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江南轻筝

11、第 11 章

　　夏天的雷雨总是说来就来，一个惊雷把我吓醒时，正值闹钟响前一分钟。在闭眼睡30秒和立刻起床之间纠结了一下，该死的铃声就响了。
　　我憋着一口气坐起来，只觉心口闷堵，十分想揍老吴。
　　如她所料，我果然不争气地怯场了。
　　窗外雷声阵阵，风雨交加，车鸣一片，十分不宜出门。我摸出手机，顶着被骂成猪的风险给老吴打了个电话。
　　她大抵是太了解我了，直接把电话掐了。我只能认命地爬下床，洗漱化妆。
　　刚涂了半边粉底，手机响了。我当是老吴难得慈悲，捞过一看，却是唐益扬。
　　他找我做什么？难道是现在才看到朋友圈？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划过手机屏时呼吸都无意识地停止。
　　“喂？”为了装作满不在意，我特地开了免提，并发出些化妆品碰撞的声音给他听。
　　实在是有点自欺。
　　“媛媛，我给你寄了东西，你下来取一下。”
　　“什么？”我顿时懵了。
　　不是要劝我别去相亲吗？
　　我看了眼窗外瓢泼的大雨，只觉得他在逗我。别说这么大的雨，早上七点哪个快递员会上门送货？
　　难道是定时的鲜花？
　　想到这里我心里更闷堵了，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你让他放门卫吧，我下楼再取。”
　　“你现在就取。”他竟然命令我。
　　“你别……”闹字还没说出口，我听见手机里传出奇怪的对话声，居然是本地的方音，虽然隔着噼啪的雨声，我还是分辨出来，这是楼下买早点的阿姨。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唐益扬是疯了吗？难道他现在就在小区门口？这么大的雨，他还怀着孕，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许是我听错了呢？
　　可他那边雨声的节奏几乎和窗外重合，我不得不怀疑他此刻真的站在早点阿姨门口。
　　“你现在在哪里？”我的语气不自觉冷了下来，心头冒起担忧而暴躁的怒火。
　　他没吭声，只有雨声噼里啪啦落在伞面的声音。
　　“说话！”我几乎已经确定了猜测，气得冲他发了火，“是不是在我楼下？！”
　　好半天他才闷闷应了一声：“嗯。”
　　仿佛有把大锤稳准狠地砸中天灵盖，我一把扔了化妆蛋站起来，又急又气，居然口不择言吼了他一声：“你有病吧！”
　　说完我就后悔了，不等我再说点什么挽救一下，他已经挂了电话，耳朵里接收的电波从他悦耳的嗓音变成了刺耳的忙音。
　　我慌得脑子一片混乱，胡乱收拾了些东西就往楼下跑，跑到一半又想起忘带衣服，折回去乱翻一通最后拿了一件厚实的秋装外套。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生病。
　　想来我实在异于常人，所过之处众人纷纷为我让道，还好奇地看我几眼，发出几声善恶难分的笑。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一口气奔到小区门口，远远就见唐益扬撑着伞站在雨里，低垂着头身影落寞。
　　他好像要走了。
　　忽然刮过一阵大风，雨里行人纷纷护住了伞，可唐益扬看起来不太好，举着伞坚持了几秒就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伞被风吹到身后，翻滚着跑远了。他似乎想去捡，可风雨太大，他茫然转过身，就已被倾盆大雨浇透。我看着他狼狈而无助地站在雨幕里，顿时心如刀绞。
　　“唐益扬！”我呼唤他的名字，顶着狂风跑向他，第一次觉得小区的大道长得过分。
　　他僵了僵，转过身看向我，风雨太大难以睁眼，我只能看到他眯成两道墨线的眼睛，辨不出里头的情绪。
　　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情绪。
　　“这么大的雨，你来干什么！”我想为他撑伞，他却急急退了一步，重新又站到雨里，低着头看我。
　　他的脸色很难看，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细看还在轻轻颤抖。雨水顺着额发滑落，将他从头到脚打湿，衣服黏在清瘦的身体上，勾勒出身前沉重的弧度。
　　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用力到青筋突兀。
　　“你别闹，快过来！”我着急地上前一步，可他又退了一步，明显不想靠近我。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什……”
　　“你要和谁相亲？他比我好吗？我哪里不如他，我改好不好？”他身子也颤抖起来，声音变成了哽咽。
　　“唐益扬你别这样……你先过来好不好？你会生病的。”我小心翼翼地又上前一步，他却还是作势要后退。
　　“你还要不要我？你要不要他？”他指着自己的肚子，手指已经冷到发白。
　　“我只问你一次，只要你说不要，我这辈子都不再来打扰你。”
　　曾经那么骄傲的唐益扬啊，怎么会低三下四地来找我说这些话？如果这不是梦，如果我还看不透他的情意，那我还算什么人呢。
　　我松开了伞，不等他后退半步，先一步上前环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住了他冰凉的唇。
　　雨声潇潇，路人遥遥，我只愿和他相拥，吻到天荒地老。

