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探游戏》莫猗

7、夜赴血宴

　　这一回扎里没再整幺蛾子，问暮眼睛一闭一睁，整个人就到了宴会厅里。

　　宴会厅中的其他客人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表现得十分冷漠，似乎习以为常。

　　水晶吊灯洒下光芒，分明是柔和的暖色调，却透着诡异；大理石地面擦得锃亮，倒映出各色礼服，如同一把又一把撑开的伞；四周墙壁上挂着古老的画作，画中人无一例外做着相同弧度的微笑。

　　偶有几道试探的目光落到问暮身上，他装作不知道，径自走到不引人注意的位置。

　　宴会厅四周都摆放着精美的餐桌，上面铺着洁白的桌布，但凑近看似乎能瞧见几许黄斑，桌布上摆满了问暮叫不上名的食物，偶尔叠放着几支镶着宝石的黄金酒杯。

　　问暮不过是对着桌上的食物扫了一眼，他的视线就再无法离开，甚至看的越久，他就越觉得那些食物是那么的诱人！

　　好想吃……

　　好饿……

　　就吃一口应该不会有事吧……

　　危险的想法不断往外冒，问暮的视线里只剩下制作精美的蛋糕。直到鼻尖飘过若有似无的恶臭味，他才惶然惊醒。

　　此刻他的手，离蛋糕也不过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若是再晚上一秒——

　　问暮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自觉不是个口腹之欲重的人，尤其是蛋糕甜点这种，平日里碰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刚才，他确是真对着桌上的小蛋糕起了“想吃”的心思。

　　“想要”跟“要”，问暮想，他还是分得清的。

　　问暮只觉后怕。桌上食物制作精美，无时不刻不在引诱来客品尝，要是没有那突然飘出的恶臭，蛋糕恐怕已经进了他的肚子！

　　宴会厅门不断开合，不停有新的客人进来。

　　问暮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

　　嗯，看不出哪些是玩家。

　　毕竟在这里NPC跟玩家的身份一模一样，同作为赴宴的客人，得体的着装是对主人的尊重。

　　随着宴会厅中人数的增多，人们开始攀谈起来，互相之间分割成了不同的小团体，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想要得到更多信息，没有任何捷径能比直接询问NPC来的快且直接。更何况，倘若攀谈的是玩家，除了交换各自知道的线索外，还能多一位朋友。

　　这么一看，何乐而不为？

　　当然了，问暮就是那个“不为”，他宁愿待角落里发霉也不想出去做交际花。

　　一两个人在一起的小场面还可以勉强应付，这样一个工程量大的地方……问暮还不想上一个没聊完下一个就来了。

　　“瞧瞧这是谁。”

　　一个声音在问暮耳边响起，问暮转身，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邻座？”

　　问暮默默跟眼前的人拉开距离。

　　“你不记得我了吗？”这人眼底有些受伤，他语气里不禁沾上委屈，“游戏到现在也不过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你这忘形还挺大啊。”

　　问暮控制住想要抽搐的嘴角，他怎么可能忘？

　　桑零幽，淡定到不正常的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才过了一个多小时？”问暮抓住了桑零幽话里的重点，他们谁都没有手表，唯一被当作时间嫌疑的还是手背上时不时变化的数字。

　　桑零幽将衣袖撩下，对着问暮甩了甩自己的身份牌，“它告诉我的。”

　　说了跟白说有什么区别，身份牌呗，跟谁没有一样。

　　但……

　　“你就这么放心我？”问暮皱眉，“不怕我背刺你？”

　　桑零幽一歪头，“你会吗？”

　　问暮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会。”

　　桑零幽将袖子放下，露出一个问暮看不懂的笑容。

　　问暮敛眸，桑零幽的笑容让他有些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这个话题是进行不下去了。

　　半晌，问暮才后觉，他疑惑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桑零幽：“你这头红毛很难认？”

　　问暮：“你才红毛。”

　　桑零幽：“我是黑毛。”

　　问暮：“喵一个我看看？”

　　桑零幽脸上的表情明显迟疑了，他眨眨眼：“喵？”

　　问暮想离傻子远点。

　　“欸，你走什么？”桑零幽赶忙跟上。

　　问暮不想搭理他，只一个劲往前走。

　　终于，他从一个角落走到了另一个角落，满意的看着这块地方，他转身看向桑零幽，“你叫什么？”

