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戏文录》真名十五画

18、回家？

　　与百寻一剂约定的一个月的时长，足够无恙和何如慢慢磨蹭从陵云脚下走到无机城。本来何如很是担心被百闻一剂给坑了，但是一想除了百闻一剂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给无恙治疗了；加上约定的地点又是在无机城，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幺蛾子。
　　这一路上，无恙把以前和娘亲的事都和何如说了个遍，何如听得乐此不彼。“无恙的母亲是吴子帘，吴子帘是吴家现任家主吴子瞻的亲姐姐，那无恙就是吴家的表少爷”，何如一路上都沉浸在“我居然和四大仙门的表少爷是好朋友”的震惊式喜悦中，并且时不时拿出纸笔写写记记，试图日后修改错漏百出的仙魔名录。只有一事，她一直心存疑惑却又不敢对无恙直言，那便是无恙所说的“升天阵”。按照无恙的说法，他的娘亲便是“升天成神”了，何如虽不敢自诩阅尽万卷，但“升天成神”闻所未闻，凡人修仙的最大造化，无非是与天同在、长生不老，而神却是天的造物，非凡人能及，所以“升天成神”太离谱了呀。但终究找不出所以，何如也就不再纠结。
　　黑夜弥漫，何如躺在床上被自己身上的异样磨醒，起来掌了灯，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她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有密密麻麻的小虫从身体里往外爬。她惊慌失措，灯掉在地上也无暇顾及，立马冲到梳妆台前，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也开始往外渗虫子，她再低头一看，身上左右毛孔都挂满了小虫。何如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因为一开口，嘴巴里也开始冒虫子，她，真的变成了一个人体虫罐。
　　何如惊得从睡梦中坐了起来，连上挂着汗珠，她大口喘了几口气，然后冲到镜子前左右来回看了看，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一只虫子，才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思，然后她从包袱重拿出一个看起来像个令牌一样的东西，死死握住，开始喃喃自语：“不怕不怕，巫却山，到了巫却山一切都会好的。”
　　何如半睡半醒捱到了天明，终于到了和百寻一剂约定的日子。何如和无恙早早就等在了约定的地点——无机城中央的大千戏院，因这无机城人人信奉、崇拜山鬼，所以戏院里隔三差五都要上演跟山鬼有关的戏剧，现在这戏台上演的正是一出《山鬼娘娘夜别银郎君》。
　　何如并没有仔细看戏，只知道这出戏说的是山鬼娘娘雨夜里等了许久，才等到御龙银君，然而两人终究还是分别的故事。
　　反正看着也是看着，何如便随意发表一下评论：“这山鬼娘娘和御龙银君倒也般配，可惜两人难成眷属。不过这戏啊，向来都是三分真三分假还有三分靠乱编。”
　　无恙胡乱“嗯”了一声，这戏，他是完完全全没看。倒是戏院二楼的包间里，有一个紫色的背影，很是吸引他。只是和百寻一剂距离约定的时刻越来越近了，无恙和何如的心里各有忐忑、无暇他顾。
　　无恙痊愈之后，会是怎样呢？会去琉蹊认舅舅吗？还会把我当朋友吗？会，带我去巫却山吗？此时何如的心里乱糟糟……
　　“无恙。”
　　“嗯？”
　　何如深深吐了一口气，思前想后，她还是问到：“等你病好了，你有什么打算？”
　　无恙停了一会，像在消化何如的问题，然后斩钉截铁说到：“我要去找她。”
　　何如万万没想到无恙给出的竟是这样的回答，这个“她”，何如心知肚明就是无恙梦里追不上、见不真的姑娘，说是无恙的梦魇也不为过。
　　“不过，”无恙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我先带你去巫却山。我答应过你的。”
　　闻听此语，何如惊讶的表情里掩不住的感动，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把对她的承诺，当成真的。
　　犹豫再三，何如却是问了无恙这样的问题：“如果，有别人也到巫却山去，你会生气吗？”
　　无恙闪过一丝不解，随后摇摇头说：“巫却山又不是我的，我怎么能决定别人去不去。不瞒你说，我以前在巫却山生活，只有我和我母亲两个人，真的很想再多些人呢。”
　　何如这才松了一口气，表情缓和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就在他们快不耐烦的时候，一个身着素色医袍背着医袋的人径直走来，而且看到无恙之后脚步更是加快，一到跟前便抓住无恙的手腕，说到：“跟我回家。”
　　？？？
　　无恙微张着嘴巴，满眼睛都是“你是谁？”，但他还没出声，这次倒是何如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来人，问到：“你谁啊？”
　　那人眼珠一上一下打量了一眼何如，表情很随意语气却很认真说到：“姑娘，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何如一下愣住，心里不免有些慌乱：这个人，知道些什么？
