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染江月》青青笠荷翁

3、第 3 章

　　还是让她进来吧，不然又要闹腾。林枝扶这样想，刚想退后让人进来。

　　悦儿信誓旦旦道：“姐姐信我，你是极其重要之人，是我一生所爱，我决计不会害你！”

　　“不能，你去再要一间房！”她干脆利落地关了门，放下门栓，脸颊烫极了，林枝扶抬起双手捂了捂，又搬了张太师椅堵在门板上。

　　门口传来几声脚步之后彻底远去，应该是已经离开了。林枝扶坐在床边舒了一口气，眼神虚空得盯着地下某个点，困倦情绪涌上来。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门口又传来敲门声，林枝扶警惕起来，“谁？”

　　是一个小生的声音：“客官，给您送热水。”

　　“我没要热水。”

　　“有位女子说这间房要热水。”

　　料想是悦儿替她要的，林枝扶起身，盯着那把堵门的太师椅无声地叹了口气，搬开，让人把热水送进来。

　　房间里专门用屏风隔出一小块地方，里面还放着浴桶，应当是供人沐浴用的。林枝扶倒好了水，一点点除下肩膀的衣物查看伤口，那块地方被搅得血肉模糊，跟衣物粘连在一起，她随意用热毛巾清理了一下，很快一盆清水就被染红了。

　　林枝扶怕疼，所以每次受伤都很敷衍，不愿深入去清创，拖着也便好了。只是有时不尽如人意，伤口拖久了便会发炎出脓，继而引起发热。

　　“嘶……”她龇牙咧嘴地把毛巾从伤口上拿下来，支着的窗户处传来响动，林枝扶偏过头去看了看，料想是风吹的。

　　继续掬起热水往自己身上洒，夜空中飘忽地传来清脆的‘姐姐’、‘姐姐’的叫喊，林枝扶停下动作，歪着头仔细听了听，狭小静谧的空间传来嘀嗒嘀嗒的水流声，没有其他声音，说话声、脚步声、呼吸声都没有。

　　林枝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发烧烧糊涂了，身子往水汽氤氲的浴桶矮了矮，水蔓延到锁骨。她转了个身，想去拿澡豆，却看到屏风后面有个身影，被挡了一半，在热气中有些虚乎，看不清面容。

　　“你干嘛？？！”林枝扶把毛巾按在自己胸前，惊恐崩溃中带着些许哭腔，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似乎真的被吓着了。

　　悦儿笑了笑，从屏风后面走进来，“姐姐，我来帮你清理伤口。”

　　看清来人之后，林枝扶急喘了口气，想也不想便厉声道：“出去！”

　　“姐姐——”

　　“不用你，快出去！”林枝扶整个身子都粉了，不知道是热气蒸的、吓着了还是气的，她警惕地盯着悦儿，胸口起伏得很快。

　　“好好好。”悦儿嘴里应了声，脚下还继续向前。

　　“你干嘛！？？”林枝扶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后背贴在浴桶边缘，又问了一次。

　　只见悦儿从袖子里掏出三个不同颜色的小瓷瓶，放在边上的用来放置物品的鼓凳上，随后慢慢扫视了一圈林枝扶裸露在外的皮肤，退了出去：“姐姐记得上药。”

　　林枝扶像只被捕住的猎物，注视着悦儿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扑上来。好在她并没什么其他动作，很顺从就出去了。

　　洗漱完出来时房里空无一人，桌子上的玛瑙瓶却里插着几朵鲜艳欲滴的花朵，方才分明是没有的。林枝扶扫了一眼，轻轻哼了一声，略过。

　　后来她又发现玛瑙瓶旁边有五只小瓷瓶，皆是色彩很鲜亮的颜色。林枝扶刚刚刻意没去动悦儿放在浴桶旁的小瓷瓶，这会儿倒是起了好奇，她思索着，上前查看，手指慢慢转动着玛瑙瓶，没发现什么痕迹。

　　于是拎起其中一朵花儿来，放在鼻尖嗅了嗅，是股馥郁清冽的花香，很好闻，她喜欢这个味道，又闻了好几下，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舒适不少。

　　林枝扶又去拿其中一个蓝色的小瓷瓶，一打开，里头悠然飘出一股药香，钻进鼻腔里。林枝扶眼前一花，感觉身子虚了好几分，软绵绵地跌坐在椅子上。

　　她脑海里闪过一张带笑的脸，心想这回完蛋了，不知会被怎样吃干抹净法，手还是紧紧捏着桌脚，强撑着让自己意识清明。

　　是花有问题？还是药有问题？亦或是都有问题？

　　哐当一声，林枝扶推到了茶壶，用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意识清醒了几分，她听到房门被敲了两下。

　　“姐姐，我来找你。”是悦儿。

　　没有动静，对方又敲了两下，很急促很敷衍的感觉，随后推门进来。

　　这个骗子还敢来？林枝扶强撑着身子不想让她看出什么异样，淡声问：“什么事。”

　　“姐姐，外面太冷，我就进来了。”悦儿声音颤颤巍巍地抱着身子，还吸了一口气，貌似真的被冻到了。

　　林枝扶抿了抿唇：“……”

