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22·最后 ...
-
十二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梨市的街道，将枯黄的梧桐叶卷起又抛下。医院病房内，暖气开得很足，但辛杳仍然感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寒冷。
她已经住院近两个月了，病情在不可逆转地恶化。化疗的效果有限，而副作用却越来越难以承受。医生们已经将治疗重点转向姑息治疗，以减轻痛苦为主。
今天下午，她的家人从老家赶来，与主治医师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辛杳没有参加，但她知道谈话的内容——关于她的病情预后，关于剩余时间，关于如何让她最后的日子尽可能舒适。
她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梨市的冬天总是这样，阴冷而沉闷，但今年似乎格外寒冷。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她看到的最后一个冬天了。
病房门轻轻打开，周宴礼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但看到辛杳时，他立刻换上了温柔的笑容。
“他们还在谈？”辛杳轻声问。
周宴礼点点头，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医生在详细解释情况，给你父母和哥哥一些建议。”
辛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宴礼，我想出去。”
周宴礼愣了一下：“现在？外面很冷，而且你的身体状况...”
“就今天下午，”辛杳坚持道，眼中有一种不寻常的光芒，“带我去一些地方，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求你了。”
周宴礼担忧地看着她：“但是医生说过...”
“我知道医生说了什么，”辛杳打断他，声音微弱但坚定，“所以才更要现在去。趁我还能...还能出去。”
周宴礼的表情软化下来。他明白辛杳的意思——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外出的机会了。病情正在加速恶化，每一天都可能带来新的限制。
“好吧，”他最终同意，“但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而且不能太久。”
辛杳的脸上绽放出难得的笑容：“谢谢你。”
周宴礼细心地帮她穿上最保暖的衣服，围上厚厚的围巾，戴上绒线帽——既为了保暖，也为了掩盖化疗导致的几乎完全的脱发。他准备了热水袋、药物和所有可能需要的医疗用品，然后去找护士沟通。
谢清清听说后起初强烈反对，但在周宴礼的坚持和辛杳的恳求下，最终妥协了：“最多两小时，必须回来。有任何不适立即返回。”
坐在轮椅上被推出医院大门时，辛杳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尽管空气中带着刺骨的凉意和城市的尘埃，但对久居病房的她来说，这是自由的味道。
周宴礼的车已经预热好，车内温暖舒适。他小心地帮辛杳坐进副驾驶，调整好座椅角度，确保她尽可能舒适。
“第一站想去哪里？”他轻声问。
辛杳闭上眼睛想了想：“梨市大学。我想看看那棵梧桐树。”
周宴礼点点头，发动汽车。路上，他不断从后视镜观察辛杳的状况，随时准备返回医院。但辛杳似乎异常精神，望着窗外的街景，眼中闪烁着难得的光彩。
梨市大学已经进入寒假，校园里格外安静。周宴礼将车停在他们曾经经常约会的地方，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如今树叶已经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
“还记得这里吗？”周宴礼轻声问，帮辛杳调整好姿势，让她能透过车窗看到那棵树。
辛杳点点头，眼中泛起泪光：“当然记得。你在这里送过我第一束正常的玫瑰，不是那365朵夸张的花束。”
周宴礼微笑：“奥斯汀玫瑰，粉白色的。你当时笑得那么开心。”
“因为那表示你终于理解我了，”辛杳轻声说，“不再用你认为浪漫的方式，而是用我喜欢的方式表达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回忆着那些已经远去的日子。树下似乎还能看到当年那两个年轻的身影，无忧无虑地讨论着未来，相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推我下去走走吧，”辛杳突然说，“我想近距离看看它。”
周宴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他小心地将轮椅从车上搬下，推着辛杳来到树下。寒风吹拂着他们的面庞，但辛杳似乎并不在意。
她伸手触摸粗糙的树皮，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和回忆：“这棵树见证了我们这么多故事...从大学到现在...”