　　那人再转向无恙，说到：“我，极、品。不过想你也不记得了，跟我回家，给你治病。”说着又去拉无恙的手腕。
　　无恙没有动也没有反抗，他还没有弄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一头雾水。
　　“你等等，”何如从刚才的错愣中清醒：“你说要带他回家，回哪个家？谁的家？琉蹊？”
　　“什么琉蹊？那是他娘，的家。我自然是要带他回他，自，己，家。”
　　“自己家？难道是，巫却山？”
　　自称极品的人无奈叹了一口气，说到：“我说姑娘，你有病就治别胡言乱语，你自己都说了巫却山，那是山，我说的‘家’自然是有屋有桌有凳有床的地方。至于具体在哪，这个人，”极品大拇指指着无恙说到：“自己规定不能对旁人提起，所以便不能告诉你啦。”
　　旁人？旁人！这段时间她和无恙不说相依为命那也是相濡以沫，怎么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人她就成了旁人？！这个话多又不客气的家伙着实让何如心里憋火，本想说点什么，却是无恙先问了：“这位兄台，你认得我？”
　　“20年前就认得啦。”
　　“你今年才多大？”何如调高了音量，怀着一股不信任问到，因为看此人的样貌，也不过20上下。
　　那人不屑一顾，回答道：“20。我在他家出生，当然一出生便认得他。”说罢极品从身后抽出画卷一展，画上的“无恙”跃然纸上，“这是你自己画的。想你病得不轻，肯定也不记得了，不过你看看落款，总还认得自己的字迹吧？”
　　无恙仔细一瞧，落款的“无恙，八十纪无风月卯日”，确和自己的字迹很像，这，竟已经是一百多年前所画的。
　　“是我的字。”无恙注视这画，虽然什么也想不起，却好像在想什么，脑子一片空白。许久才说到：“这画，是不是不够完整？”
　　无恙不是全凭感觉说出这话，而是画里似乎还有一些像发丝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飘在画中“无恙”的肩上。
　　“少了另一幅。”
　　听到这话，无恙一个激灵，抬头看向极品，满目期待。
　　“本来你画了相对应的两幅，这不是多年未见，我想你估计认不出我，毕竟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还是个少年，这才把你的画像拿出来的，另一幅，是个水蓝色印花衣衫的女子。”
　　水蓝衣女子？！无恙听罢便忍不住激动，抓住极品的肩膀，面露笑容有点急切地问到：“她现在在哪？”
　　极品一时间被无恙的“热情”吓到，愣了一下，才回答到：“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她。”
　　无恙的脸马上耷拉下来，虽然有帽帘，但是近距离还是可以看到无恙表情的变化，极品一皱眉：“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何如担心极品口无遮拦引起无恙失落，马上插嘴到：“无恙别担心，等你的病治好了，或许你就能记起来了。”
　　无恙看了一眼何如，点了点头。
　　极品斜了何如一眼，问无恙到：“你要带她回家吗？”
　　无恙回答到：“这位是何如，是我朋友。我答应过她，要先治好病，然后带她去巫却山。我们今天本来和百寻一剂约好了在此取药……”
　　“呵呵呵，不必啦。”极品一边收画卷一边说到：“百寻一剂就是个江湖骗子，什么闻香定忆都是我教的，他根本不会医术，你要治好病，随我回家就是了。这次可别乱跑了，你这一跑，好多年没回家，可难找了，你再乱跑我可不找你了。”
　　无恙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无恙还在慢慢消化此人方才说的话，他有一个自己的家，还有那个水蓝色衣衫女子的画像，应该是错不了了……无恙想着时不时和何如对着眼神，他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不能说完全信任，但确实是存在一些莫名的亲切感的，何况也不可能有更差的局面出现了，所以他从心里同意跟这个自称为“极品”的人走一趟。
　　极品一边埋怨累坏了一边把背上的行囊甩到凳子上，正打算把画卷放到医袋里，这医袋一打开，一个血红色的东西便立马引起何如和无恙的注意，正是用那千年血蛛丝织成的捕梦网，为了和普通的捕梦网相区别，世人都称之为血色捕梦网。
　　这血色捕梦网是陵云令家的无上宝物，不可能轻易给了他人，所以这个人？？？——经过这段时间的各种磨练，何如虽然功法没多少提升，但是警觉性却高了很多，她当即觉得此人危险：难道是令家派来的？！
　　本想给无恙使眼色的她却看到无恙身体僵愣、皱着眉，这副神情，和他当初在长圣节上见到令时雨如出一辙。
　　极品灌了一口茶刚放下茶杯，见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谁知无恙一震茶几上的杯子打到极品肩上，他便动弹不得了，然后一把拉着何如跑开了。
　　“杀千刀的无恙，你给我回来！本神医好心好意历经千辛万苦找你多年，你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的房间拆了烧成炭，你日后再求我我也不会给你医治的……喂……你跑什么……好好好，你走，你走，你走你的，你把龙小仔还给我……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