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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静安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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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寺
随后的日子里,我努力地使自己忘记丧子之痛,我不准宫人告诉唯远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依然对他微笑,对所有人微笑,既然他不希望我知道,我能做的也只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每天就这样伪装着自己,用善意的谎言来抚慰着对方。我开始改变自己原来的生活状态,我开始试着与他其他的嫔妃接触,我每天都去给太后请安,我试图忽视太后对我冷冰冰的态度,试图对所有讨厌我的人在那一幅逢迎的外表下隐藏的憎恶与仇视视而不见。唯远开始对我的做法不以为然,他一次又一次劝我,没有必要去讨好任何人,我只需要静静的呆在储秀宫,做他深爱的妻,外面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但是我总是装作不经意地对他说起:我跟淑妃今天都谈了些什么私房话,昨天去恭妃那里讨了些什么绣样......日子久了,唯远就不再对我的做法有什么微词了,也许在他看来现在的我比原来开朗了好多,只要我过得好,什么都无所谓了......可每当夜深人静时,每当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我那还没出世就早早离去的孩子,他一定会长得像他的父皇那样,英俊中带着一些儒雅,还有一丝的稚嫩......
慢慢的夏天过去了,这天午后,我正坐在凉亭里为唯远缝补一件下摆处有些开线的披风,看见怀恩匆匆地跑进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慌张,怀恩一来到我面前,就焦急地说:“娘娘,快去看看陛下吧!”我吃了一惊,手下一慌,把绣针狠狠地扎进了手指,烟儿见了,忙拿出手帕,为我包手指,嘴里埋怨道:“怀公公,您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看把我们娘娘吓得....”我冲烟儿摆了摆手,紧张地问:“公公,皇上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了?现在在哪啊?”怀恩喘了口气,挤出个笑容:“娘娘,看老奴慌的。是这样,朝中关于立后的事情争执不下,皇上非得立您为后,周太后无论如何都不准,这不,为了求太后回心转意,皇上已经在慈宁宫外跪了一上午了,谁劝都没用,恐怕也只有您的话还有些用了,您快过去劝劝皇上吧......”跪了一上午了?!唯远这是第二次为我下跪了,我那万人之上的丈夫是第二次为了我去求别人了!我忍住心中的酸痛,“公公,本宫这就过去....您就先去守着他,别有什么好歹....”我低下头,摆了摆手,见我这样,怀恩便匆匆地下去了,烟儿忙跟着送出去,我回到寝宫,很仔细地补了补妆,用心地挑了件衣服,然后带着烟儿一个人赶往慈宁宫。
还没到慈宁宫,就远远看见宫门外黑压压地跪了一片,我强忍住内心的酸楚,目不斜视,维持着我的端庄,穿过众人,径直走到他身边,我微笑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扶他起来,他腿一软,用力地握着我的手,才勉强站起身来,我认真的擦去他额头的汗水,轻轻地说:“唯远,我只想做你的妻,而不是什么皇后,走,我们回家!”唯远看着我,眼中满是愧疚和心疼,“贞儿,对不起.....”我笑着摇了摇头,扶着他,慢慢地离开那里,那时,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这个世界只为我们两个人而存在.....
由于唯远在立后问题上不再坚持,新皇后的人选很快就确定下来了,一向温和恭淑的德妃顺其自然的成为坤宁宫的新主人。但我的日子依然如故,唯远依然不去坤宁宫,甚至连其他嫔妃处也不再去,每日里,我们的生活中依然只有彼此。朝廷中关于唯远专宠我一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唯远依旧全都置之不理。可我心中却不能平静,一切议论我都可以不予理会,可关于子嗣的问题却让我无法平静,我年龄大了,而且由于上次流产后,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就连太医也隐隐约约说过,我再次受孕的机会很小。可我却又没有勇气劝说唯远去宠幸别的女人,我突然很羡慕那些女人,羡慕她们的年轻......