周宴礼蹲下身，与她平视：“它会一直在这里，见证更多的故事。”
辛杳摇摇头，声音几乎被风吹散：“但我不会了。”
这句话悬在寒冷的空气中，沉重而真实。周宴礼握住她冰凉的手，无言以对。
下一站是文华街的那家书店。辛杳已经虚弱得无法下车，周宴礼便将车停在路边，让她透过车窗看看那个他们曾经共度无数周末下午的地方。
“还记得你在这里说的那句话吗？”辛杳轻声问，“关于童话和例外。”
周宴礼点头：“现实不是童话，但我和你是例外。”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哽咽，“我仍然相信这一点。”
辛杳微笑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也相信。即使...即使不能永远在一起，我们的爱情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例外。”
书店的橱窗里摆着节日装饰，人们进进出出，抱着新买的书籍，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生命在继续，世界在运转，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辛杳望着这一幕，轻声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生病，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在计划圣诞节的旅行，或者在讨论未来的生活...”
周宴礼紧紧握住她的手：“无论有没有生病，我们都是我们。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最后一站，周宴礼带她来到了梨山——当年他们一起看流星雨的地方。冬天的梨山格外荒凉，寒风吹过光秃秃的山坡，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山顶的视野依然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梨市。周宴礼将车停在观景台附近，让辛杳能看到城市的全景。
“这里变化不大，”辛杳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但我们已经变了那么多。”
周宴礼调整了一下盖在她腿上的毯子：“变了吗？我觉得本质上我们还是那对在流星雨下许愿的大学生。”
辛杳咳嗽了几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周宴礼立即担心地问：“是不是该回去了？你看起来累了。”
辛杳摇摇头：“再待一会儿。这里...很安静，很美。”
她望着远方，眼神变得迷离：“宴礼，答应我一件事。”
“任何事。”周宴礼立即回答。
“当我...当我离开后，不要永远活在回忆里。”辛杳的声音微弱但清晰，“继续你的生活，继续你的梦想。找到新的幸福。”
周宴礼的眼泪终于落下：“杳杳...”
“我知道这很难，”辛杳继续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但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期望。我不想成为你生命中的阴影，而是希望成为你前进的动力。”
周宴礼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会努力好好生活。但你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这一点不会改变。”
辛杳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面庞：“这就够了。”
回医院的路上，辛杳已经精疲力竭，但神情平静而满足。她望着窗外的街景，仿佛在将每一幅画面刻入记忆。
“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她轻声说，“这比任何药物都更能缓解我的痛苦。”
周宴礼握住她的手：“任何时候你想出来，我都陪你。”
辛杳摇摇头：“这次就够了。我已经...说了再见。”
回到医院时，辛杳的家人已经结束了与医生的谈话，正在病房焦急地等待。看到他们回来，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担忧。
“你们去哪里了？”辛杳的母亲忍不住问，眼中满是关切，“医生说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外出。”
辛杳微笑着安慰她：“只是去了一些有意义的地方。我很好，真的。”
周宴礼帮她回到病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辛杳已经极度疲惫，但眼中有一种奇特的平静。
那天晚上，当所有人都离开后，辛杳请周宴礼留下。月光透过病房窗户洒进来，为一切蒙上一层银辉。
“今天去的每一个地方，”辛杳轻声说，“都让我想起了我们爱情的不同阶段。大学的懵懂，文华街的成长，梨山的深化...每一段都珍贵。”
周宴礼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每一段都是我们故事的重要章节。”
辛杳点点头，呼吸变得轻微而规律：“而今天，我们为这个故事添加了最后的章节——不是结束，而是完成。”
周宴礼的眼泪无声滑落：“永远不会真正结束，杳杳。爱会以不同的形式继续存在。”
辛杳微笑着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宁静的睡眠。周宴礼整夜守在她床边，望着她平静的面容，回忆着他们共同走过的旅程。
窗外，十二月的寒风依然呼啸，但病房内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安宁。这不是绝望的平静，而是接受与释然；不是结束的悲哀，而是完成的圆满。
现实不是童话，但他们的爱情确实成为了一个美丽的例外——即使面对生命的终结，依然保持着它的意义和光芒。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时，辛杳轻轻睁开眼睛，对周宴礼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的例外，”她轻声说，“这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