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染江月》青青笠荷翁

20、把你的手撒开

　　玥儿沉默半晌，道：“江折月？是什么品种的水底生物吗？姐姐，我好像不认识。”

　　林枝扶霎时间脸色煞白，站不住了似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晃了两下。

　　玥儿变了脸色，伸手去扶：“姐姐——”

　　一把亮堂堂的长剑横亘在玥儿喉间，林枝扶的目光转冷，透着寒意：“你不是江折月？那你是个什么东西？一直跟在我身边做甚？”她声音凛然，紧握着剑柄的手在泛白：“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傻子？嗯？玥儿。”

　　玥儿只怔了一瞬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姐姐，我没恶意的。”

　　那明媚清澈的笑容与记忆中的重合起来，林枝扶的心脏又狠狠地颤了一下，手上一偏，锋利的剑刃划破了玥儿的皮肤，好几滴细小的血珠留下来，形成好几条细长的血线。

　　玥儿还是笑，半分都没有躲，她好像一点儿都不怕死。亦或是，她不怕死在林枝扶手上。

　　“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我想听真实的那个名字。”

　　蛇铭万万没料到会是此种状况，吓得魂飞魄散，暗骂道：这两个愚蠢的人类，早不打起来晚不打起来，偏偏来找愚蠢的鬼女人算账的时候打起来。他双手举高头顶，飞也似的跑到两人身边，一手握着林枝扶拿着剑的手腕，劝道：“别这样啊，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嘶，怎么动不动就磨刀使剑的。嘶。不好哇……”

　　可不能让她们自相残杀了，眼下死了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打不过那个愚蠢的鬼女人的。

　　可劝架没用，林枝扶的眼神像利剑一般扫了过去，蛇铭缩了缩脑袋：“嘶。”

　　他有些害怕，却没松手。

　　玥儿盯着他那双白白净净的爪子，“把你的手撒开。”

　　蛇铭哽着脖子对林枝扶道：“听到没？嘶，把你的手撒开。”

　　玥儿却凝视着他：“我说你，把你的手从姐姐的手上撒开。”

　　蛇铭不服：“我是在帮你！嘶！”

　　林枝扶再用力一分，她的咽喉非得被割断不可。

　　玥儿加重了语气：“撒开。”

　　蛇铭松了手，背过身去，有些气鼓鼓地抱着自己的胳膊，“不识好歹！嘶！活该你尸首分离！”

　　林枝扶与玥儿对视，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林枝扶又问：“不说吗？真的不愿意说吗？你不愿意说的话就不许跟着我。”

　　玥儿：“那我偷偷跟着你。”

　　“……”

　　半晌，林枝扶撤下了那把剑，玥儿上前扶着她的手臂，笑嘻嘻的模样：“姐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

　　林枝扶没答话，另一只手揉了揉手腕，玥儿又道：“姐姐可是手酸了？方才那剑举着有些久了。”

　　蛇铭回头骂道：“犯贱！嘶！”

　　林枝扶还是没答话，低着头，片刻之后收了剑继续往前走，玥儿跟在身边叽叽喳喳的，也不知哪来那么多话，说个不停。林枝扶就是不理她，她便抓着林枝扶的衣袖摇了摇，林枝扶停下来看向她，欲言又止，那眼神有些气恼又有些委屈，轻声道：“就不理你。”

　　赌气似的。

　　玥儿不知所措地微微张了嘴，像是茫然，语气有些急：“啊，不愿意理我了……那怎么办？”

　　林枝扶凝神盯着她看了片刻，半晌，垂下眼皮，撇了撇嘴，像是妥协了自己身边跟个傻子，嘟囔了一句“算了。”便抬脚往前走，玥儿即刻跟了上去，先是安静走了一小段路，很快又开口说起话来，兴冲冲地问：“姐姐愿意理我了吗？姐姐？姐姐？姐姐？”

　　林枝扶抬手堵住两只耳朵，故意绕过玥儿，脚步更快。玥儿难得地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看着林枝扶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从自己面前走过。

　　林枝扶往前走了一段，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她停下脚步，低声嘟囔：“傻子。”

　　玥儿在身后红了眼眶，紧握的拳头抖了抖，狠咬着下唇，决意要死皮赖脸地死缠烂打。

　　她三两步挎到林枝扶身边，对方丢了块手帕到她怀里。玥儿的表情又是茫然不已，左右看了看不知该干什么。

　　林枝扶淡声道：“把脖子擦干净。”

　　还没动作，林枝扶又抵过来一罐药粉，让她自己敷上。

　　玥儿接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姐姐给了她手帕和药粉，姐姐这是在关心自己！她欣喜若狂，猛地一跳从侧身抱住林枝扶，双腿也环上她的腰，像树袋熊一样挂着。

　　两个脑袋紧紧贴在一起，玥儿用自己的脸颊肉去蹭林枝扶的脸颊，不住地说：“姐姐、姐姐，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啊……”

　　林枝扶也不住地笑，真的腻歪死了，刚刚她蹦到身上的时候差点没站住，这会儿又怕她摔，手臂虚虚地揽着她，任由她闹了一阵，才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说要去抓鬼干正经事儿了，不能再闹了。

