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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金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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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陆离平生最厌恶就是花言卿这幅模样。
凭什么?凭什么她总是高高在上?凭什么她总是流露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难道就因为……她这辈子就要与他如此生疏么?
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被他看着长大的那个,凭什么在面对他时,她就总要这样老气横秋地讲那些大道理!
他真是受够了!
“砰!”
棋局被掀翻,有棋子迸溅到花言卿脸上,娇嫩的肌肤顿时磕红了一块。
看着暴怒的柳陆离,她并不害怕,也不惊惧,只是默默地拿起还静置在桌上的她新研制的手脂——花言卿更愿意叫它护手霜,亲切、与众不同,叫她不会永久沉沦在此处——她打开盖子,从中挖了一块,清新的桂子香氤氲在她手上。
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幅模样反倒使柳陆离更为恼火头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总有一千一万种地方法惹他生气、令他难过,明明他们才是青梅竹马,明明他们才是相互扶持长大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自从那次之后一切都变了。
难道就因为她恨父皇,连带着也要恨他一辈子么?
为什么……
“柳陆离,我不想和你吵。”花言卿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你既然不爱听我说话,就不要来找我。慈清宫里不是还住着你那位好皇叔么?你们叔侄一心,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何苦来找我这一个没什么见识又只能被困宫中的质弱女子?”
说到这儿,她终于抬起眼,那双倒映着年轻帝王身影的、静若死水的柳叶眼里终于荡起几圈波澜:
“柳陆离,你这样厌我,那你就杀了我啊。”
“你放我回家啊……”
有那么一瞬间,柳陆离是真的很想给花言卿一个痛快。
或许对她来说,死是唯一的解脱。
可是不能,他无法割舍她。
独自吞下怒火苦涩,柳陆离还是又坐花言卿对面,说:“你让我调回京中的人,我已经调回了,你说她有大用,可你知道她自打进入京后都在做什么么?不是整日闭门不出,就是在各种场所厮混,就连荆斡的儿子也被她拐入府中,据说,她今日还去了金钩赌坊赌博!你说,这样的人,她能有什么大用处?!”
“无用之大用。”收拾好外溢的感情,花言卿笃定道,“听着,你想扳倒孔怀山,就必要有枝枝才成。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更改的事。”
“——是天命。”
*
是命么?
是运么?
还是自己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
贺行轩一路上都没琢磨明白白栖枝究竟是怎样赢的自己,难不成是她出了老千?不然怎么自己一碰上她就输!
贺行轩其实并不善赌,都说大赌伤身小赌怡情,他也就是跟自己那帮兄弟们来这儿随便找两把乐子,再加上大家都看着他的身份巴结他,他自然觉得这事儿没什么意思。
今天他好不容易来了点兴致,就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因为吵闹而被被扇了一巴掌的贺行轩觉得十分不忿:“喂,我说,”
“叫主人。”
“主你娘!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小爷我可是门下侍中的嫡子,我……”
通天大巴掌——
“啪!”
这已经是贺行轩因为说脏话而吃的第二个巴掌了。
就在上个巷子,他还说白栖枝如果不是因为命好绝对不会赢了他,然后就被白栖枝用通天大巴掌狠狠教训了一下。
白栖枝说:“你可以说我运好,但绝不该说我命好。”
贺行轩十分不忿。
如今,他左脸上的红印还未消退,右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娇生惯养的少爷本就皮肤白皙,两个十分对称的通红巴掌印地涂抹在脸上,更显得格外滑稽。
“白!栖!枝!”
如果不是贺行轩脖子上还套着绳索,他肯定张口就要朝白栖枝咬去。
什么女人不女人的,惹了他的人都别想好!!!
不过白栖枝手里还牵着拴在他脖颈上的麻绳,但凡贺行轩龇牙咧嘴一点点,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手上的绳子猛地向前一拽,勒得贺行轩恨不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三两回合之后,贺行轩也渐渐老实下来。
他问:“我说,你是不是失心疯?你在赌场赢了那么多钱不拿走,反而撒给那些赌鬼?你不是说家里生意最近周转不开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骗我,故意装可怜,想耍我一把,报上次宴会那件事的仇?””
论岁数,他与白栖枝同岁,但因为被家中养得太废,脑子里塞得都是草,又偏生生了个心直口快、骄纵蛮横的性子,是有什么疑问都不憋着心里头。
这性格白栖枝很喜欢,至少和他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笑了笑:“你猜?”
