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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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尔像是做了个古怪的梦。记忆消散，只剩学识留在脑海中。
她隐隐有点难过。
“露西最近怎么看上去不高兴？”沙发上姑嫂两人坐在一起。
“太无聊了吧。”外面又打仗了，到处都在征兵，海港封锁。伯伦特家夏天就没去海边度假。
长女玛丽丈夫的军舰，年初被召去了英吉利海峡参战，家眷安置在朴茨茅斯。
全国都被卷入战争的狂热中，恨不得即刻击沉法西的舰队，决战一触即发。
夫妇俩忧心，秋天更没心情去巴斯泡温泉了。
“她在写什么？”
露西尔最近很爱写东西，用哥哥送的贝母本子写日记，给亲友们写信，锻炼措辞文笔。
但她现在，趴在桌上，涂涂画画，心中有了个朦胧的构想。
她要纪念那个消失的影子。
露西尔每天除了写，散步，就是抱着诗集读个不停，荷马维吉尔，但丁莎士比亚，乔叟蒲柏，弥尔顿，歌德席勒。
再到近年流行的布莱克，华兹华斯，柯勒律治，能读都读遍了。她读的越多，就越有种表达的渴望。
诗歌的体系建立起来，上辈子写的那么多积累激发出最浪漫的巧思。
露西尔写下标题——
《在紫罗兰墓下》
她要写个有关灵魂的故事，迷途的小女孩遇到了死去的魂灵，陪她走了一路，指引了家的方向。
小姑娘经常跟姑妈一起看哥特小说，什么幽灵古堡啊，墓地奇遇。
就这样混杂成了首哥特风的短诗 。她在写字桌上奋笔疾书，一气呵成。
半大的小姑娘一脸稚气，看着这一灵感迸发的杰作。
迷失在暮色花园里
遇到一个魂灵
告知家在何处
指尖朝向
再一看
脚下的墓碑静静了
刻着她的名字
沉睡在紫罗兰墓下
现在诗歌都有一定韵体。
露西尔不懂她为什么写出这么自由的一首，但直觉告诉她，这种以后是存在的吧。
“妈妈，姑妈！”她挥舞着纸张，兴冲冲去找家长分享了。
……
“噢，露西。”伯伦特夫人读了一遍。小女儿吃完饭后，没赖在她们边上，去了育儿室捣鼓什么。
她和安姑妈都担心，露西尔最近是不是关在家书看多，太沉闷了。
结果是写了首小诗。她鼓励地揽着女儿。安姑妈接过来。
这诗可太怪了，看不出韵体，但想象奇特，短短八行断句，遇到魂灵，被指路，发现魂灵身份的转折。
紫罗兰意像，幽灵幻想，神秘主义，叙事留白。
和市面上大部分诗歌都不一样，如果要拉个关系，可能就是那群提倡纯真自然的湖畔派诗人。还有墓园派的影子。
安姑妈反复读着，有点惊讶。这可不像个小女孩的拙劣习作。只不过，她看了眼小侄女。
这么小的年纪，怎么有股哲思与悲伤。
“你一遍写出来的吗？”露西尔摇摇头，指着些词，说她在这上面修改了几遍。
安姑妈更惊异了。伯伦特夫人笑道，“我们家要出个小诗人了。”
姑妈认真评鉴了一下，“不过我总感觉像是没讲完，中间断了什么。”
写成长诗或许会好点？分成三节，第一节小女孩遇到魂灵，第二节和魂灵沿途对话，第三节发现魂灵是脚下的已死之人，告别，对这段奇遇思考。
露西尔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但打算以后再写。
“也算是个独立的短诗了。”家人们捧着场，玛丽安朗诵了一遍。
“姑妈，这个可以出版吗？”
家里人中安姑妈看书最多。
“诗集的话，长诗通常要上千行，合集十几二十首是要的。”
不知为何，露西尔想，这不是个难达成的目标，她要写诗！
“你们在说什么？”
约翰爵士笑眯眯地从书房出来，他刚看完账，秋季地里要收租了。
他浏览了一遍，感觉不错，就是太松散，没韵脚和音节。还有点，“这也太反宗教了。 ”
伯伦特夫人拍了他一下。
“报纸杂志上倒有刊登短诗的，按行算，这一首估计有个一基尼。”安姑妈说。
露西尔亮了眼，天啊，她写了两个钟头的小诗，居然抵半个月零花钱。
当然，退稿的可能也很多了。姑妈咽了下去。
“投着试试吧，露西。”约翰爵士对其中墓碑魂灵的古怪说法有点不安，但这方面他很开明。
小女孩的兴趣嘛，又不靠这谋生，写写不妨事。
……
在家人的帮助下，诗稿誊抄了几份。一家人讨论起该投稿去哪。
地方小报很好过稿，但往往没稿费，仅寄上当期的报纸。
杂志的话，全国最出名的莫过于《绅士杂志》和《爱丁堡评论》，月刊，一个保守一个激进，以时事政论为主，但也有文学专栏。
只是这俩太权威了。
报纸挑挑拣拣，选定了《晨邮报》和《晨纪事报》，《观察家报》。
投完几家大报后，再看看小报社。安姑妈还提议了《女士杂志》。
这些家里都有订阅。
“不能署名吗？”
姑妈跟她解释道淑女投稿加上姓名不太寻常，露西尔想了想，决定匿名。
虽然这首小诗不可能让她有名气，但小女孩想，还是先别打扰到她的生活。居然不能署自己名，要署也得是男性化名，可太讨厌了！
