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渡劫，你自重》大抵无关

6、始沉沦

　　不等他们开启下一个回合的试探与胡诌，病房门“啪”的一声被打开了。

　　慕乔手里拎着各种大大小小的袋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娇滴滴看着她一进来，整个人心思又活络起来，看看慕乔又看向宋宋，眼神里包含各种请示与试探。毕竟昨天她也下了水，要是把她直接当替身抓走，简直一石二鸟，顺便还能帮咱们冥官大人铲除一个潜在情敌。

　　宋宋对他心声听得一清二楚，一边目视前方努力友好地看着慕乔，一边又板着脸用意念说道：“你老实点。”两相拉扯之下，表情看起来甚是勉强，仿若分裂。

　　“姐姐，你没事吧”

　　慕乔放下一堆花花绿绿的外卖袋子，赶忙向宋宋这边迎了过来。

　　“没事，就是有些事记不大清了。”宋宋借坡下驴，开始惺惺作态地表演起失忆的样子来。

　　“姐姐，你昨天晚上救的我啊！你没忘吧？”慕乔见宋宋一脸犹疑，转头又急急看向顾清元，“医生来了吗？我去叫医生！”说完便向门口冲去。

　　“慕乔！”顾清元出言拦住了她，“她刚醒，先缓一缓，医生来过了。”

　　缓过来了，缓过来了，一听她说要叫医生，宋宋就决定片段式地把这段想起来了，稍显迟缓地说道：“我好像有印象，盛仙桥？是在那吗？”

　　“对对，姐姐，就是在那。”慕乔跑到宋宋床边坐下，一身宝石蓝色的裙子，把整个人衬得明媚可爱，像块大白兔奶糖。

　　但让她纳闷的是，这块奶糖竟然又带了些祟气，难道是昨天晚上她没能一次性驱干净？

　　宋宋不由得伸出手，向她如瓷般雪白细腻的脸颊探去，快要摸到时，又觉得有些唐突，最后稍稍转了个方向，把她垂落在一旁的发丝捋了捋，问道：“你昨晚，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慕乔整个人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几眨，稍稍往她手的方向偏了偏头，娇嗔般说着，“姐姐，你真好，刚一醒就这么关心我。”

　　“嗯……我当然关心你……”宋宋认真回应着，心中甚是疑惑，这股新的祟气，又是从何而来。

　　“切”旁边的娇滴滴，不屑地撇着嘴，没想到碰上了个和他撞号的。

　　慕乔还想和宋宋说话，却被顾清元打断了：“先吃再说吧，一会该凉了。”

　　他在一堆袋子中来回翻看着，有日料有韩餐有牛排甚至还有一份泰式冬阴功，难以想象慕乔是如何刷屏式下单的。

　　顾清元顿了顿，在前世的记忆中快速捋了捋曾经相处的过往，短暂斟酌后，从其中挑出了一份小笼包，又拿出了一份甜辣口味的小菜，最后又挑了一杯椰香奶茶。

　　慕乔这边则忙着病床上的小桌子支起来，整个人莫名散发出了一点可疑的温婉贤惠感，和昨晚初见时的娇俏人设很不搭。

　　看他们两个忙来忙去，宋宋一时间也有点慌，怀疑自己是不是装虚弱过了头，努力找补着说道：“我其实，可以下床的……”其实，甚至连饭都可以不吃的……

　　可还没等她直起身，又被慕乔一脸嗔怪地按了回去：“姐姐，你好好等着就行，我买了好多吃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都行，我什么都行”

　　如果之前纯属敷衍胡扯，这句什么都行反倒是十足十的真心话。

　　冥界中虽然也有自己的饮食，但主要是为了初入冥界的“新人”准备，吃饭不过是为了满足心理需求。

　　阴司鬼差其实就已经可吃可不吃了，而到了冥官这一档，大家基本默认他们就应该吸风饮露，靠天地灵气之类的东西过活。

　　为了满足大家这种莫名其妙的“期许”，宋宋除了冥界大庆，全员聚餐的场合之外，平时就常年就在自己的观云台，安安静静“吸灵气”过活。对吃这方面从来没有考虑过，也没有什么喜恶偏好。

　　顾清元把专门挑出来的几样收拾地妥妥帖帖拿了过来，筷子碟子摆得整整齐齐，奶茶也插好了吸管放在了她的左手边，整个人不声不响地安置好了一切。

　　全都摆好后，他突然有点恍惚，明明是第一次做这些事，却又熟悉得几乎不用过什么脑子，纯靠下意识的行动就做完了。

　　顾清元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慕乔和宋宋，慕乔今天注意力一直都在宋宋身上，没怎么看他；而这位宋宋则处于装娇弱装得一惊一乍的不断自我调试状态中，并没有什么闲心分神想他。于是这才安下心来，又回到之前窗边的椅子旁，安静坐下。