贺行轩简直要抓狂。他平生最烦别人什么事都让他猜猜猜,他听不懂啊听不懂!
闹心!!!
不过……
贺行轩摸着下巴细细品味了一下白栖枝撒钱时的场景——
那时,赌局已定,满场皆惊。白栖枝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拿着她赢来的那厚厚一沓银票和兑换来的金锭银锭,缓步走上了赌坊二楼的栏杆旁。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浅金的光晕。
然后,人们就看见那位刚刚赢下了一场“人”的林夫人,站在高处,脸上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眉眼,但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恣意的、明亮到灼人的光芒。
她伸出素白的手,拈起一张银票,指尖一松。
那轻飘飘的纸片,打着旋儿,如同一只蝴蝶,悠悠落下。
人群愣了一下。
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像是觉得这样太慢,白栖枝索性双手捧起那堆令人眼热的银票和金锭银锭,朝着楼下喧闹的大堂,猛地向上扬起!
刹那间,仿佛下起了一场金银雨!
无数的银票纷纷扬扬,金色的元宝、银色的锞子叮叮当当地砸落在地,滚得到处都是。阳光照射在金属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几乎要晃花所有人的眼。
“抢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沸腾了!方才还沉浸在震惊中的人们,此刻如同饿狼扑食般蜂拥而上,弯腰、争抢、甚至推搡,只为抓住那从天而降的财富。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惊呼声、欢叫声、争抢声交织在一起。
而她,就站在那片混乱之上,那片金银雨之后,露出那种凌驾于物欲之上的骄傲又恣意的眼神——明媚,骄傲,甚至带着点天真又残忍的破坏欲。
不是施舍,更像是一种随心所欲的挥霍,一种将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视作玩物、视作点缀她此刻心情的工具的漫不经心。
贺行轩就看着她在这场盛大的烟火里肆意大笑。
疯子……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可心底某个角落,他却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站在高处洒金的她,耀眼得惊人。
白栖枝知道他这种小狗脑袋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事的。
她轻快地解释道:“从赌坊里来的钱能是什么好钱?用它来周转生意,被某些人知道,一定会气到想要杀了我吧?”说到这话,她顿了顿,脸上一扫刚才轻松的模样,显得有些死寂,但只一瞬,她又恢复了笑容,故作轻松道,“哎呀,钱这种东西拿来就是花的嘛,你管我怎么花?”
说完,她扯了扯贺行轩脖子上的狗绳,朝前面一处小庭院指道:“走吧,我的好狗狗,陪主人一起读书去吧!”
读书?读书!
贺行轩天都塌了。
他不要读书、不要读书哇!!!
*
先生的院子里。
由于白栖枝许久没来,院子里的鸡们都很想她。
没了白栖枝给它们开小灶,它们最近都饿瘦了。
老先生是个没良心的,经常以它们太胖了而克扣它们的口粮,搞得它们这两天打鸣下蛋都有没力气,偶尔在地上啄到一条误入的小蚯蚓都算是开荤了。
幸好它们不会说话,不然一定会朝白栖枝哭诉道:我在鸡窝里很想你。
“先生!”
比白栖枝本人先到的是她脆亮的小嗓音。
然而比文老先生先出来的,是原本趴在窝里有气无力的鸡们。
“咯咯哒、咯咯哒!”
看着自己一手喂胖的大花、大丫、小美、翠花、铁柱、蛋蛋,白栖枝也很激动。
几天不来,它们瘦了好多,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吃饭。
可惜白栖枝手里还牵着绳,没办法挨个拥抱它们,不然肯定要摸摸它们胸口处绒绒的小羽毛。
得知白栖枝回来,第一个赶到战场的是宋长宴。
一见到白栖枝,他就跟五百年没有见面似得,两个眼睛都直放光:“枝枝姑娘!”
“枝枝姑娘~”贺行轩在墙后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抱臂摇头阴阳怪气地学着,甚至最后还翻了个白眼。
白栖枝没有管他,也很开心地打招呼:“宋二公子。”
贺行轩:“宋二公子~”
随之而来的,是被先生缓缓推出的沈忘尘:“枝枝。”
贺行轩:“枝~”
刚阴阳怪气地学了一声,他猛然发觉不对。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