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江南轻筝

14、第 14 章

　　这一觉睡得不久，醒来时刚过十二点半。我本就没有吃早饭，大早上的还和唐益扬滚｜了｜床｜单，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彻底把我叫醒了。
　　我想翻个身活动活动筋骨，一动才发现原本搂着我的唐益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扎进了我怀里，脸埋在我胸口，双臂搂着我的腰，双腿缠着我的腿，像一株大号的牵牛花，嘴里还嘟嘟地哼着什么。
　　“什么？”我凑过去听。
　　“嗯……哼嗯……哼……嗯——”
　　我听得有些脸红，后知后觉发现他缠着我也挺不安分，肚子一蹭一蹭地顶着我，无意识又奋力地做出睡前的动作。
　　“……”他什么时候这么欲｜求｜不｜满了？
　　“好好好，乖啊乖，睡觉，快睡觉。”我好笑地抚着他的背，一手伸下去握住控制他梦境的地方，轻柔地安抚了一阵，他才满足地哼了一声，抱着我不动了。
　　唐益扬他……不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在心里呸呸几声，在他背上拍了几下。手掌抚过他突兀的蝴蝶骨，我突然心尖一颤，控制不住地难过起来。
　　他怎么这么瘦了？全身上下除了肚子似乎没有多少肉。上次医生说宝宝有点偏小，他自己也有点营养不良。可怀孕的人不是很能吃吗？怎么轮到他就变成了这样？
　　肚子又没出息地咕了一声，我侧头在他鼻尖吻了吻，轻轻松开他脱出来，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厨房。
　　一定要把他喂得胖胖的，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他受一丁点苦。

　　简单做完饭他还是没醒，估计实在是累了。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我索性坐在地上扒着茶几上的电脑开始做功课。
　　我落下了太多，一时间把所有孕期知识补全实在有点艰难，就在我盯着电脑屏幕都快盯出两朵抽象的花来时，听到卧室的唐益扬开始低声喊我。
　　“媛媛……媛媛你在吗？”声音低弱得有些异常，我连忙跳起来跑了进去。
　　“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的脸色苍白得让我害怕，眉头紧紧皱着，一手护着肚子一手狠狠摁进上腹部，侧躺着似乎有点喘不过气，额头都布了一层细汗。
　　“是不是胃疼了？”我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着汗，他微微点了点头，难受地哼了一声，攥住了我的手指。
　　我才发现他已经疼得指尖冰冷，身子在轻轻颤抖。
　　以前他胃病发作都是靠吃药，可现在他怀了孕，一定是吃不了药了。好在总算和他生活过不长不短的几年，对于应付胃疼还是有这么点刻骨铭心的经验。我摸了摸他汗津津的脸，安抚他放开抓着我的手指，“我去给你倒点热水，马上回来，乖乖等我。”
　　他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我，下一刻就弓起身子缩了起来，手指转而抓紧了落在一旁的被褥，急急吸了两口气。
　　我急得在不大的房子里跑了几步，倒热水时险些烫了手。我总是这样，他一难受就心疼得乱了分寸，有一回端着热水撞上了墙，滚烫的水泼了一身。幸好那时是冬天，没烫下一层皮。不过还是被他教育了一顿，从此再也不敢走路不看路。
　　“来，喝点热水缓缓。”我把他扶起来靠在身上，试了试水温觉得能喝，端着水杯凑到他嘴边。
　　他小口小口抿了几口就不肯再喝，拉着我的手搭在胃部，声音有些哑：“揉揉，疼。”
　　“你把水喝完。”我把水杯塞进他手里，用掌根轻轻在他胃上打着圈。
　　记忆里距他上次胃疼已经过了有一年多，按摩手法却好像天天都练习似的毫不生疏。我不禁有些高兴，这是不是说明其实我从来没有放下过他？所以一切肢体行为都恍如昨日才发生过，熟悉又习以为常？
　　胃下紧接着就是隆起的肚子，打圈的时候转过下半圈总是能揉到孩子轻轻的胎动。我有些心猿意马，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覆上肉眼可见的蠕动处。宝宝不知道在干什么，在他肚子里一拱一拱的，好像很开心。
　　“喜欢吗？”唐益扬突然侧过头问。
　　我弯起眼睛傻笑出声：“喜欢。它好可爱啊，一直在动。”
　　唐益扬空出一只手盖在我手上，轻轻叹了一声：“喜欢就好。”
　　我动作一顿，再次悲从心来。他是不是一直怕我不要这个孩子？从发现它直到现在，他是不是一直担惊受怕，既怕我不出现，又怕我出现对他表示嫌恶？网上说孕夫敏感多思，唐益扬又是个闷葫芦，我简直不敢想他是怎么过了那些日子。
　　“阿扬。”我鼓起勇气重新喊出了这个称呼，怀里的人身子一僵，逐渐轻颤起来。
　　我猜到他在哭，于是更紧地搂住他，下巴搁在他头顶，揉着胃部的手暂停下来摩挲着他的腹顶，后悔又怜惜道：“阿扬，我喜欢的。你和宝宝，我都喜欢。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愿意……我想照顾你们……”
　　我越说越紧张，明知他不会拒绝，可一想到之前跑路的可耻行径，又心虚得手心出汗。万一他拒绝呢？万一他骂我呢？万一……他只是一时冲动呢？
　　唐益扬久久没有说话，我紧张得甚至都不敢呼吸。就在我以为自己快憋死的时候，他摸了摸安静下来的肚子，终于开口：“宝宝，妈妈回来啦，你高兴吗？”他的声音哽得不成样子，连带着我也哽得说不出话来。
　　真好，我这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他这一阵胃痛不算严重，喝了杯热水揉了一阵后渐渐缓和下来，窝在我怀里喊饿了。
　　“你都快一天一夜没吃了吧？不饿才怪呢。”我扶着他起身，摸到他硌人的骨头又心疼了一下，“胃疼刚好，吃点易消化的。我去给你煮两个鸡蛋垫垫，就快吃晚饭了。”
　　他饿得没力气，靠在床头神色有些恹恹，却还想着挑食：“不想吃鸡蛋。”
　　“那吃什么？粥？”
　　“鸡蛋面。”
　　“……”天大地大，唐益扬最大，我只得煮了一小碗鸡蛋面，当作晚饭前的小吃。
　　吃过东西后他又恢复了清清冷冷的样子，除了时不时翘起的嘴角，我都怀疑在我怀里撒娇卖乖的男人只是梦里的神仙。