突然有一日,我梦见我去世多年的母亲,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且再有两个月就是唯远的寿辰,所以我决定去京城外的静安寺为母亲做一场法事,并且为唯远祈福,也希望可以乞求佛祖再赐给我们一个孩子。
在我的反复劝说下,唯远终于打消了陪我去静安寺的念头,可他还是坚持送我到神武门外,他细心地为我系好披风,语气中满是不满:“贞儿,你可真狠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可见我在你心里真的很没地位...”虽然这一幕在储秀宫上演了无数次,旁边的翡翠和玲珑还是忍不住笑意,偷偷地笑着,烟儿狠狠地看了她们一眼,我一遍又一遍地答应他,会好好的照顾自己,会早些回来...最后,他扶着我上了马车,轻轻地放下帘子。然后我听到外面一个威严的声音:“好好照顾你们娘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唯你们是问...”“是,奴婢(才)遵旨。”猛然从心底涌起一阵幸福和感动:他的温柔从来只是为我...
“娘娘,”烟儿为我掖了掖身后的褥子,“好了,烟儿,这是在外面,叫我姐姐就可以了!”我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是,姐姐!”我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靠着,眯上眼,“姐姐,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万岁爷这样,跟个孩子似的...”我睁开眼,看着她,烟儿把手轻轻地放在我手上,深深地看着我,“姐姐,这么长时间了,奴婢们都看得见,万岁爷真的很在意您,为了万岁爷,您遇事也得想开点...”看着烟儿真诚的表情,我忽然觉得无比幸福:其实上天对我真的真的已经很好了:有唯远爱我,有这么个妹妹一心一意为我着想...我紧紧地抓住烟儿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坚定的看着她...
“外面的景色真的很美啊!”“是啊,跟宫里真的很不一样耶。”玲珑和翡翠好奇地四处张望,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烟儿不停地提醒她们要注意仪表,但还是抑制不了她们第一次出宫无比兴奋心情,就连一向谨慎的烟儿脸上也挂满了跟以前不一样的笑容。站在静安寺外面,看着这和宫里不同的鸟语花香,我觉得心中那浓浓的郁闷被消淡了很多。
今天恰逢十五,前来上香的人很多,本来按唯远的意思,是想提前告诉住持,好让寺里有所准备的。可我难得出来一次,自然想看看真正的民间生活,而且在佛祖面前,我不想有任何的与众不同,唯远只好作罢了。庙里的人熙熙攘攘,他们脸上或喜或悲,但确实最真实的表情,不想宫里的人,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微笑。走在人群中,我感到了真实,从未有过的真实...
外面热闹无比,但大殿里却十分安静,只看得见宝相威严,玲珑和翡翠也都禁了声,低头站在一旁,我虔诚的跪在佛祖面前,内心无比的平静,也许只有在这里才是人人平等的,所有的人在佛祖眼里都只是凡夫俗子,没有皇帝,妃子,有的只是普通的男人,妇人;没有权势富贵,只有佛祖眼底那无边的慈悲...我跪在那里,闭上眼,虔诚的祈祷:我不求终身荣华,只求一世爱情;我不求长生不老,只求与我夫君生前相偎,死后相依...“施主,”一个苍老却洪厚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睁开眼,看见一个60多岁的面相慈祥却隐约透着威严的老和尚站在我面前,烟儿忙扶我起来,我对他微微施了一礼,“大师!”老和尚还了一礼,“贫僧法号明空。”“原来是住持净空大师,民妇一直敬仰大师,今日终于得见。”我随明空大师来到后殿,一个小和尚端上两杯香茶,便悄悄退下了,玲珑和翡翠在门外等待,烟儿静静的站在我身后。我端起茶,随意的吹着浮着的茶叶,“早就听说大师很会看相。”明空大师淡然一笑,“施主过赞了,贫僧只是略懂一二。”我放下茶杯,微笑的看着他,“大师过谦了,大师替民妇看看可好?”明空大师静静地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对我说,又似是自言自语;“一念妄心才动,即具世间诸苦。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念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大师,民妇此次前来一是想为亡母做场法事,而是为夫君祈福。”明空大师微微颔首:“施主就在此小住几日,贫僧自会尽心操办。”我站起身来,深深施了一礼:“那就劳大师费心了!”明空大师站起身来,“必清,”“在。”一个大约十三四岁小和尚低头走进来,“你把这几位施主安顿在东厢客房。”“是,师父。施主,这边请。”
寺里的生活自然是无比清静的,我甚至有了想长居于此的想法,烟儿她们被我这想法吓得惶恐不已“娘娘,您要是留在这里不回去了,恐怕奴婢几个回去命就没了,万岁爷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奴婢们呢...”此后的几天,她再也没有陪我乱逛的心情,一直催促寺里快点筹备,恨不得立马回去。
第三天,明空大师让必清小和尚通知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第四天,法事正式开始了。我端跪在母亲的灵位前,祈祷母亲在那边的世界一切安好,期望她可以忘记我的不孝。身后一片诵经的声音,还有漫天飞舞的纸钱...