　　“姐姐，快尝尝！看看我买的这些你喜不喜欢！”

　　在慕乔的殷殷注视下，宋宋拿起筷子试探着吃了一口，果真不错！甚至都有点了解为什么总有游魂逗留人间，不愿意去冥界了。

　　看宋宋吃得认真，慕乔得意地回头看向顾清元，孔雀开屏一般炫耀道：“你看，我一下就能买到姐姐爱吃的，厉不厉害？”

　　顾清元淡淡回应：“嗯，厉害，你最棒。”整个人松弛地浸在正午的光影中，温吞又模糊。

　　慕乔转脸又试探着向宋宋发问：“姐姐，你叫什么啊？”

　　“宋宋，你呢？”她边吃边答，虽然已经知道，但还是要再明知故问一下。

　　“我叫慕乔，爱慕的慕，乔木的乔。姐姐，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一个人在那边啊？多危险啊！”

　　是啊，我为什么去那？宋宋喝着奶茶，做沉思状表演，想着如何恰到好处的回复一些记忆。

　　总不能说是查完生死簿专门过去见义勇为吧，同时又要把失忆这件事尽量合理化一点。

　　“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让我去桥上等他，我就去了。结果现在只记得梦里的事，现实世界的事反而记不清了。”

　　宋宋说完后，慕乔和顾清元都陷入了各自的沉默之中，娇滴滴则在一旁猛翘大拇指，稍显谄媚地夸赞着冥官大人甚是会编瞎话。

　　虽然是撒谎，其实也莫名勾勒出了宋宋心中的困惑，她想搞清楚之前在人间生活的三年记忆为什么会被彻底隐去，而她和那个时隔了三千年，如今又在梦中出现的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顾清元静静看着她，纤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骨上的手串，一颗一颗平凡无奇的檀木珠被熟稔捻过，当摸到一个深红色稍大一些的珠子时，他却第一次在这停顿了。

　　不能再分心了，昨天晚上他强行催动法力压下洪水时，这个东西就险些跑出来，眼下情况于他早已算是越界。

　　像是要掩饰什么一般，他再度快速转动起念珠，虽然表情始终未改分毫，心中却无来由的烦躁起来，在烦躁什么呢？应该是在烦要如何划清界限，再无瓜葛吧，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

　　趁着慕乔和顾清元都安静下来没有说话，娇滴滴和宋宋用意念迅速交流起来。

　　宋宋：“不用再想抓替身的事了，你现在就去冥界报道吧，去找冥官奉岚，可以直接升为阴差。”

　　娇滴滴：“真的吗？但是我没做过什么好事，而且人家也不会当阴差啊。”

　　宋宋：“昨晚顾清元本该为救慕乔身亡，因此义举，到冥界后会升为阴差。也就是说，昨天那条河里，注定会殒命一人，升为阴差一人，你现在直接下去补这个缺吧。”

　　娇滴滴：“那怎么行，我不能占别人的便宜，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打麻将，当了阴差也什么都干不成。”

　　顾清元的眼神越过宋宋，看向她身后的白墙，一副彻底放空的摸样，但实则对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得极为认真，心绪复杂难言。

　　宋宋本来想好言安慰娇滴滴几句，但是眼下的包子马上就要吃完了，等会他们两个再开始问东问西，更是应接不暇。于是冷声说道：“不愿意？想我一掌给你送过去？”

　　“去去去，”娇滴滴手舞足蹈地表示自己立刻就去，绝不再多言一句，在要起身飞出窗外的时候，又忍不住转头问了一句：“冥官大人，那您怎么办啊？您不是说注定还要殒命一人，昨天的那个雷劫是不是就是朝您来的？”

　　“无妨，”宋宋安慰道“我只要和他在一块待上七天就能避过去”

　　娇滴滴忍不住八卦问道：“那您准备怎么找借口和他待七天啊？”

　　就连一旁一直装得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的顾清元，都忍不住稍微偏了偏头，想听听她有何计划。

　　宋宋：“那还不简单，我直接把他打晕绑起来，绑个七天就行了。”

　　娇滴滴：“……”

　　顾清元：“……”

　　在一旁沉思许久的慕乔，打破了病房中诡异的沉默，对着宋宋道出了自己的猜测：“姐姐，你说的这个梦中人，会不会不是什么好人啊，引你到那去，最后险些溺水。”

　　“嗯，有可能，”宋宋把最后一个包子吃了下去，轻笑着说道，“鬼鬼祟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什么好东西。”顾清元在角落里轻声重复了一遍，玩味地勾了勾嘴角。

