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染江月》青青笠荷翁

51、莫名其妙

　　眼看着江折月举起右手迈开左脚就要出招，林枝扶一下抱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不可惹事。”

　　众人皆是惊呆了，张大嘴看看辛生，看看江折月，又看看林枝扶。

　　宣水芸一直盯着林枝扶，她满头的血和脚边满地的碎瓷片。宣水芸心里咯噔一下，吸了一口气，控制不住想上前查看她的伤，刚迈出一步，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她那盛怒的爹，又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为何不躲呢，连头也不侧一侧，退也不肯退一步，偏生要硬抗这一下。宣水芸咬着牙掐自己的掌心，有点怪林枝扶的不躲不避，可她知道，更多的是怪自己那个爹。

　　“今天我就替你师傅好好管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规矩！”辛生不依不饶。

　　庄主搭上辛生的手臂拍了拍。

　　眼看辛生要气炸了，越淳怕他当场胀满气飞走了，也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不要讲睡觉的事了，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又冲着刁高义喊：“赶紧去请你小师妹过来看看，看这血流的，快去！”

　　刁高义匆匆忙忙跑着去了。

　　庄主问道：“小林，四月初六申时到酉时段，你干什么去了？”

　　林枝扶没说话，眯着眼睛晃了晃身子，只顾着头上的疼。江折月从一旁抢了把椅子过来按着她坐下，又蹲下去查看她的伤口给她吹气。

　　医师很快就赶来了，正是林枝扶熟悉的那个药修小师妹——姜雪。林枝扶当初从一只暴走的妖兽手里救下过她，两人因此结缘。

　　姜雪跟刁高义和石为一样，同为越淳的入门弟子，只是她是早年间越淳痴迷药修的时候收的徒弟，而刁高义和石为是越淳痴迷剑修时收的徒弟。

　　当时的修真界各家杂糅，什么剑修药修符修都搅和在一起，没有太明显的界限，感兴趣的都可以去碰一碰。要是有天赋，样样精通自然惹人羡煞，要是自身精力不充沛，就挑一两样擅长的修，想要出头，总得很精一样，总不能什么都是半吊子。

　　只是有一点，邪修例外，那些捉鬼养鬼的，像周然那样，都被称为心术不正。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修真界并没有多团结友爱，修剑的看不起修符的，修符的看不起修药的，修药的又看不起修符的，修符的又看不起修剑的，总之就是相互看不起。可在面对养鬼的邪修，大家又一致对外了：最看不起养鬼的。

　　所以大家默认，当一个人真的什么什么都不行了才会去走邪修那条道，若是不走，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根本活不下去。除非把自己装成个普通人，躲起来苟活一世。可几乎没有人愿意放弃多年苦修的经历，也不想放弃活得更久这个裨益。

　　人呐，总得有条路走。

　　而越淳就是剑修和药修两条路都走得通的人，所以既收了药修弟子，又收了剑修弟子。

　　姜雪一来，看到林枝扶的血流了满地，又焦急又心疼，赶紧从刁高义手上接了药箱，蹲下去给她上药包扎，她太急了，以至于手有些抖，江折月看在眼里。

　　辛生见林枝扶迟迟不说话，张开嘴又要催，庄主拦下了他，示意让林枝扶先把伤口处理好。他就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姜雪刚一收手，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了：“林枝扶，四月初六申时到酉时段你干什么去了。”

　　林枝扶故意不看辛生，抬手摸了摸圈着白纱布的脑袋，问道：“雪儿，我这个是不是不能碰水？”

　　姜雪点头：“对，不能碰水，碰了伤口可能会化脓。我回去给你煎点内服的药，你晚点得了闲一定要过来喝。”

　　辛生受了冷落，又是气恼又是觉得挂不住面子，还没发难，庄主拍了拍他的肩，连声道：“我来问我来问。”

　　庄主又问了一遍，林枝扶才凝神想了想，道：“那个时候我在灵芙河给你捉鱼。”

　　庄主：“给我捉鱼？”

　　林枝扶点头：“嗯，你不是说你要吃石斑鱼，还说小的不要，刺多肉质也不够鲜美，非要我给你弄条大鱼来吗。”

　　庄主确实经常找林枝扶给他弄鱼吃，当初收这个徒弟也是看中她是把捉鱼的好手，不想林枝扶在修炼方面也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自己练得特别好。

　　“呃……”庄主抬手挠了挠额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越淳十分有眼力见地接过话：“是这样的，小林。刁高义他们查到方妙是在灵芙河被溺死的，然后……”

　　越淳顿了顿，看了一眼乌槐，“然后乌槐说，那天傍晚看到你在河边……”

　　林枝扶也转头看了看乌槐，神色冷静，眼神平和，承认道：“是的，那天那个时候我确实在灵芙河边，我在那里捉鱼，刚刚说了。”