忙了一天,终于过去了,烟儿陪着我也累的不轻,再加上这几天比较操劳,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我让她早些休息,她还是坚持服侍我睡下了,才回去。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起床,玲珑正为我梳头,翡翠慌慌张张得跑进来:“娘娘,不好了,烟儿姐姐病了。”我忙站起身来,不顾仪容不整,快步走到烟儿的房间,之间她两腮通红的,嘴唇却发白,而且还有些神志不清,“快,快,快去请大夫啊!”我厉声对翡翠说,“可,可这是在山上,去哪里请大夫啊!”翡翠喏喏地说。顿时,我也慌了神,是啊,这是在山上,去哪里找大夫啊!“娘娘,要不奴婢去把明空大师请来,看看大师有没有办法?”玲珑小声地说。“对,对,你快去!”玲珑匆匆的出去了。我转身坐在烟儿床边,紧紧得抓住她的手,心里不停的默念:“烟儿,你可不能有事啊!”“施主!”我回过头,看见明空大师,顾不得礼节,急忙站起来,拉着他的袖子,“大师,您快看看,我妹妹是怎么了...”大师微笑着轻拍了拍我的手,“施主不必慌张,让贫僧看看。”明空大师为烟儿把了把脉,然后对我说,“这位施主恐怕是这几日劳累,又受了风寒,可能是得了伤寒症。”我霎时没了主意;伤寒说大不大,却又是要命的急症,若是在宫中,可能还不搭碍事,可这是在山上,既无大夫,又没有药。我抓着烟儿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烟儿,你可得醒过来啊,你可不能有事啊...”明空大师想了想,对我说:“施主,不必着急,若是施主信得过的话,我到是可以为施主推荐个人。此人虽说不是大夫,却精通医理,而且有些草药之类的,寺里面也是可以找到的。”一听这句话,我连忙对大师说:“那就麻烦大师快些把人请来。”明空大师对一旁的必清叮嘱了几句,必清就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个十分清冷的声音“大师,”明空大师忙迎了上去,“汪施主,这边请。”明空大师引着那个年轻人来到烟儿床前,我退到一旁,他看似随意的把了一下脉,然后看了看烟儿耳后,就站起身来,我不确定地问:“公子,您,看好了?”他转过头来,似乎是刚看见我,打量了我一下,“怎么,你信不过我?”语气中满是自负,我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放心,她死不了!”他转过身去,十分傲慢的打断我的话,听他这么说,我也不觉得他言语中的唐突,认真的施了个礼:“那就劳烦公子了!”他又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就出去开药了。
服了汪公子开的药之后,烟儿的病很快便有了好转,我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这个年轻人,因为即使是宫中的太医,面对像伤寒这样的顽症也是无法立竿见影的,怪不得他是那么的骄傲。后来从净空大师那里得知,他叫汪直,是名空大师的忘年之交,也是这一带有名的才子,每年这个时候,寺里的桃花盛开时,他便来到静安寺赏花,论佛。此人颇有才学,自然也便具备了所有有才学的人的通病:高傲自负!大师的话语中满是对他的赞赏,却不知道为何,我从那些话语中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些遗憾。
两天后,烟儿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只是身子却十分的虚弱,按照汪公子的说法,她应该静养几日,而且我也怕万一归途中她的病情再有什么反复,所以便让人回宫将这里的事告诉唯远,我们过几日再回去。烟儿刚服下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玲珑和翡翠悄悄的进来,轻声对我说:“娘娘,这几日您也没怎么休息,现在烟儿姐姐已经无大碍了,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了看烟儿的脸色,确实已没有前几日病态的鲜红,只是有些病后的虚弱,而且我确实觉得身上有些疲乏,便仔细嘱咐了她们几句,就出去了。