　　玥儿站在地上，一面傻笑一面细细摩挲着左手粉嫩的小方块和右手湛蓝的小瓷瓶，甚至还吧唧亲了两口，然后对着林枝扶刻意放慢脚步的背影大喊：“姐姐，等等我！”随即快速跑着追上去。

　　蛇铭在一旁一言难尽地看完了两个人近乎诡异的互动，难以忍受地拉长音调咦了一声，抱着胳膊相互搓了搓：“两个愚蠢的人类，有病吧！嘶。”

　　一人一妖一蛇慢慢往深处走，出乎意料地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残殿比想象中冷清，别说人了，连鬼都不多一只。

　　蛇铭便四处张望边骂：“这鬼女人，真真是！嘶！活脱脱一只空巢老鬼！嘶！把我的殿宇糟蹋成这副样子！妈的！鬼女人，你躲哪里去了？给我滚出来受死！嘶！”

　　蛇铭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很熟悉，几百年来，这里布局一点儿也没有改变，他火冒三丈，一路横冲直撞，林枝扶和玥儿跟着他倒是省事了。

　　“咦？嘶。”蛇铭停了下来：“这里之前没有那么多雾。嘶。鬼女人，你到底在搞什么！你抢了我的地盘就算了，嘶，你瞧瞧，这里都给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嘶！”

　　挡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层浓到发黑的白雾。

　　林枝扶警惕地走上前，对蛇铭道：“先退后。”

　　蛇铭龇着牙，玥儿上前拉了他一下：“姐姐让你退后啊，哎呀，真服了，跟有病似的！”

　　蛇铭暴怒：“嘶！要是你家被人搞成这副鬼气森森的模样你比我更有病！嘶嘶嘶！”

　　林枝扶点点头，赞同道：“确实鬼气，这不是普通的雾，是鬼雾。”

　　所谓鬼雾，顾名思义，就是鬼放出来的雾气了。有的鬼雾简单点，只会让人迷失方向；有的则会迷惑人的心智，让人善恶不分，六亲不认。厉害些的会凝聚出鬼尸，藏匿其中，夺人性命；有的甚至会释放剧毒，沾之即死，整个人直挺挺栽倒在地上，一刻也不用等，救都不必救，省下不少好药。

　　观看片刻，林枝扶问道：“蛇铭，你可知此地还有无其他路可行？”

　　蛇铭龇牙咧嘴：“你搞不定这雾？我们过不去？嘶？”

　　玥儿抢着答：“怎么可能！姐姐搞不定这世上还有谁能搞得定？”

　　林枝扶却说：“这东西挺棘手的，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吧。”

　　说话间，那雾气已然飘了上来，萦绕在几人周身。

　　林枝扶没想到，她们没主动上前，这雾还能自己缠上来的。这下可好了，真真是避无可避了。

　　“既然避不开——”林枝扶再抬头时瞳孔微微一缩，话音戛然而止。

　　面前哪还有什么蛇铭和玥儿，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毫无血色的脸！

　　那张脸面色苍白，瞳孔淡白，杏仁眼高鼻梁樱桃嘴，分明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若是个活人，必定惊艳。虽然耷拉着的眼尾和嘴角透着浓浓的苦相，却难掩姿色。

　　可她是一只鬼，整张脸没有一点儿颜色，除了惨白就是惨白。

　　林枝扶当真是吓了一跳，猛地往后跳了一大步。她不算胆小，但挺容易被吓到的，尤其是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阁下就算是鬼，也不必如此悄无声息地来到我面前，吓着我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退开了些距离，林枝扶总算看清了她的扮相，身着淡黄衣衫，乌发半簪，一副小家碧玉的感觉。只是没穿鞋，白生生的脚丫踩在脏污的地面，有些格格不入。

　　她微微歪头，有些无辜道：“不是你让我出来见人的么？”

　　“来了你又不高兴！！”

　　轰隆一声，风起，林枝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衣衫和发丝被吹得高高扬起。

　　这女鬼还是那般，话音刚落便出手攻击，不给人一丁点儿反应时间。

　　若是普通的攻击林枝扶倒也招架得过来，可这位……好像会瞬间移动。

　　只见那女鬼猝然闪到林枝扶眼前，那距离比方才更近，一双艳红的利爪直直地朝她的脑门剜去，狠厉干脆。

　　林枝扶微微偏了一下身子，堪堪躲开这攻击。一息之间，那女鬼又不见了踪影，下一瞬出现在林枝扶的后上方，利爪直击她的后脑勺，林枝扶以长剑反手挡了这一击。

　　剑刃与利爪之间擦出火星子。

　　女鬼一下接着一下，快不及眼、虚实莫测，出手狠辣，一副不把林枝扶的脑髓生生剜出来便不停手的架势。

　　这雾气是她的主场，在这里，这女鬼可以随心所欲地快速移动，林枝扶摸不清她的所在，很难突围。

　　况且，蛇铭和玥儿凭空消失不见，恐怕也是这女鬼的手笔。

　　林枝扶控制不住地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