先寄给《晨纪事报》，这个报纸文学版面比较先锋，审稿周期15天，没收到录用通知可再投。
杂志的定稿足足有30天呢。
露西尔写下给编辑的信件，说明自己这首诗是原创首投，像模像样地和稿件封起来。
写上地址。
约翰爵士心想，要不然干脆自费刊载一下。又决定还是先投投看。
第二天，露西尔亲身和姐姐去了邮局，寄出了自己的处女作，短诗一则。
……
露西尔的难过一扫而空，她更专心地啃起诗集，立志要当个女诗人。
伯伦特家联系了伦敦的书商，给她搜罗了一堆近年的新书。
露西尔惊喜地发现，女诗人可不少呢。她高兴地读着，又不忘经典作品，仿写着节奏韵体。
翻译维吉尔，写十四行诗，模仿失乐园，学习乔叟蒲柏，还有她最喜欢的《天真与经验之歌》，学院派和新潮的浪漫主义交织，奇特地发酵。
半个月过去了，露西尔收到了退稿信。上面是极官方的回复。
“很抱歉我们没法录用，建议调整结构，弱化墓碑幽灵指向，使用规范韵体。”
家里人怕小姑娘失望，但她没有被打击到，仔细地收了起来。
约翰爵士给女儿发了金币哄她。
这段日子露西尔确实做了修改，用了隔行押韵的不规则韵体，而非ABAB，AABB的固定式。
但女孩与魂灵，紫罗兰花开的生机笼罩墓碑，这一生与死的主题没有变动。
整首诗类似于威廉.布莱克那样，奇幻神秘，充满着独特的想象力。
“只是这家不适合我，不代表我的诗不优秀。”她自信地再次投稿，寄往了《绅士杂志》。
同时，露西尔翻开了今年最畅销的一本诗集。她看了看扉页的署名，司各特。
《最后的吟游诗人》
“The Lay of the Last Minstrel”
共六章，每章34节。民谣体，读起来朗朗上口，历史叙事长诗。16世纪苏格兰边境背景，吟游诗人受到公爵夫人款待，给她讲了一个过去的故事，关于有世仇两大家族的年轻人相爱终成眷属。
剧情跌宕起伏，富有韵味。氏族矛盾，边境和英格兰的战争，爱恨情仇纠葛，婚礼亡魂。
露西尔一发不可收拾，用了一晚读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被那股历史感与独特风土人情给征服了。
小姑娘充满了雄心壮志，血脉中的共鸣跳动，就像要完成个未竟的使命。
她要写一部史诗！一个讲述历史旁观者的故事！
第二天跟姑妈分享时，安姑妈对此很有印象。
“这书确实写的有意思，今年卖得最好。”
定价15先令，首版750册，仅隔9个月再版1500册，被一抢而空，听说第三版也快了。
出版商净赚千镑。34岁的司各特先生靠这本诗集就此扬名。
露西尔幽幽地叹了口气，她也想一本成名啊。
“写这样一本要多久啊。”安姑妈有个好友是混文学圈的人物，
“听说这位先生花了两年断断续续写完。”还是建立在他是苏格兰人，有一定阅历，对历史传说了如指掌的情况下。
长诗中每节蕴含了大量的典故，评论界对这首十分推崇。
“赚了425镑吗？”司各特本身是位绅士，副警长职务，做律师工作，还和人合伙了印刷公司。
侧面证明写诗真的不够赚钱。露西尔喜欢的小众诗人威廉.布莱克都是自费出版，书店滞销。
但能有名气。戏剧诗歌，人物传记等严肃文学比小说地位要高。
小姑娘顿时有了一个伟大的理想，并坚信自己一定能实现，先从做个诗人开始吧。
她在诗集外，开始啃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大卫.休谟的《英格兰史》等各种历史书籍，以及亚瑟王传说在内的中世纪作品。
……
伦敦圣约翰门，绅士杂志出版社内。
编辑们焦头烂额，下月的内容本已定好，谁料到供稿的一位专栏作者，因为诋毁政府入狱。
《绅士杂志》立场保守，于是紧急撤稿。空出来的一页版面换上了特约的散文。
剩下边角空白要填补。只得翻翻积攒的稿件，看看能不能挖掘出什么。
助理编辑莫顿鼓起勇气，推荐起本来要退稿的一则短诗。他本人很喜欢其中浪漫主义的元素。
“惠特克先生。”他恭敬地拿过去，小心翼翼地说出看法。
“唔。”这位一向偏好古典风格，规整韵体的老编辑皱着眉，想了想。
正好散文主题是个旅人，描绘了春夏秋的见闻，感慨时光易逝。
也还符合，篇幅适中，就采用了吧。
“新人作者吗？匿名。稿费一个基尼，以后你来联络吧。”
……
男仆照例去镇上取了信，晨起的安姑妈一封封看着，到署名绅士杂志的停了一下。
“露西！”她惊喜地叫出声。
“姑妈？”正在起居室的小姑娘探头。她嗒嗒地跑过来，打开了那封信。
“啊啊啊！”露西尔转着圈。里面是一张汇票，还有编辑的回函。
Sir，
我们将很荣幸收录您的作品，预计于下月第十期杂志的B1专栏登出，稿费汇票随信附上，请注意兑现时间，欢迎您今后的投稿。
编辑奥利弗.莫顿致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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