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染江月》青青笠荷翁

52、满院飘香

　　方妙事件最终没有结果，因为找不到其他线索了，所有方向都指向林枝扶，虽然还有一些因果解释不清楚。

　　林枝扶被关了起来，方妙被运回家乡厚葬了，章嫚随行。

　　江折月几次三番去见林枝扶，她总是一副颓然的样子坐在地上。江折月心疼得想落泪，她不知如何是好，就哀求林枝扶：“姐姐，姐姐……别管这些事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没杀人，我带你走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里……姐姐，跟我走吧……”

　　林枝扶始终说没事的没事的，都是小事情，但江折月看出她状态很差，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差。有一天她甚至想硬闯进牢笼里把林枝扶打晕了带走。她才不愿意林枝扶遭这些罪呢，本来就不是姐姐干的，凭什么要关她。而且就算是姐姐干的又怎么样，别说杀了一个人，杀十个八个，杀一打都无所谓，她会护着姐姐，谁都伤不了姐姐。

　　没承想江折月刚下定决心，就收到了林枝扶被关进五行窟里的消息。她心里那个急那个气啊。那个窟是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做的变态窟，任凭江折月怎么打砸怎么使术法都打不烂也闯不进去。

　　江折月就在外头哭，哭得泪流满面、撕心裂肺，跟个泪人儿一样。那哭声震天响，比之哭丧更甚，把山上的弟子也哭得日夜不安、痛不欲生。

　　林枝扶足足被关了两个月，出来时只剩了一副骷髅架子和一口气吊着性命。江折月泪眼朦胧地抱着她回了竹清苑，日夜守着她，给她喂药喂吃的、擦身换衣服。林枝扶刚出来那会儿甚至连话都不会说，眼睛不能聚焦，生活都无法自理。

　　五行窟里的两个月导致林枝扶的底子全亏损殆尽了，好生将养了半年才能下床。她是在出门散步的时候看到乌槐的屋子变成一片平地，才知道乌槐应该是被江折月赶走了。

　　林枝扶震惊又好奇：“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呀？”

　　江折月知道她问谁，刻意不说，扶着林枝扶在院子里慢慢地走。

　　林枝扶就换了个问题：“你花了多长时间把那屋子搬走的呢？”

　　“没多久，一会儿的事。”江折月静默片刻，才绷着嗓音答。

　　林枝扶愣住了：妖果然不是人能比的，她想不明白江折月哪来那么大的能耐和力气把那么大间屋子在短时间铲走。她知道江折月是想替她出气，她的思维总是简单粗暴的，她觉得乌槐明明是姐姐身边人，受了姐姐的关心与照拂，却还出来指证害得林枝扶陷入险境。所以她讨厌乌槐，把她赶走不让她再待在姐姐身边。这样的人，恨得坦然、有理有据，爱也爱得浓烈直白。

　　林枝扶最后没说什么，就算江折月很多事情都做得莽撞，还有些事情根本不符合常理，可是怎么忍心责备一个一心向着自己、满眼只有自己的人呢。于是她说出了心声：“那块地空荡荡的不太好看。”

　　江折月愣了愣，不知林枝扶这话的意思，她是想再造一间屋子把乌槐找回来还是单纯地嫌弃那片光秃秃的土地太丑？

　　“姐姐，我种上一些花儿好不好？会很香颜色很漂亮的。”

　　林枝扶点了点头，说好，进了屋。

　　第二天林枝扶出来散步的时候，就看到那块空地上果然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有大有小，开得绚烂夺目，十分艳丽。林枝扶眼里惊艳赞许之情毫不掩饰，道：“哇塞，很漂亮啊！月儿，你怎么有那么大能耐啊？”

　　夏末时分，她竟能一天之间内让那片光裸贫瘠的土地开满娇艳欲滴的鲜花，弄得满院飘香，色彩斑斓，比春天还要惊艳。

　　“去找了其他花妖要的特殊的种子。”江折月不以为然地说。几只萤火虫扑闪扑闪从她身边飞过，林枝扶的眼睛比萤火更亮，高兴得心脏乱跳，血管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

　　没想到江折月在人类中人缘不怎么样，在妖那里却混得很开。林枝扶突然很想逗一逗江折月，就笑道：“是不是威逼利诱抢来骗来的啊？”

　　江折月愣了一下，努了努嘴，没什么气势干巴巴说了一句：“才不是呢！”其实她分不清这种话是打趣还是恶意，江折月只听得到很浅显的字面意思，再深奥点都不行。若是旁人跟她讲这话，她铁定以为别人是拿话头故意刺她，要蹦起来跟人家吵架，要举起拳头跟人家干起来的。不过这话是林枝扶说的，林枝扶怎么说都行。

　　江折月低声嘟囔了一句：“是我拿了很多很珍贵的好东西跟人家换的……”

