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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无暇顾及 ...


  •   奉北门。
      “老夫人,东照门和晖西门分别又抽了一队前往,我们……”
      凌采珺压着腰间的配剑,“按兵不动。”
      “可是老妇人,我们再不动,功劳就全是别人的了。”
      “功劳?”凌采珺沉脸,“什么功劳?别人都上你家揍你,就算你打赢了,那也是耻辱!传令下去,谁若胆敢擅自行动者,视为违抗军令,立斩!”
      “是。是……”
      “碧落楼的鼓声没了?”凌采珺侧耳仔细听了一下,“岁宁那丫头,去何处了?”
      “前方来人回报,慕姑娘去了城墙方向。”
      “都有谁跟着?”
      “没人。”
      闻言,凌采珺皱起了眉头,沉眸思索,“怎么会没人。平日里跟着他的那些影卫呢?”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有些失态地抓过那人,“带援兵回来的人是谁?”
      “是先帝身边的近卫,越大人。”
      “坏了!快!”凌采珺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不是凌寒归,凌寒归究竟还能不能回来,连忙吩咐安排,“快调几个人过去,千万别让她出了事!”
      慕书安在离镇南门偏远的城墙之上。
      她俯瞰着从城破至当下,已经蔓延扩广,快将结束的战局。
      “数十万大军都奈何不了你慕岁宁。看来,我当真是低估了你啊。”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书安应声回头。
      没有其他动作,静静地望着距离自己一段距离停下脚步的盛锦笙。
      “看见我,很意外?”
      “有一点。”慕书安坦然承认,神情淡然地回应她的上一句话,“也许,你只是高估了自己。”
      闻言,盛锦笙脸色一冷。
      “你以为,推一个生母是晏国人的辰王做替死鬼,我就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吗?虽然齐容从未想过对兄弟血脉下手,但他们每一个人的牵扯过往,全都了如指掌。”
      “雁西侯府的白玉酥,城郊那个观红叶的小屋,以及遗落在那里那个我亲手綉给你的香囊。你留下的痕迹一次比一次明显。盛锦笙,别以为所有人都是跟你一样的傻子。”
      上次她在那个小屋的角落,捡起绣着地涌金莲纹样的香囊时,就觉得齐容真的很好笑。
      盛锦笙没有否认,而是问她:“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能站在这儿,还不显而易见?”
      慕书安的眸色有些冷,这是盛锦笙自和亲云照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所以她自以为,她是让惯来浅淡的慕书安失了分寸。
      她多少是有些得意的,“那可是陛下培养的影卫呀。”
      “你那些晏国的细作,根本不值一提。”慕书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屑,“可你还是站在了这里,无外乎,齐容留下了另一批人保护你。”
      这是她先前没有想到的。
      她知道,齐容若要提前安排身后事,也一定会为盛锦笙安排一个舒适的未来。
      但是慕书安确实没有想到,他还会单独留下一批人保护盛锦笙。
      “齐容嘛,总是这样的。既想护着这个,又怕伤害那个。”
      提起齐容的这部分优柔寡断,慕书安满是鄙夷。
      “行吧。我们来走一走章程。你的委屈,你的不甘,你的遗言,你说,我听着。”
      毕竟对方放着最佳的逃离机会,不顾安慰也要特意来寻自己一趟。
      想来,总是有些话要同自己掏心窝的。
      盛锦笙敛起脸上的得意,凝视着慕书安,发自内心地说:“我以为,你会是这个世上对懂我的人。”
      慕书安眉梢微不可查地抬了一下,“因为凌寒归死了?”
      “难道不是吗?”盛锦笙望着她,满眼盛满了哀伤,“你咒死了你爹,你的亲生母亲都恨你,慕家没有一个人真的疼你。你比我还惨,我只是不受宠;可你,人人都骂你,欺你,算计你!”
      慕书安读着盛锦笙眼底的情绪,但一时还是不清楚盛锦笙究竟是为她哀伤,还是在为她自己哀伤多一些。
      “只有凌寒归和陛下爱你。可是陛下死了,你只有凌寒归了。现在凌寒归也死了!”
