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薄荷又绿柠檬茶

92、希望

　　莫苏勒近乎绝望，那个人的毒药怎么可能有人能解呢？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几人，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属于王者的责任与决断：“姜明，阿纳，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部落的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姜明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莫苏勒，语气更加急切：“王上！你确定要为了她，亲自前往那吉凶未卜的传说之地吗？”

　　他虽然感激陆凝救了莫苏勒，也深知以莫苏勒重情重义的性格，必定会倾力回报这份恩情。但正因如此，他才更有顾虑。塞勒神塔希望渺茫，若是一去不返，或是最终徒劳无功，莫苏勒是否会因愧疚一生，寻找一生？那部落该怎么办？

　　莫苏勒的手轻轻抚上陆凝滚烫的额头，那异常的高温灼烧着他的指尖，也灼烧着他的心。

　　“如果不是她此刻中毒濒死的人，就是我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我们呼莫尔部欠她的。也是我莫苏勒，欠她的。我必须去。”

　　一直沉默旁观的姜白此时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卷看似古老残破的羊皮卷。她的眼神复杂，既有对陆凝的担忧，也有对莫苏勒抉择的某种理解。

　　她将羊皮卷递给莫苏勒，声音空灵而郑重：“王上，这是部落古老传承中，唯一指向‘沙漠之心’且可能寻得神塔踪迹的地图。切记……需心诚。荒漠之神，只回应最虔诚的呼唤。”

　　莫苏勒接过地图，点了点头。

　　大雪纷扬，几乎遮蔽了前方的视线，能见度极低。冷风如同疯狂的野兽，肆虐地咆哮着，卷起地上的雪粒，抽打在脸上生疼。往日熟悉的金色沙海彻底消失，变成了一片望不到边起伏不定的白色死亡之海。

　　在这片纯白的死寂之上，一头灰白色的苍狼正驮着两人，以惊人的速度和毅力疾驰着，留下一串很快就被风雪掩埋的足迹。

　　莫苏勒将陆凝整个裹在厚厚的皮毛大氅中，紧紧搂在自己怀里，用宽厚的背脊为她抵挡着最猛烈的风雪。寒冷似乎能穿透一切衣物，但他怀抱的温度却异常稳定，如同暴风雪中唯一可靠的火源。

　　不知过了多久，陆凝在一片颠簸和寒冷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几片雪花飘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留下瞬间融化的冰凉触感。

　　“莫苏勒，”她极其微弱地开口，声音气若游丝，这是三天以来她第一次恢复些许清醒，“我们……还没有回到部落吗？”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离魂塔的混乱中。

　　感受到她的动静，莫苏勒立刻收紧手臂，同时示意布鲁图放慢了速度。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尽量放得平稳：“不回去。我带你去塞勒神塔。”

　　“又是什么塔，”陆凝虚弱地笑了笑，笑容苍白而无力，“刚从那个塔里逃出来，现在又要进塔。”

　　“狼王大人，您行行好，饶了我吧……”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惊讶或质疑。

　　“神可以救你。”莫苏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堂堂呼莫尔部的狼王，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神了？”陆凝忍不住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牵动着全身剧痛的神经，“别闹了，快回去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能治好自己。”

　　她习惯性地想要逞强，想要掌控局面。

　　布鲁图像是能精准地感受到莫苏勒心中翻腾的焦虑和无助，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安地刨动着脚下的积雪。

　　莫苏勒将陆凝的身体轻轻转过来一些，迫使她面对着自己。他的眼睛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深邃，里面盛满了无法掩饰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哀求的情绪：“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你根本治不好你自己！对不对？！”

　　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和绝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那本该是我受的罪！你为什么要替我？”

　　陆凝望着他激动而痛苦的脸，沉默了良久。风雪吹动着她的发丝，拂过她苍白如纸的脸颊。

　　最终，她努力挤出一个看似轻松却无比破碎的笑容，试图用玩笑来淡化那份沉重的情谊：“你别多想，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你倒下了，我要怎么把你带出去，所以我来吃才是……最划算的选择。”

　　莫苏勒猛地低下头，额前的发丝垂落，遮掩住了他脸上汹涌的情绪。他紧攥的双拳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手臂上隆起一道道青筋，显示出他内心正经历着何等激烈的挣扎。