　　娇滴滴虽然知道应该速去冥界报道，但对眼前的热闹还是想看完再走，甚至很期待冥官大人会怎样一掌劈晕顾清元。

　　宋宋喝完了最后一口奶茶，对慕乔轻快说道：“好啦，医生已经说了我身体没问题，现在饭也吃完了，可以出院了。”

　　再拖着也只是耽误时间，赶紧开始走进度吧，宋宋摩拳擦掌，准备一会只要顾清元一落单，就直接一拳敲晕。

　　“那你现在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顾清元在角落里轻声发问。

　　“嗯……”宋宋含糊回应着，人间住处这种事，安排起来并不难，但现在人生地不熟，让她立刻要说出个地址，到着实是件难事了。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慕乔也紧接着说道：“是啊，姐姐，你现在记忆不还是断断续续想不起来，怎么就能算是好了？”

　　娇滴滴也急得又从窗边飞回到床边，跳着脚努力思索着曾经人间的街道，想帮宋宋编出个地方来。可突然却发觉怎样都想不起来那些活着时的城市样貌了，原来他再盛仙桥下的河中，已不知不觉浪费了百年光阴，自己甚至连这种忙都帮不上，着急着，又落寞着。

　　顾清元听着一屋子的复杂心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恕我直言，你这个梦有些奇怪，很可能是有邪祟侵扰，失忆也多半是受此影响。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来我家，和我共住一段时间，我能帮你驱邪。”

　　说完这一长串，他便彻底低头把玩起手串来，神色暧昧不明，落在外人眼中只觉得是一脸高深莫测，运筹帷幄。

　　“对对对！”慕乔也在一旁赶快搭腔，“姐姐，我哥哥在降妖除魔这方面确实很有本事，这个你真的要信他”

　　宋宋：“……”我信他个鬼。

　　甚至一旁的娇滴滴都有些尴尬无语。

　　因为一直以来无法读到顾清元的心声，导致宋宋对他还有几分忌惮，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心情甚是复杂，难以接受他竟然是这种类型的江湖骗子，但似乎又得庆幸他是个江湖骗子……

　　宋宋咬咬牙，努力挤出点千恩万谢的样子，僵硬答道：“那麻烦你们了……大师……”

　　看她应了下来，慕乔立刻去那堆袋子里翻出了一条新买的长裙，塞到宋宋手中，让她换上衣服出院回家，生怕她反悔变卦。

　　宋宋被她半搀半推地送进了卫生间，娇滴滴也跟了过去。

　　在门口最后向宋宋表了表忠心，立志当了阴差后也还是要唯她马首是瞻，便转身彻底遁入冥界。

　　看到娇滴滴有了着落，宋宋也稍微心安了一点，施施然换上长裙，只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便又觉得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衣服！一点不符合冥界低调法则！红色长裙配上宋宋的黑色长发，整个人显得过于妖冶姿媚，虽然好看，但她并不喜欢，感觉慕乔简直是在拿她当芭比娃娃玩。

　　宋宋走出去，表情甚是不自然，心中反复想着一定要速速和冥界在人间的站点联系上，把人设速速搞好，改头换面。

　　顾清元也是心慌意乱，不堪烦扰。今天一个谎借着一个谎的撒，原计划彻底清净出家的日子，现在反倒加倍沉沦了。

　　只有慕乔是真的开心，在一旁反复端详着宋宋穿上红裙子的样子，整个人精气神十足。一个人前前后后办好了出院手续，带着他们俩欢欢喜喜坐上电梯去往地下车库。

　　电梯在每层几乎都要停一下，上上下下人来人往，从高层到地下，要比平时花上更多时间，说来也奇怪，似乎是为了对抗这种焦躁又涣散的情绪，在这种嘈杂环境中，人反倒会冒出点灵感。

　　宋宋看着站在她前面的顾清元，在心中暗暗想着“会不会是因为身体接触，所以记忆恢复的？”

　　“对不起，我有点晕。”她用手扶了顾清元的肩膀一下。

　　毫无效果。

　　“哦，好了，不晕了。”

　　迅速又将手撤了回来，心里继续推敲着，那倒是怎样才能恢复记忆呢？之前那一段又是怎么来的呢？

　　“原来她真的忘了。”顾清元静静想着，“所以说失忆，也不全是假话……”

　　虽说非礼勿听，但因为昨晚强行动了法力，今天属实是想不听都不行了。

　　“叮”大厅一层到了，电梯里的人一下子全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三人去往地下。

　　终于清净了，顾清元刚要松一口气，一瞬间又难以置信地屏住了呼吸。

　　他听见身边那位可可爱爱穿着蓝色长裙的妹妹慕乔，正在羞赧暗喜着：“自古红蓝出cp。”

　　也是在这一刻，宋宋终于搞明白了，慕乔身上新出现的祟气是从何而来，地下车库内，即是源头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