　　足足跑了一晚上呢。

　　林枝扶看她那低着头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笑了笑，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知道啦，知道啦，是你专门为我花了大力气大价钱弄来的花儿，很珍贵的花。”

　　“那姐姐喜欢吗？”

　　“喜欢啊，喜欢死了好嘛。”

　　“那，姐姐喜欢的话……”江折月眸光闪了闪，按耐住心里的雀跃，小心翼翼地提要求：“能不能亲我一下？”

　　林枝扶从来没有主动亲过自己，她似乎不太喜欢很亲密的接触，所以江折月一直按耐着自己，每次心里都热浪滚滚，心脏发了疯狂跳、血液剧烈翻腾，浓烈厚重的花香叫嚣着在身体的每个角落乱撞，密匝匝地从毛孔里溢出来，她喉咙干得要滋滋冒烟。可只要林枝扶轻轻一推，她就会马上退开。

　　“好啊！”林枝扶爽快地答应了，上前踮着脚，用嘴唇轻轻浅浅地碰了一下江折月的脸颊。

　　江折月心柔得要化开，盯着林枝扶红润的唇吞咽了一下，用舌尖慢腾腾地舔了舔尖牙，眼底燃着兴奋又贪婪的光。

　　微风轻轻吹起林枝扶的裙摆，她低头满眼笑意地看花儿。

　　一眨眼，林枝扶闭门不出，在竹清苑待了已经将近一年了，外头的人有的甚至在传林枝扶已经死了。所以当林枝扶出现的时候，有好些人很震惊，甚至有个弟子激动过头吧唧一下倒了下去，后面说是因为那天早饭没吃低血糖晕倒了。

　　林枝扶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上堂课、修炼。江折月却感觉她比以前消沉了许多，精气神也大不如前了，明明才十八九岁的人天天沉沉的像个暮年老者。林枝扶很少逃课到处走了，也很少接任务，天天带着股死气去修炼。

　　再次见到乌槐，还是在老苍山。原本林枝扶还担心乌槐，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不知道她那么瘦弱的身子在外头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其实一开始林枝扶并不知道那是乌槐，她只知道有个矮矮小小的人总是偷偷摸摸地跟着她，又躲在暗处不肯出来。

　　后来被跟得烦了，最主要是那人偷跟就偷跟吧，连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也干得一塌糊涂，总是有意无意地发出点声响让林枝扶察觉，林枝扶索性把她引到角落里堵着她。

　　林枝扶看着那张脸愣神好一会儿，才把面前人的面容跟一年前那张可爱圆润的小脸重合。

　　乌槐瘦了很多，原本她就瘦，一年不见更是瘦得脱相，眼窝突出，脸颊凹了下去，嘴唇干裂着，衣衫褴褛，身上很脏，头发很乱，头部一边高高肿起，嘴角有乌青。

　　怎么说呢，对于乌槐莫名其妙出来指证她这件事，林枝扶心里是有些异样的。不能说是觉得被背叛，但是心里确实是失落的，不被信任的失落。林枝扶是一个比较善良、真诚、有责任感、高道德标准的人，她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也乐意捕捉人的善意。

　　并不是说她活得有多么标准、多么正直无私，平时她也爱说些无关紧要的小谎骗一下人，打斗时也爱使些伤害不大的小手段，背地里也会悄咪咪骂一下人。只要不越过道德底线的红线，她就会在里面很开心地随意蹦哒 。

　　可是她慢慢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换句话说，有些人的道德标准没那么高。有些人会觉得偷点救命钱没什么所谓，有些人会觉得砍别人一只手没什么所谓，有些人会觉得推别人下悬崖没什么所谓。她处于这样的环境中，看着别人不以为意干一些坏事，却无法改变或逃离，甚至有一天被影响、被同化。

　　林枝扶消沉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在此，她暂时接受不了世界的肮脏，可怎么办呢，又不能去死。

　　眼下看到乌槐这个样子，她又有些不是滋味了。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当初没有答应辛生的要求，林枝扶猜到山中可能有些弟子会刻意为难乌槐，乌槐可能会没有地方睡觉，没有东西吃，还可能会被打。

　　“你……”林枝扶斟酌着，问：“你晚上一般在哪睡觉？”

　　“柴房门口。”

　　林枝扶没想到乌槐连柴房都没得睡。

　　“那吃什么呢？”

　　“膳房门口有吃剩的饭菜。”

　　林枝扶沉默了一会儿，拿出身上所有钱财给她，道：“你下山去吧。”

　　好几年过去了，那传说中的禅枯簕火毫无动静，可能压根就不存在。她也不想再把人留在这里了，只会给乌槐增加痛苦，同时也坐长某些人的不轨之心。

　　到时候她就跟庄主说，乌槐发疯自己跑了，她没捉住，没能完成任务。

　　谁知乌槐一把推开林枝扶的手，碎银散了一地，她捏着林枝扶的手臂，支撑不住身体似的半跪下来，哭着道：“姐姐，不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