　　“看在我们同生共死这么多回的份上，”他的声音沉闷得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和脆弱，“你认真告诉我，这一次，你真的……能救活你自己吗？”

　　回答他的，只有沙漠寒冬呼啸而过的冷风，它卷着残雪，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是大自然冷漠的叹息。

　　******

　　距离地图上标注的“沙漠之心”越来越近，时间也在一天天残酷地流逝。

　　这段时间里，恐怕没有人会比陆凝自己更渴望拯救自己了。这半个月来能在冰天雪地中不顾一切的奔波，就是她求生意志最直接的证明。

　　然而，现实却无比残酷。

　　她虚弱地倚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旁，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而短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极致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和精神，让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原本还有些圆润的脸颊深深凹陷，整张脸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嘴唇干裂发紫。

　　都说病弱之美别具风韵，但陆凝只觉得自己现在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没什么两样，毫无美感可言。

　　「我靠，这次真是玩砸了啊！这什么破毒这么厉害？系统商城里的解药都快试了个遍，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成分检测机也用完了，天要亡我啊……」

　　人呐，就是这么可笑，平时总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显得多潇洒，真到了要见阎王爷的时候，心里又舍不得了。

　　其实，陆凝扪心自问，她并不是那么怕死，毕竟心里的牵挂早就没有了，支撑着她的始终都是那一份份该赎的罪，但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这么多光怪陆离生死一线的时刻后，反而是在这种脑袋随时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里，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一开始，或许只是不甘心自己一身医术，却解不了这莫名其妙的毒，而现在……多少有些认命了，但心底深处却还顽固地撑着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这口气是为谁而撑，或许……是为了莫苏勒口中那个虚无缥缈的“神”吧。

　　说不定……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呢？万一呢？

　　“吃点东西吧。”莫苏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捧着几颗鲜红色的、沾着雪水的果实，递到她面前。

　　陆凝努力打起精神，接过来勉强咬了一小口，努力做出品尝的样子：“嗯，这果子还蛮好吃的，是什么？”

　　实际上，她的味蕾早已被毒素破坏，嘴里除了无尽的苦涩和从喉间不断翻涌上来的血腥味，根本尝不到任何其他味道。甚至这几日，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本能地抗拒食物，每次吞咽都伴随着恶心。但为了不让莫苏勒担心，她依旧强撑着表演，毕竟……她的演技一向很好。

　　“沙漠仙人掌的果实，这个季节很少见了。”莫苏勒注视着她苍白干裂的唇被果汁染上一抹刺眼的红色，眼中难以抑制地涌起滔天的心疼和怜惜。

　　这半个月来，只要是在陆凝陷入昏迷的时间中，他都在不分昼夜地疯狂赶路，几乎榨干了自己和布鲁图所有的体力。或许是荒漠之神在刻意考验他的诚意，行程中几乎日日遭遇恶劣的风沙天气，短短十几天，风霜和焦虑已经将那位不可一世的狼王磋磨得判若两人。胡茬杂乱，眼窝深陷，皮肤粗糙，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向陆凝时，依旧燃烧着不灭的执着。

　　不过，陆凝倒是觉得，带着些沧桑颓废气质的莫苏勒，反而别有一种成熟的魅力。每次稍微清醒些，她都会忍不住偷偷盯着他那线条硬朗的下颌和性感的胡茬看上一会儿。

　　「人之将死，有点色欲也挺合理的吧？就当是临终福利了。」

　　陆凝抬起头，望向四周。今天难得地迎来了一个晴朗的天气，风雪暂歇，天空露出了久违的湛蓝色。阳光照在无垠的雪原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地方真好看啊，”她轻声感叹，眼睛因为看到辽阔的景象而微微亮了一下，“晚上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里看星空？”

　　“这么好的风景，不BBQ可惜了啊。”她笑声嘟囔道。

　　“什么？”莫苏勒没听懂她奇怪的词汇。

　　“我是说烧烤，”陆凝笑了笑，解释道，“就是打点野味架起火烤着吃。”

　　莫苏勒立刻站起身。

　　“那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