　　“我没叫啊。”桑零幽下意识道，“我刚才都没说话。”

　　问暮对着反光的瓷砖理了理乱掉的头发。

　　桑零幽就是再怎么样也懂了问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脸有些发烫，重新回答了一遍，“……幽灵。”

　　问暮点点头，“落幕。”

　　话音未落，灯光却在一瞬之间暗了下去，宴会厅陷入黑暗，一无所知的人们陷入恐慌。

　　就在恐慌即将化为混乱之时——

　　砰！

　　所有光源在一瞬间聚于一处，打在螺旋式上升的台阶尽头。

　　问暮这才注意到那里还藏着一扇漆黑的门，先前因角度和灯光的缘故，那扇门完美的跟墙融为了一体。

　　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人影踩着光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随着一道沉重的关门声，灯光恢复正常，问暮看清了那人的样子——一身礼服红黑相织，头戴一顶暗红色礼帽，手上戴着一副黑色手套。

　　问暮将头上的帽子向下压了压，帽檐几乎遮到了他的眉毛。他才不在乎头发塌不塌，只不过高台上人的出现令他想起先前看到的一句话：红光是唯一标准。

　　此时宴会厅里所有的人都被吸引去了目光，没有人会在乎问暮的小动作。

　　高台上的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穿透力，“让诸位久等了，我替伯爵大人向各位道歉。”他的话在寂静的厅中回荡，清晰的落在每个人耳中。

　　桑零幽凑到问暮耳边低声说道，“我觉得有好戏看了。”

　　“需要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吗？”那人的声音就像装了扩音器一样，如同上学时的广播，捂着耳朵也能听到，见没有人回应，他摇摇头，一挥手，灯光打到了他脸上，问暮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脸——

　　“我是古堡的管家，也是这场游戏的发起人，‘太簇’。或许你们在进门的时候已经见到我了，不过很遗憾，我并不具备他们的记忆。”

　　……

　　问暮想到了列车上太簇的自我介绍。

　　真是如出一辙。

　　不过，发起人？问暮对此还挺感兴趣。太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好在底下听出的人也没有几个。

　　“伯爵大人很欣慰，他看到了你们是如此重视此次邀约。为了让我们度过一个美好且难忘的夜晚，希望你们能同样重视接下来的游戏。”太簇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目光扫过了底下的每一个人，“不过嘛，看到来的人这么多，深感欣慰的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小小小惊喜。”

　　【玩家问暮解锁第三阶段：伯爵的游戏。

　　提示：活下去（这里的人很多，你会活到最后吗？）】

　　【玩家问暮收到了管家的礼物，请选择是否使用】

　　问暮垂眸，他犹豫了一会儿，“否。”

　　【‘管家的礼物’已存入个人背包，进入背包可查看】

　　“游戏的规则想必大家已熟知，我就不详细说明了，那么——游戏开始？”一张又一张迷茫的脸使得太簇脸上的笑意更甚，“哈！开玩笑的，瞧你们一个个的耷拉着一张脸。”

　　问暮默默移开落在太簇身上的目光，熟知规则，搞笑吗，他除了知道这游戏分了两阵容外，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这场游戏我愿称它为——‘Truth’。在游戏开始前我愿给你们开个小后门，不想参加的客人，只要牵起你们身边同样不想参加的人的手，心里默念‘发车’，就可以提前结束此次副本。”太簇道，“放心，这场游戏并不会影响你们抵达扮演之都后的生活。”

　　果不其然，太簇的话一出，不断有人消失在宴会厅中。

　　“你想牵我的手吗？”桑零幽将脸贴近问暮，甚至礼貌的补充了一句，“不‘发车’的那种。”

　　问暮不懂桑零幽的脑回路，不发车牵什么手，没事干建议冲上去跟太簇PK。然而，对于刚认识的人，问暮还做不到张口就来，只能礼貌道，“谢邀。”

　　不过眨眼的功夫，原本充盈的大厅顿时变得空荡荡。

　　“哎——”问暮听到太簇发出叹息，不知怎得，其中似乎藏着嘲笑的意味，“真可惜，竟然有这么多人不想参与接下来的游戏。”