      “这个世上,所有爱你的人全都死了!你跟我一样啊!”那双曾经望着满树流苏繁茂的明媚的眼里,万物枯败,“你怎么会不懂我呢?你怎么会感受不到我的心痛和难过?”
      她含着眼泪,难过悲戚。
      她望着她,期待着慕书安同她落得一样的破败孤寂。
      可是慕书安回望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我感受不到。”
      慕书安甚至神色都冷淡得不像话。
      “盛锦笙,你说你在晏国过得不好,可不管是齐容,还是云照,没有任何人亏待过你。就因为,我没有救得了齐容,你就要报复我?”
      可是,她凭什么这么淡然?
      盛锦笙不明白,她更不想!
      她要慕书安比她更难过,至少不能比她好过!
      “不!不是你没救得了他。”盛锦笙沉着脸,语气带着浓浓的怨怼,“是你救了她,两次!”
      “什么两次?”慕书安微诧。
      “那天晚上,登闻鼓响起的时候,他正在我的宫里用膳——”
      她知道齐容回来,所以早早地在小厨房忙活了好久好久。
      盛锦笙记得,那条鱼,她去鱼鳞的时候,可仔细了。
      “陛下尝尝这个,我亲自做的。学了好久,你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味道。”
      所以盛锦笙将最嫩的一块鱼肉放到齐容的碗碟时,格外期待地看着他。
      墨玉从鱼端上桌就肖想了好久,被她抱下了桌子不许它上来,还绕着桌子腿轻轻地叫唤。
      “知道你喜欢下厨。但天气寒凉,冷水动手。等开春暖和了,再做也不迟。”
      齐容低头逗弄着墨玉,柔声同她说。
      他总是待她很温柔,也很贴心,从不要求她做什么,还总会留意她的喜好,若是遇上她喜欢的,不用她讲,齐容就会给她添上,差人送到雁时宫来。
      “陛下总是不好好吃饭,传膳的时辰也是乱的很。难得陛下过来,我自是要好好盯着你,规规矩矩吃一顿的。”盛锦笙笑盈盈地替齐容盛了一碗汤,放到他的手边,“我早晨瞧了一眼天,估摸着得下雪,便早早地煨了驱寒暖身的汤。还有些烫,凉一凉,陛下先吃鱼。”
      其实,就连盛锦笙也看出来的。
      每年冬天的第一个下雪日,他总会特意出宫去见一下慕书安,即便头一天慕书安进了宫,他也瞧过了。
      可那一日,他还是会去。
      盛锦笙以为,那也许是齐容同慕书安的约定,是齐容对慕书安的践诺和格外的盛宠和纵容。
      她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他见了慕书安回宫后,也一定会来雁时宫陪她。
      于是盛锦笙就不在意了那些的不是滋味,更多的是满心欢喜了起来。
      “好。朕来尝尝笙儿的新手艺。”
      齐容夹起鱼,一时来了兴致,举着逗弄墨玉,“瞧,馋得墨玉都叫唤了一会儿了,想来定然是俱佳的。”
      墨玉被逗得厉害了,一跃就扑进他的怀里。
      齐容笑着单手按着墨玉的头,一手将鱼肉喂进嘴里。
      但是鱼肉刚到嘴边,悠远的鼓声便传入了雁时宫。
      伸手去抱墨玉的盛锦笙疑惑转头望向宫外的方向,“这晚上怎有鼓声?”
      闻声,齐容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住,他面色凝重地将鱼肉放回碗碟,“这是登闻鼓。”
      一见齐容放下碗筷准备起身,盛锦笙就立马委婉阻拦,“陛下,要不差人先去瞧,对付两口再去。”
      难得齐容无视了盛锦笙的话。
      他望着屋外的大雪,眸底悲凉,轻声低喃:“下雪夜,登闻鼓……”
      齐容倏地站起身来,沉重又笃定,“是岁宁。”
      “是岁宁敲的登闻鼓!”