　　雨越下越大，他紧搂着我的双臂也开始簌簌发抖。再这么下去他势必感冒，却仍然不肯松开唇齿。
　　“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主动离开他的唇畔，轻声细语地哄。
　　他的脸上满是清澈的液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不住往下淌，又随着他轻微点头的动作加快了速度。
　　“嗯……”他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我的后脑勺。
　　我俯身捡起积了深水的伞，把里面的雨水倒个干净，将伞柄递到他手里，“拿着。”
　　他以为我要走，死活不肯拿，盯着我问：“你要去哪里？”
　　我好笑地指了指他身后，将淋得半湿的秋装外套披在他肩上道：“去捡你的伞。”
　　“我也去。”
　　“你别去，在这里等我，乖。”
　　他不情不愿地接过伞，目送我钻进雨幕，眼里终于漾起笑意。
　　我收好伞转过身时，见他微侧着头嗅着肩上那件湿淋淋的外套，唇角弧度一扬再扬，眉眼也随之柔和下来，用手拉了拉快滑下去的一边，顺便亲了一口。
　　我的心就软成了一滩水。
　　他是不是比我想象中还要爱我？可我竟一无所知，实在是……猪头。
　　我小跑着奔到他身边，用空着的手环住他的腰，他怔了怔，笑容更漂亮了。
　　“回家。”
　　他点了点头，曲肘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嗯，回家。”

　　两个淋得透透的人明明一身狼狈，回家的一路却笑得像两个傻子，从身旁经过的邻里邻居都诧异地看着我们，我还有心情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可我们不在意不表示别人不在意，在电梯门口收到同楼住户异样的眼神三次后，唐益扬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走楼梯吧。”
　　我住得不高，三楼，要是只有我一只落汤鸡，为了不影响别人，早就窜进楼梯间去了。可唐益扬毕竟身子特殊，我实在不想让他走楼梯。
　　“我们等下一趟吧，没人的时候再上去。”
　　“可我站不住了，腰疼。”
　　我把他往身上带了带，让他靠着我减轻负担，可他依然不舒服，拉着我非要去走楼梯。拗不过他，我只能被他拉着往楼梯间走。
　　“不会累吗？”我搀着他慢慢往上，见他一直扶着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禁担心他是不是在逞强。
　　他下意识说了个“不”，忽然又止住，扭头看着我，露出有些委屈的神色，“累，一个人，一直很累。”
　　我心脏一抽，才意识到之前犯了多大的错误。我这个身体健康的人独自生活都累得烦躁不安，他平时身体就不好，现在又怀了孕，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又怎么会轻松自如？我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觉得他一个人会过得好？
　　“对不起。”我自责地低下头，怕看到他责难的目光，“对不起，我不该一走了之，不该让你一个人。”
　　“媛媛，我好累，你抱着我好不好？”他却没有追责，拉过我的手环上他的腰，“还要托着肚子，它很重。”
　　我偷偷抬头看他一眼，瞟见了他含着笑意的双眼。
　　唐益扬怎么能这么好，我怎么能这么愚蠢，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把他弄丢了。
　　“我再也不任性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泪湿双眼，意识到时他泛冷的手指已经抚上我的眼眶，笑中带泪对我说：“从来都是你不要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
　　我的唇角颤了又颤，终于还是忍不住抱着他号啕大哭。
　　我的扬哥，怎么能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