　　辛生指着乌槐：“她说看到你杀人了。”

　　林枝扶看着乌槐的眼神不变，似乎已经猜到了。乌槐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会客堂，她一定有什么是要当众说的，而要说的，就是指正林枝扶杀了人。

　　她问乌槐：“你真的看到我杀人了？”

　　“不，不……”乌槐对上林枝扶的眼神，整个人抖了一下，着急忙慌地摇头，退后两步，“我没看到。我只是，只是，看，看到……”她结结巴巴地一直摇头，紧张地咧着嘴唇。

　　林枝扶隐约看到乌槐当初那颗摔断了的磨牙，现在已经长好了，很整齐。她那时候还很怕乌槐那颗磨牙会长不回来，问了很多医师和山下的老人，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长牙偏方，甚至想着如果长不回来，就带乌槐去镶一颗。好在那颗牙过了一年半就长回来了。

　　江折月不耐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乌槐怯生生的，“我看到，姐姐在河边摁着一个人……”

　　林枝扶皱眉，她几时在河边摁着一个人了。

　　庄主再次问道：“你确定你看到林枝扶在河边摁着一个人？”方妙的棺木就在堂上，他让乌槐上前看看是不是那个人，乌槐吓得腿都软了，怎么都不肯上去看，又改了口，“我，我没看到……”

　　越淳：“到底是什么？”

　　乌槐简直要哭出来：“……不知道……好像是鱼……”

　　“是鱼还是人？”庄主对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也是烦躁。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辛生一摆手：“无需再问了，直接处死吧！”

　　江折月眯了眯眼睛，里头迸发出杀气：“直接处死？”

　　虽然乌槐没有确切的答案，但矛头已经指向林枝扶了。

　　岳虎站出来一步，拱手道：“师傅，各位长老，方妙不止是溺亡，她身上还有伤，而那伤口，不是剑伤不是刀伤，却跟林枝扶惯用的一柄竹棍造成的伤口极为相似。”

　　宣水芸一直在一旁拉扯她师兄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甚至想直接上手去捂他的嘴，然而没用。

　　岳虎铿锵有力地说道：“让林枝扶拿出武器来，一比对便知！”

　　辛生一脸欣喜：“那么，林枝扶你便快些吧！”

　　林枝扶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根本逃不过，若是推脱不肯比对的话，更是坐实了她杀人之后心虚，不敢亮出杀人凶器。只是她觉得很搞笑，哪里有人杀人会用一把她独有的又人尽皆知的武器呢，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铁证吗。

　　没想到一比对，还真的对上了，大小、横切面，就连角度都被岳虎还原得刚刚好。

　　林枝扶觉得莫名其妙，不只是乌槐出来指证她莫名其妙，就连这伤口也是莫名其妙。

　　庄主问林枝扶还有什么话可说。

　　林枝扶头脑发昏，稍微理了一下思路，道：“师傅，是这样的，我问过仵作，方妙是溺水而亡，而她腹部的伤口是死后才添上去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杀人的那个，你只是补刀？”

　　林枝扶：“呃……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就算那伤口是我的武器造成的，也不代表就是我拿着竹棍捅了她，也有可能是有人趁我不注意拿走了我的竹棍，栽赃陷害。”

　　辛生打断道：“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呢？”

　　林枝扶忽略他，继续说：“还有一点就是，方妙的死亡地点和尸首发现地点隔了好远的距离，而且最后方妙是在树上被发现的。我一个女子，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拖着另一个成年女子走那么长一段路，然后像大力士一样把她举到树上。”

　　辛生啪的一声拍了下椅子扶手，站起来指着林枝扶大声道：“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刁高义和石为站出来为她说话：“是的，林枝扶力气不大，我们都知道的。”

　　刁高义补充：“而且她很懒，如果她杀了人，是万万不会选择将尸首藏到那么远的距离的。”

　　庄主再一次发现盲点：“你想表达的是，林枝扶有同谋？”

　　刁高义：“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枝扶闭上眼睛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去查案结果查到自己身上，虽说确实没有证据直接证明她杀了人，可是面对质疑，也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她没有杀。人证、物证、不在场证明都没有。

　　这粗制滥造的嫁祸手法简直惹人发笑，可林枝扶偏偏找不到理由反驳，她无法证明自己是清白身。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

　　她很想问问她杀方妙的动机是什么，杀人总有动机吧，可她都不认识方妙，更别说跟她有仇？有情？还是说觊觎她的钱财。若是想要钱，还不如直接去杀江折月，几十辈子花的钱都有了。可现下任何话听来都像是狡辩，她脱不了干系，所以什么都没说。

　　这是林枝扶沾上的第一滴血。不管是不是她杀的人，反正这血是她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