      说着就匆匆阔步往外走。
      盛锦笙想拦,可齐容已经快走到门口。
      春露不满地嘀咕,“又是那个灾星!回回都能把陛下抢走!”
      盛锦笙皱着眉头沉着脸,“走,我们也去看看!”
      她提着裙摆小跑追上去,刚到出门口,就感觉眼前寒光一闪。
      “陛下小心!”
      前面的齐容被突然出现的影卫推了一个趔趄,连连后退,堪堪与那暗器擦身避开,后背却撞上了追出来的盛锦笙。
      “陛下。”盛锦笙扶住齐容,一张小脸紧张又担忧。
      齐容看清突然出现的影卫的脸。
      “你们怎么来了?”
      “慕姑娘让我们进宫救驾。”
      利刃破空的声音。
      影卫纷纷警戒,将齐容滴水不漏地护在身后。
      “陛下小心!”
      齐容拉着盛锦笙退回了殿内。“笙儿,先进屋。”
      一部分影卫留在外面对付刺客,另外的寸步不离地护在齐容身前。
      回到殿内,盛锦笙的手心全是汗,她不断深呼吸着,心有余悸地坐回方才的位置,结果看到旁边已经僵直的墨玉。
      “啊!!!”
      闻声,齐容立马一把将盛锦笙拉起来,护入怀中,“笙儿?”
      盛锦笙一张小脸煞白。
      齐容顺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了那桌子旁墨玉的尸体。
      余光扫过,方才他放回碗碟中的鱼肉已经没了。
      答案显而易见。
      “墨玉好、好像、、吃、吃了鱼。被、、被毒、、毒……”春露又惊又怕,甚至连话都不敢说完,就仓皇地跪下了地。
      “怎么会?这鱼明明是我亲自做的啊!”盛锦笙惊魂未定,震惊又后怕。
      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猛然抬头,就装进一脸阴沉的齐容的眼里。
      “我没有陛下。陛下!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陛下!”
      齐容神色晦暗,“朕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不是她。
      也知道——
      今日——
      齐容回头转身望向殿外,刚好门外响起了影卫禀告:“陛下,刺客已除。”
      听后,齐容沉着脸就往外走。
      回过神来的盛锦笙,连忙拉住齐容,“陛下!我真的没有!陛下你相信我!”
      被这么一拉扯,齐容也抽回了神思。
      他的面色缓了缓,安抚盛锦笙,“朕知道,不是你。朕信你,已经没事了。”
      齐容反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但齐容心思仍在那屡屡不断的鼓声中,盛锦笙含着眼泪,惶恐不安地恳求:“陛下别走,我害怕。”
      “别怕。朕留下影卫保护你。待朕处理完,再回来陪你。”
      他为她留下了一队影卫。
      可他终究还是折身离去。
      然后走向了那场大雪中,早已为他写好的宿命。
      死在了慕书安的怀里。
      慕书安眼睫轻颤了两下,很轻,很快,几乎很难被人察觉。
      “原来还有这回事……”
      她恍然大悟,有些震惊,又有些觉得命运当真弄人。
      因为太过弄人,所以盛锦笙恨。
      “两次!两次啊!你都救了他两次,为什么不能救他第三次?!”
      她恨命运残忍。
      但命运看不见,摸不着。
      她即便再恨,也无处落脚。
      可是慕书安在,所以她就恨慕书安。
      她恨慕书安在齐容心里那么重要,却没能救得了齐容。
      她恨慕书安明明可以,却没有办得到!
      反正,她就是恨。
      “慕岁宁,为什么?!你明明都成功了!成功了两次!可是你还是让他死了!你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你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你要是再努力一点,哪怕是一点点,就只要一点点,也许,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慕书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就说明,他该死。”
      她脸上挂着冷冷的笑,觉得讽刺又可笑。
      “原本救他就是情分,不救是本分。你可以不感激我,但不配来指责我。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一句“该死”,直接刺激了盛锦笙的神经。
      “什么叫他该死?!”盛锦笙面目狰狞地冲上前,“他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一个晚上要杀他三次?!
