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谋》黎焱

73、第73章 绝症暴露与死亡

　　裴云泽决定先放一放和孟青萍之间的私事，先把拐卖案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李昌和背后的人是谁？他们除了这间酒吧还有其他的窝点吗？”
　　“跟李昌和接洽的是个做货运生意的东南亚商人，叫缇派通。那家伙早年因为人口拐卖上过三次国际刑警的通缉令，但因为他在他们国家的势力极大，加之上头有人包庇，至今都没能落网。
　　“缇派通是李昌和的上线，直接为‘大哥’工作，想动他…很难。”孟青萍眉宇之间染上一抹愁色。
　　“这个‘大哥’究竟是谁？”这是裴云泽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号了，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幕后黑手的身份，这让他感觉无比烦躁，刚包扎好的伤口突突的疼，没吃药的胃也开始不舒服。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方才救援时出现的金发女人开口了：“我们去服侍过的姐妹听说过，这个‘大哥’就是英国的斯洛特伯爵。”
　　裴云泽瞬间明白了大家沉默的原因。
　　现在港城毕竟还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虽然是君主立宪制，女王不掌实权，但也不会允许警方逮捕斯洛特伯爵这样的贵族成员。
　　裴云泽还抱有一丝期望的看向埃文：“国际刑警那边就没有……”
　　埃文垂眸摇了摇头：“国际刑警跨国查案必须遵守当地律法，在君主制国家调查羁押皇室，对我们来说很难。”
　　裴云泽又转头看向孟青萍。
　　孟青萍和凯飞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下周四，运送被拐孩子们的船会从皇后码头出港，我们会在那之前把船截下来，救出所有的孩子。”
　　这已经是孟青萍和埃文的极限了。
　　孟青萍生意的大头都在港城，说句难听的，就是在英国佬手底下讨生活，要是贸然去调查拐卖背后的真相，需要付出的代价不是孟青萍一个人能承受得起的。
　　裴云泽看懂了他们的意思，内心深处突然涌现出一股无力感，仿佛看见了自己在离开孟青萍那一个月里的苦苦挣扎，又想起了和他同在酒吧打工的那些人讨生活的不易。
　　裴云泽没资格抱怨，孟青萍已经做得够多了，她也是自己一步一步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能冒着危险去救人已经很仁义了，没人有资格要求她做得更多。
　　包括埃文，虽然国际刑警的名头很响亮，但有时候面对各国的不同法律也会很无奈。
　　裴云泽想让自己别那么幼稚，世间凄苦之人良多，他又能救得了多少？可他的情绪还是无法抑制的翻涌，胃也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勉强扶着桌子边缘站起身，孟青萍见状站起来要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你去哪？你伤得这么重，要好好休息。”孟青萍担忧地看着他说道。
　　“我…不大舒服，我去个厕所，对…去厕所……”
　　“让凯飞陪你去。”孟青萍对凯飞挥了挥手。
　　“对，我扶着你。”凯飞迅速站起身，伸手过来要扶裴云泽。
　　“不用了。”裴云泽拒绝了凯飞的好意，想挥手挡开他的手臂，却差点摔倒。
　　??凯飞没放弃，皱着眉劝道：“你伤成这样就别逞强了……”
　　“我说了不用！”裴云泽不受控制的吼了起来。
　　声音大到房间里所有人都惊讶的抬头望着他。
　　裴云泽突然感觉喉咙里涌上来一股咸腥的液体，溢满口腔，窒息又恶心，他下意识想去拿桌子上的纸巾，却根本来不及。
　　鲜红的血液喷泉一般从裴云泽口中涌出，顺着肌肉纹理向下流，浸透了他的前襟和裤子。
　　场面瞬间混乱，四面八方的声音涌上来，紧接着好几双手伸过来，企图扶住他瘫软的身体。
　　裴云泽想张嘴安慰大家说自己没事，但一张嘴就有更多的鲜血流出来。
　　他有些担忧的望向孟青萍，害怕她会被自己的模样吓到。
　　孟青萍满脸震惊，双手伸出却就那么顿在那里，眼神直直的望向裴云泽，仿佛一个无措的小女孩。
　　??裴云泽好像抱着孟青萍给予安慰，可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像面条一般滑到了地上，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急救室的门开了又关，身着白衣的女医生快步走了出来，环视众人：“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孟青萍赶紧迎上去：“我是，医生，他怎么样了？”
　　“这位病人的就诊记录显示，他在一个月前确诊了胃部恶性肿瘤，而且因为没经过治疗，病情恶化极快，现在已经错过了手术最佳时期，如果不立即进行切除，可能有生命危险，请家属立刻决定是否进行手术。”
　　医生的话好似一记重锤砸在孟青萍心上，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多年的诅咒仿佛再次应验，她爱的和爱她的都会不得好死。
　　“萍姐！”
　　“孟总！”
　　秦云迅速上前扶住差点儿摔倒的孟青萍：“孟总，你要振作起来。”
　　“做，做手术。”孟青萍双手颤抖着看向医生说道，“费用我来负责，请您给他安排最好的药品和医生。”
　　??“请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孟青萍呆呆的看着医生离开的背影，直到手术室的大门彻底关闭。
　　她难以想象，裴云泽只是离开自己的视线一个多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一瞬间，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浮现在眼前：钱妈酒吧那次裴云泽弯腰痛苦地捂着腹部、手下人汇报裴云泽去打黑拳，以及慈善晚会那次裴云泽苍白憔悴的面容……
　　孟青萍突然想起，刚才把他从李昌和酒吧的地牢扶出来时，他那本就比成年男人纤细的腰肢几乎瘦了一圈，身上的骨头甚至都有些咯手。
　　孟青萍本以为是有什么内伤没被老张检查出来，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病得这么重。
　　孟青萍从前刚和孟九光断绝关系出来的时候，见过一个因为父亲患癌症出来打工的孩子，那本来健壮的男人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轻的一阵风就能刮走。
　　她不敢想象裴云泽是怎么强忍病痛应付今晚的战斗。
　　推车轮子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孟青萍扑上去握住裴云泽的手，将他的手轻轻在自己的脸颊上：“裴云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活着。”
　　??在场众人纷纷转过身去，不忍心再看这幅景象。
　　??裴云泽睫毛微颤，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回握住孟青萍的手：“阿萍…救孩子…南星一样…我想…先救他们……”
　　??“我会的。”孟青萍握着他手的力气不由得加大了些，“你安心做手术，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裴云泽似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实在没有力气了，那双迷人的狐狸眼再次阖上。
　　??“医生，能不能让我也进去，我想陪着他。”孟青萍此刻完全无法维持平日的稳重体面，哭成了泪人。
　　医生和秦云、凯飞联手才把孟青萍的手从手推床上掰下来。
　　“孟总，你冷静点，这样会干扰医生工作的……”秦云赶紧抱住孟青萍，好不容易才把人拦住。
　　看着移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裴云泽，孟青萍的眼泪如开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但还是没在坚持进手术室。
　　??移动病床的滚轮沙沙前行，手术室的大门开了又关，红灯亮起，无尽的等待开始了。
　　恍惚间，孟青萍又想起了医生的话：“病人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手术成功率至少降低一半，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被灼烧，发出痛苦的嘶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对于孟青萍来说无比漫长。她攥紧从裴云泽身上拿下来的都彭牌打火机，双手合十，对着西方跪倒在地。
　　从小孟青萍就不信佛祖鬼神，但这一刻，她的内心无比虔诚，甚至许诺只要裴云泽熬过这关，她愿意付出十年的寿命为代价。
　　黎明悄然而至，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所有人瞬间站起身，眼含期待的看向大门。
　　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伴随着晨光亮起的光芒，孟青萍看清了医生未被口罩遮挡的眼神，心中骤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病人家属，实在抱歉，我们尽力了。”
　　短暂寂静过后是无尽哭嚎，橙月疯了一般冲向手术室，被埃文皱着眉拽了回来，其余众人纷纷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孟青萍依旧站在原地，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分毫，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裴云泽身旁的，抬眼望去，冰冷的手术台上，英俊的青年面色平静，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只是身上血迹斑斑的白布提醒着众人，他已经远去。
　　“阿泽......”孟青萍颤抖的指尖触碰着裴云泽，喉头哽咽得不成样子。
　　青年往日会笑会怒的容颜此刻像一汪平静湖水，掀不起一丝波澜。
　　孟青萍轻柔的抱起裴云泽，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如同从前无数次那般，依偎在一起。
　　“阿泽，我是爱你的。”孟青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可惜，他到死都没能等到这句话。