　　“一会儿去逛逛超市吧，给你买点零食明天路上吃。”我从饭碗里抬起头，自以为体贴入微，却看见了他冷下来的面孔。
　　“你要赶我走？”
　　我背后窜上一阵寒气，心道孕夫果真敏感，这么一句显而易见的关心都能曲解成这样，看来以后得谨言慎行。
　　“你想什么呢？”我赶紧否认，“明天周日，你不回去想什么时候回去？”
　　他垂下眼不说话了，夹了一块肉片干巴巴地嚼，情绪渐渐有些不对。我如临大敌，以为他又要哭，默默拉过了桌上的纸巾。
　　“我不想回去。”声音低低的，像是受了委屈，“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想回去。”
　　“可你周一不是有课吗？”我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他突然大哭。他现在实在让我捉摸不透，还是小心为上。
　　“我可以提前休产假，我不想回去。”
　　“……”唐益扬对科研充满热情，能让他说出提前休假这种话，势必心里积压了许多我不知道的委屈。一时之间我竟说不出话来，拉过他的手在手心暖了暖，没忍住又亲了亲，见他神色稍缓才试探着开口：“明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等你休了产假就搬过来。也没几天了，还有半个月学校不就放假了吗？”
　　他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很认真地说：“半个月太久了，我等不了。”
　　“……那……那我每个周末都回去找你。不！我周五一下班就回去找你！你别任性，学校还有你的学生呢，你得为他们想想。”
　　他又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有些许黯然，忽然转了话题问我：“媛媛，我是不是很失败？”
　　“啊？”这话题转得我猝不及防，脑子没转过弯来他又自言自语地说上了：“你离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我不懂浪漫，不懂沟通，遇到事情只会逃避，连吵架都不会，只会冷战……明明不希望你走，却开不了口挽留你。你怨我是应该的，我也怨我自己……你现在是不是又觉得我不负责任？不管学生，不管工作，非常任性？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我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见到这样颓丧的唐益扬，光是看着他落寞的面容，就觉得心里疼得喘不过气。我靠过去战战兢兢地圈住他的脖子，已经担心到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说着宽慰的话。
　　“才没有，我没有对你失望。”
　　“你只是太辛苦了，只是有一点点委屈。没事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工作久了谁会不生出点厌烦呢？别太放在心上，别太逼自己了。”
　　“想休假就休假吧，休息休息，我们安安心心等宝宝出生好不好？”
　　他拥住了我的腰，半边脸贴着我的腹部。隔着轻薄的短袖，我感到腹部一阵濡湿。
　　我抚了抚他的后脑，轻轻叹了口气，“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