　　春天时节，今日暖得路边的花儿都开了不少。

　　悦儿手上挎着食盒，站在几步之远观察林枝扶，她没什么力气地半倚靠在桌边，唇上没什么血色，只着一件雪白的里衣，干净澄澈，纤尘不染的模样像云中仙子，平常竖着的乌黑长发散着，衬得那双眼睛也很黑。

　　单瞧外貌的话，林枝扶无疑是很漂亮的，柳眉明眸，乌发雪肤，娇而不艳，美若天成。只是她不经常打扮，只是用一根绿色丝带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高高束起，时而会点缀些柳叶，再着一件霜色衣衫，绿丝带顺着长发垂在腰间，若垂柳翩翩。

　　她像是发了癔症，一动不动，良久，林枝扶问：“你来干什么？”没应答，狐疑地看她一眼，又问一遍。

　　“噢……姐姐，”悦儿终于回过神来，笑道：“我看见下面有好多吃的，看起来不错，特别想跟姐姐一起吃，就买了一些上来。”她一面说，一面手脚麻利地掀开食盒 ，在八仙桌上摆满了吃食，都还冒着热气。

　　林枝扶不动声色地剜了她一眼，吞咽了一下，偏过头去：“不吃你的东西。”谁知道里头会下什么药。

　　“为何不吃我的东西？”悦儿有些不解，试探性地问：“姐姐，你生气了？”

　　林枝扶抿着唇，不言语。

　　“是因为我没有帮你倒洗澡水么？”她自顾自地解释：“手上缺了几味药材，我去买去了，因此没来得及回来服侍你。”

　　“我改行么？下次不会这样了，一定会帮你把洗澡水倒好再走。”

　　林枝扶更恼了，脸颊又盖上一点红：“当然不是！你在说什么啊！我，我……”她说着说着泄了气，仍底气不足道：“你我有何关系，你为何要服侍我！我有手有脚又为何要你帮忙倒洗澡水！！”

　　说完，觉得不够，又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是大少奶奶，用不着你服侍！！”

　　“那为什么生气？”悦儿小心翼翼问。

　　林枝扶白了她一眼，先不说她偷看自己洗澡的事，反正说了也还是我行我素，懒得浪费口舌。她示意桌上的花儿和瓷瓶，“这些是你趁我洗澡放进来的？”

　　“姐姐不喜欢？是不喜欢花的颜色，还是不喜欢花的味道？我下次换一种好不好？”

　　林枝扶见不得她这样挥科打岔的，质问：“你是不是在里头放了迷药？”

　　悦儿一愣：“怎么会？”她上手检查那些东西，想看看是不是有人中途做了手脚，并没有。她看到林枝扶手边已经开启的那个蓝色瓷瓶，那是怕林枝扶睡不好，特制的安神药，其中有一味曼陀罗花，可能会使人嗜睡、四肢绵软无力。

　　听了悦儿的解释，林枝扶脸色缓和下来，没有那些坏心思就好。她扫了一眼桌上的大鱼大肉，接着肚子就很适时地响了起来。说来，逃窜好几个月，林枝扶都没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热乎的饭菜。

　　悦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领神会，把筷子塞进林枝扶手心：“姐姐，先吃点东西。”

　　有饭不吃王八蛋，林枝扶端起碗来扒饭，吃得很香，脸颊被塞得鼓起来，悦儿一筷一筷夹菜给她。又吃了一大口，林枝扶才含糊道：“对了，我身上没钱。”所以现在是白吃白喝白住。

　　悦儿皱眉：“姐姐干嘛老是跟我说钱，不用给钱，快吃吧。”

　　这阔绰的反应意料之中，林枝扶没客气，继续吃，很快，桌上的吃食就被一扫而空，她放下碗，对方递了手绢过来，林枝扶擦了擦嘴，满足地摸了摸鼓起些弧度的肚子，打了个嗝。

　　旁边的人没吃几口，手肘放在桌上，掌心撑着下巴，勾着嘴角笑得鬼迷日眼，目光黏在林枝扶脸上，不肯放过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吃好了，又拿出来一小碟点心，倒了一杯茶放在手边，林枝扶双手撑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茶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惬意极了。

　　半晌，林枝扶有些困倦道：“该睡觉了。”闹了那么久，再不睡觉天就亮了。

　　“好，我去铺床！”悦儿跳起来。

　　“你回去你那边睡。”

　　悦儿手上动作一顿，“姐姐，我刚刚去问了店家，他说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怎么可能？”林枝扶完全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啊，掌柜的说没有了……”她挠了挠后脑勺。

　　林枝扶盯着她看。

　　悦儿用那种很委屈很可怜的语气：“我在姐姐这儿打地铺行不行？”

　　林枝扶：“……”

　　好一番拉扯，悦儿被林枝扶连人带食盒一起送出了房间。她看着紧闭的大门，没有泄气，右手握拳在胸前用力杵了一下：“我可以！”随后便将食盒放在墙角，鬼鬼祟祟地绕行至窗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