　　孟青萍拒绝了医院的火化提议，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开着自己最钟爱的那辆保时捷，将裴云泽的身体运回家。
　　太阳升落不会因为少了一个沐浴光芒的人改变，望着东方初升的暖阳，孟青萍突然笑了，用只有车内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下辈子，我们见到的太阳要一样多。”
　　“呲啦——”
　　前方的保镖车突然急刹，弄得孟青萍差点儿撞上去。
　　“怎么回事？”
　　“有埋伏！”
　　孟青萍闻声迅速下车寻找掩体，眼角余光瞬间瞥到对面骑楼三层稍纵即逝的反光。她借着车身的掩护试图瞄准狙击手，却险些被斜后方射来的子弹命中——枪手不止一人！
　　“砰——”子弹穿透车玻璃，差点儿击中后座躺着的裴云泽。
　　孟青萍登时暴怒，挥手挡开保镖，迅速确定枪手位置，翻滚到最近的墙后，在掩体的保护下开出两枪。下一秒，骑楼的玻璃爆裂，一个人影跌落下来，炸出成片血花。
　　保镖也很给力，掩护着凯飞和埃文击毙了剩下的两个枪手。
　　但似乎有哪里不对？
　　孟青萍眉头轻蹙，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萍姐快跑！”伴随着凯飞撕心裂肺的叫喊，保时捷爆发出毁灭前的哀鸣，猛地炸开了。
　　爆炸产生的热浪把最近的几人掀翻在地，等孟青萍回过神来，她最钟爱的保时捷和裴云泽已经被笼罩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阿泽！阿泽.......”孟青萍疯了一般冲向随时可能二次爆炸的保时捷，企图救出裴云泽的身体。
　　凯飞、埃文，以及刚赶过来的秦云合力才把孟青萍拉住，拖着她远离危险地带。
　　“危险！萍姐，你冷静一点！”凯飞大喊着，手上拖着孟青萍的力气不敢有丝毫松懈。
　　“孟总，你想想裴云泽...他还有遗愿...您要帮他救回那些被拐的孩子...您忘了吗......”秦云给孟青萍找了个目标，只有这样才能激发她活下去的动力。
　　孟青萍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眼中的红血丝也不再暴增。她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心脏突然无比刺痛，疼到她连呼吸都困难，直到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