回到房中,怎么也睡不着,我就索性来到寺后的桃花园。早就听说静安寺的桃花是远近闻名的胜景,这几日先是忙着准备法事,后来又是忙着照顾烟儿,一直没有时间认真的欣赏过呢。走在桃花中,看着偶尔随风飘落的片片桃花,仿佛是九天之外的仙子,优雅,高贵,不沾染丝毫的凡世间的气息,我突然觉得这里的桃花仿佛也沾染了佛家的怜悯,慈悲,静静的俯视着我这个凡夫俗子...“喂”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我回过头去,看见不远处的汪直,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襽衫,头上却没有戴方巾,而是随便束了个发髻,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树上的桃花纷纷落下,看着桃花雨中的他,我觉得清清冷冷的他,骄傲洒脱,与这优雅的桃花无比的和谐的融为一体,放佛世间只剩下他和这遍地桃花,不知是他装饰了桃花,还是桃花装饰了他?!我不觉想起元稹的一首诗: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汪直被我看得略有些不自然,他犹疑了一下,“姑娘?”我忍不住抿嘴一笑,原来像他这样的不羁之士也会被女人看得不自然啊!他见我笑了,更加不自然了,而且还有些恼怒,便转身准备离去,“汪公子,”我忙叫住他:“真是不好意思,我失礼了!”汪直恢复了他那清冷的神情,瞟了我一眼,将目光转到漫天飘洒的桃花之中,“千叶桃花胜百花,孤荣春软驻年华。若教避俗秦人见,知向河源旧侣夸。”他轻声吟道,“公子喜欢桃花?”他又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满是不以为然,语气中满是揶揄:“桃花是万花中最高洁的,自然,像姑娘这样的富贵之人恐怕只会喜欢同样富贵的牡丹吧,怎么会懂得欣赏桃花呢?”听到他话中的讥讽之意,我心中不免有些发堵,“桃花是美,可牡丹又有什么错啊?所谓的富贵吉祥不过是人们赋予她的而已!花就跟人一样,生来都是平等的,只是人们喜欢给它们硬加上各种各样的意思。”汪直扭过头来,第一次认真的看着我,然后洒脱的一笑,“原来姑娘也是性情中人!是汪某的不是。”语气中没有了原来的戏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认真的表情,我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向前走去。“汪公子认为世界上最值得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汪直认真得想了想,“穷则独善其身,达泽兼济天下!”我吃惊的回头打量他一下,心中不禁略有些失望,原来如嵇康一样的洒脱之士想到的也是居庙堂之上啊?!“原来公子也有居庙堂之心啊!”汪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试问天下的学子,有哪个不希望可以金榜高中,光宗耀祖啊。不过汪某也就适合独善其身了,赏赏花,喝喝酒,吟吟诗,论论佛,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我不觉有些疑问:“公子为什么只适合独善其身呢?”汪直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我跟前,小心地拂落我肩膀上的桃花,神情中满是柔情,我觉得十分尴尬,便不经意的退了几步,继续问:“公子还没有回答呢。莫非公子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汪直看了看我,眼神中再也没有了拂花时的柔情,又恢复了原来的自负、讥讽,放佛刚才只是我的一个错觉。他轻轻抖了抖衣襟上的桃花,毫无感情的回答说:“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汪某无法做到奴颜婢膝,自然也只能独善其身了!”听到他这番话,我觉得无比的气愤,想到唯远每天的兢兢业业,我顿时觉得汪直的话对唯远是莫大的侮辱,我冷冷的看着他:“原来汪公子对时政有这么多的看法啊!如若那些试图改变现状的人是禽兽的话,那么像公子这样只懂无病呻吟的人恐怕却禽兽不如!”汪直为我的话惊呆了,可能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接的说过他,而且又是一个女人,一时间竟没有任何反应。