　　太簇眼底抹不开的笑意引起了问暮的注意，在这个谁都不认识谁的陌生地方，“提前结束”四个字简直充满了诱惑。

　　但在结束的同时，那些人似乎忘了一件事——这里既有玩家又有NPC。

　　问暮想起以前玩过的一个高自由度的游戏，在那里，玩家可以扮作NPC欺骗其他玩家。那么……这里的NPC为什么不能扮作玩家呢？

　　毕竟，谁也不认识谁，不是吗？

　　“你知道部分规则。”桑零幽忽然出声。

　　问暮警惕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桑零幽给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不会对你动手。你知道的，人与人之间……唯有利益最长久。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我们各取所需——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问暮喉结动了一下，他有些心动。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很明显，我不可能是NPC。”桑零幽手指划过问暮的发梢，“你也不可能是。”

　　问暮歪头，他嗤笑一声，“这么自信？”

　　说完，问暮愣住了。

　　他清晰的看到桑零幽黑色的眸子变成了蓝色。

　　眼底涌上复杂的情绪，问暮听到桑零幽用只要他才能听见的音量说：“跟你一样，够了吗？”

　　“你知道些什么。”问暮哑声道。

　　“两人发车，非同阵营则发车失败，有一方阵营无法发车。”桑零幽补充道，“两方初始人数持平，这些人里包括NPC。”

　　问暮只觉好笑，“持平？原是在这里等着。”

　　桑零轻轻摇了摇头，问暮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怜那些发车的人大概是死了都还蒙在鼓里，这场游戏……从他们出现在森林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啊！

　　“说说你知道的？”桑零幽分享完了他的信息，一双蓝眸期待的看着问暮。

　　问暮深吸一口气，“在这里我们是贵族，也可能是平民。”不是他不信任桑零幽，他只觉纸上写的“红光”，指向的是所有红色的东西。

　　恰好，他这一头都是。

　　“贵族跟平民？”桑零幽皱眉，虽然觉得很怪，但他并不觉得问暮在胡编，随随便便就能拆穿的谎言，“那么——贵族就是那个无法发车的阵营？”

　　这场游戏是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对抗，相应的，如果一场对抗分为好人与坏人，那么先入为主，贵族方就是坏人一方。

　　“前提是，我们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问暮道，他不喜欢桑零幽这样随随便便就能给一个阵容定型。

　　桑零幽点头，不再言语。

　　忽然，太簇打了个响指，顿时问暮脸上的五官揪在一起，他艰难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半晌，那耳鸣的感觉才缓缓褪去。

　　“一二三四……七个人。”问暮听到太簇扑哧一笑，“接下来我宣布，游戏开始。”

　　问暮跟桑零幽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七个人？！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破旧，精致的墙壁攀上裂缝、餐桌上的食物渗出血迹、亮堂的地板蒙上灰尘、多余的人化为白骨……甚至高台上太簇也化为了一副骷髅架子。

　　不过在太簇化为白骨之前，问暮听到了他略显失真的声音：“当钟声响起，请诸位回到此处，进行……”

　　进行什么？

　　周遭的变化牵动着问暮的心神，太簇那句话说到一半便消散在空气中。

　　“啧。”桑零幽嫌弃的掀起半垂的眼皮，他轻轻推了下两人旁边的骷髅人，那骷髅人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岁，顿时散架，重重的落在地上。

　　“这些人都是NPC啊。”问暮勉强挤出了个笑容，他好像看到了自己苦苦寻找骷髅人身份的狼狈样。

　　桑零幽安慰道，“不多，也就……十几个吧。”

　　问暮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至少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骷髅人，还没看到他们二人外的第三个活人。

　　“落幕。”桑零幽将头歪向问暮的脑袋，从他的角度可以看清问暮的睫毛，“结盟吗？就我们两个人。”

　　问暮望着那一堆骨头，掉在地上的骷髅头朝着他，分明没有眼珠，却好似在与他对视。

　　“可以吗？”桑零幽又问了一遍，“盟友？”

　　问暮推开桑零幽的脑袋，面无表情的转向他，“你确定？”

　　“不止是这里。”桑零幽笑道，“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永远不会背叛你。”

　　问暮敛眸，藏起眼底上涌的复杂情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