　“她发烧了……”唐益扬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形容憔悴眼神却透着不满，冷声维护我道：“不能怪她。”
　　医生噎了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再找位家属过来吧，两个病人怎么互相照顾？太太既然发烧了，还是离你先生远一点，别传染了他。”
　　我低声应了，待医生出去后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唐益扬一直盯着我，见我真的要走脸色顿时黑得如同风雨欲来。
　　“你要去哪里？”
　　“我……我回家，感冒好了再过来……我会联系你妈妈的，你别担心，”
　　他瞪着我的目光更为森冷，惊得我立刻反思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好像没有啊？
　　“我妈不会照顾人。你不许走。”
　　“……”他们三个好像也说过唐益扬的妈妈不会照顾人来着。
　　“那我让我爸过来？”
　　”好。你不许走。”
　　“……可我会传染你。”
　　他很不耐烦地沉声重复：“你不许走。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我立刻扔了行李乖巧坐在病床边，乖巧地拨通了老爸的电话。
　　我爸听说唐益扬进了医院，拉了我妈火急火燎就要往医院赶。唐益扬适时拿过我的手机，先安抚了两位老人，又告诉他们家里的密码，让他们暂时住进去免得来回奔波，最后带了点撒娇的语气说明天想喝排骨汤。
　　我爸妈对他没有不依的，听说没什么大碍立刻放下心来，又吩咐我几句好好照顾他就挂了电话。
　　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看向我道：“我冷，你上来。”
　　“……我感冒了，会传染你的。”
　　他的脸色又沉了沉，“我也感冒了，低烧。”
　　“……你五天前就退了。”
　　“你再不上来我明天就高烧。”
　　“……”他是不是冻坏脑子了？
　　“上来。”
　　听这不容辩驳的语气，看来我今天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为了求婚大计，还是顺着他为妙。我慢吞吞爬上逼仄的病床，避开他的肚子小心翼翼地躺下。
　　“还烧吗？”
　　我摇头：“不烧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没什么起伏道：“那我冷。”
　　“……”我识趣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他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笑意，要不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来不及撤下，我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扶着肚子往我身边挪了挪，饱满的圆隆鼓鼓地贴住了我的小腹，触感竟然冰凉。
　　我冷得一颤，他又伸长手臂绕到背后，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后腰，带了些委屈道：“我真的冷。”
　　幸好我体质够好，不然被他这么一冻还不得再烧一次？不过他终于不再冷冰冰的，我就是烧到冒烟也心花怒放。
　　我把他的手拉到怀里捂着，往上扯了扯被子一直裹到下巴底下，又把他的腿勾到□□暖着，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就怕他又发起烧来。
　　“怎么还这么凉？肚子疼吗？”
　　他摇了摇头，往我怀里钻了钻，“抱抱。”
　　如果不是他明确表示还不肯原谅我，我还当我们两个已经和好如初了。他一会儿撒娇一会儿要抱抱的，难道真的冻傻了？
　　“阿扬……你没事吧？”
　　“饿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天都黑了我们还没有吃上晚饭。自从他开始进食后，营养针很快就撤了，一日多餐地进补，他的脸色好看不少。可今天我睡过了头，没有给他买零食也没有正餐，怪不得他晕倒在卫生间，我真是太大意了。
　　“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道：“都好，你喂我吃。”
　　“……你是不生我气了吗？”我满怀期待。
　　“没有。一码归一码。”
　　“……”行吧，慢慢哄，总能哄回来的。
　　我翻身下床，不等他有所反应就俯身在他脸上啃了一口，继而捞过手机溜之大吉。身后传来他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幼稚！”
　　你才幼稚！你最幼稚！

　　虽然不幸发烧，但我身体一向很好，退烧后睡一觉就又能活蹦乱跳了。是以我对风尘仆仆赶来照顾唐益扬的爸妈表示他们可以先回去，我一个人也能把他照顾得很好。
　　我妈冲我翻了个白眼，一胳膊肘把我捅开，言辞犀利：“你要能把阿扬照顾好，他还能进医院呐？看看你做的那些事，老大不小了脑子还缺根弦，我敢把我外孙交到你手里？”说着打开保温桶，给他舀出一大碗排骨汤，变脸似的笑得慈爱，“阿扬来，妈给你做了排骨汤，尝尝。”
　　唐益扬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接过还不忘看我一眼，“谢谢妈。”
　　“我也要喝。”
　　我妈又白我一眼，“喝什么喝？壶里有水自己倒。”
　　“……妈你偏心，你不爱我了。”唐益扬还帮着她欺负我，爸爸还站一边看戏，没人爱我了。
　　我妈终于舍得赐我一个正常的眼神，指挥我爸找了个一次性水杯，往里头舀了八成满的肉汤递给我，“喝吧。”
　　我撇撇嘴，满心欢喜地喝了一口，就见唐益扬突然一呛，捂着嘴险些把排骨汤喷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怎么一个个尽看我笑话呢。
　　不过不得不说，有爸妈负责做饭送饭，落到我身上的任务着实轻了不少。以往我一个人，既要照顾他漱口洗脸，又要负责买饭喂饭，还要清洗换洗衣物，购买日常用品，他一生气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哄得不好让他更冷落我。尤其买饭这个活，真是跑断我两条小细腿。
　　唐益扬现在怀孕快九个月了，差不多是最难受的时候，孩子顶着胃，吃不了多少就想吐，偏偏发生这些事，他瘦得不成样子，医生都说还是着手剖腹产，可他不愿意，一想到要剖就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只能绞尽脑汁地安慰，保证生之前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让他有力气顺产。可养胖他谈何容易，他吃不下，只能少食多餐地补，我又不忍心让他吃剩菜剩饭，只能一天六七趟往餐馆跑，跑得医院外面那些店主见到我都打招呼。
　　自从爸妈接手了一日三餐，顺手拿走换洗衣物交给家里洗衣机后，我觉得自己简直得到了解放，腰也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晚上睡觉都快失眠了。
　　黑夜里我轻轻拍着他瘦削的脊背，听耳边传来均匀有力的呼吸声，只觉得幸福得不真实。
　　他口口声声不原谅我，晚上睡觉却要粘着我。很多时候我只是坐在沙发上回几条消息，喝口水，他就以为我又要睡沙发，便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我，一直到把我盯上床，再艰难地扶着肚子翻个身背对我生闷气。
　　和以前的他一样爱冷处理，但又不一样了。
　　如果换做从前的我，这种程度的冷战一定会觉得心烦，别说贴上去哄他，就是同床共枕都嫌烦，指不定抱着被子就分房。但现在我却只觉得心疼。
　　楚辞虽然言辞激烈，但说得没错，我把对唐益扬的期望定得太远了，他努力向我跑来，我却从没有向他走近一步。他现在冷着我也好，正好给我机会向他走去，或许依然没有他那样荆棘丛生，但能让他少辛苦几步也是好的。
　　等我们会合的时候，我一定会紧紧抱住他，诚恳地道歉，请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