我转身离开。当快到门口时,我听到从背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一把拉住我,郑重地说:“对不起,也许我刚才的话伤害到了姑娘,可我也只是有感而发。姑娘看到的只是京城的歌舞升平,可姑娘没有看到江南地区洪灾过后,饥民遍地!再看现在的满朝官员,只是报喜不报忧,而且怕皇上知道事情,而将大批饥民置于京城之外,不准进京,甚至派兵驱赶!现在的满朝官员又有几个真正为老百姓着想呢?!”听了汪直的话,我大吃一惊,确实,我看到的只是京城的歌舞升平,在我心中全国所有地方就算没有京城繁荣,但也至少不会存在温饱问题。虽然我也隐约从唯远那里听到了江南水灾的事情,可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而且唯远也已经派得力大臣江南赈灾去了啊!我不再多想,就对汪直说:“公子可愿陪我一块去城门外看看呢?”汪直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说,而且看我表情坚定,就点了点头。
第二日,我让侍卫为我准备了一匹马,换上男装,只让两个人跟着,准备出城。早已等候在寺门外的汪直看见我之后,表情一滞,但随即就恢复了他以往的表情。因为静安寺在郊外,所以不多时我们就来到城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守卫森严。我和汪直在不远处等待,一个侍卫上前叫门,他们争论了一会儿,之间侍卫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然后就见守门官出来,低头同侍卫说了几句话,然后向我们这边遥遥的施了个礼,就吩咐守城的卫兵开门。汪直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满了疑问,我没有解释什么,就径直纵马出城。
来到城外,我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来的空地上现在满是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全部衣不蔽体,脸上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婴儿咬住母亲的□□,拼命的吮吸着,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母亲紧紧搂住孩子,脸上没有悲伤,有的只是麻木!周围的空气弥漫着低低的哭泣声...我准备往前走,却感到脚下一软,身上的玉佩掉在地上,一旁的汪直连忙弯腰捡起来,他递给我玉佩的手微微一顿,我没有多想,接过玉佩,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去。这就是那些王公大臣嘴里的天下太平!这就是那些阿谀奉承之徒嘴里的安居乐业!恐怕就连唯远都不知道,在他统治的大明朝境内竟然有这么一个地狱所在,就与那歌舞升平的京城一门之隔!我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底翻滚,却无法张口。汪直看着我,眼中满是关心。我示意侍卫把我们身上带的银子都留下,饥民们纷纷跪下,嘴中满是感恩之语,但那在我听来放佛是世界上最大的讽刺,我骑上马落荒而逃,不敢回头!
一路上,汪直什么话都没有,我也只是沉默,我在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汪直说过的话。回到静安寺后,我面无表情的看着汪直:“其实像公子这样济世之才,其实应该入世为官,多为百姓做些事情,而不是避世于外独善其身!”汪直看我的眼神中似乎有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我当时心情抑郁,无暇多想就回去了。
因为烟儿的病已经大有好转,再加上在城外所见,我便下令立即回宫,烟儿和玲珑她们不明就已,但看见我脸色难看,便什么都没敢问。第二日,明空大师为我们送行,没有见到汪直,只听大师说他昨日回来后便下山了。我心中有些莫名的怅然,随即就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