      “他们杀了他三次!”盛锦笙攥着慕书安的衣领,用力地摇晃着她,“你知道吗?是同一个晚上,三次!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他?就要他非死不可?”
      慕书安胸前的衣襟被攥得皱巴得不像话。
      “他明明、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一个人……”
      盛锦笙的手愤怒攥得手指发红又发白,抬眸看向慕书安的眼底却蓄满泪水。
      “一心为国为民,勤政严谨,听谏百官,不敢有一日懈怠。可是最后呢,他死了。尸体都没有凉透,那些大臣跪在他的灵前,张口闭口全是新君继位、超纲国政。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流一滴眼……”
      慕书安由着她的动作,由着她愤怒,由着她哭。
      自己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冷淡冷漠。
      “他们入朝为官,是为国为民为家,不是为他齐容一个人。忧国忧民才是他们为官本分。”
      “不仅仅是他们,从皇陵回宫的路上,我下车走了一段。我啊,看见人来人往,他们低笑谈论,有说有笑。”
      盛锦笙不敢置信地瞪着慕书安,摇着头后退了两步。
      一如当日她站在街旁,听着那些刁民狂言妄语时,满脸的震惊愤怒。
      她原本只是想走一走,仔细地看一看齐容每每总是笑着同她谈的云照扶光。
      盛锦笙觉得,这些都是齐容留下的。
      她看着这些,就像齐容也还在一样。
      可是,她站在街头,听着百姓说笑嫌弃,浑身彻骨冰冷。
      “唉,多好的陛下,就这么……唉……”
      “哪里好了?你是不知道,前头那位在时,云照是何等的盛景!自打咱们这位一上来,这也不修了,那也不建了,还啥啥都不让办了。”
      “就是!从前上街,一眼望过去,全是花花绿绿的。就是咱这条街,那脂粉店,玉石坊。五六年前,那赚得是盆满钵满。自从永续元年,这也限制,那也控制,那脂粉店的老板亏得都换了仨了!”
      “你这么说,倒也是。自打永续元年开始,咱这扶光城越来越素,看啥都淡出鸟味儿来。”
      “是吧,我听那给官家倒夜香的阿翁说,都是咱们那位啊,推行新制给闹的。他倒好了,瞧把大家伙给弄得。要我说,赶紧的也好,换一个更好的。没准咱扶光城就又复繁华了不是?!”
      “嘘!你们可小声些吧!平日里都讲不得,这是什么时候!”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否定了齐容所有的付出和努力。
      “他那么节俭!那么苛待自己!到底是为了谁?!!他日日思虑,如何减少土木兴修。怕停下,百姓少了太多活计;怕继续,奢靡又复。兢兢业业,想尽办法减轻赋税徭役,为了让他们日子过得再好一些。到头来呢?”
      而眼前的慕书安也一样。
      齐容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一点也不在乎,甚至没有一点感激。
      “你们一个个的,要不漠不关心!要不反而对他怪罪怨怼!!都说国丧,什么叫国丧?全天下的人一起哭才叫国丧!”
      慕书安了然颔首,“所以,你怪我不够尽心,你怪云照上下不够伤心。就觉得既然不懂他的苦心,不如就让我和云照,给他陪葬是么?因为我不够尽力,让你失去了齐容;你也要让我尝尝,失去凌寒归是什么滋味。”
      “对!我本来都放弃了!我知道你看得出来!我本来都放弃了的!”
      盛锦笙哭花了脸,“哪怕陛下爱的是你;哪怕太子妃是我,最后陛下却为你空悬后位!只要陛下还在……”
      只要齐容还在——
      “我全都可以不在乎……”
      她攥着自己的心口,红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毕竟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哪怕他爱的人不是我。”
      神情恍惚地转身,挪动着步子转向黄昏的太阳,痴痴念念。
      “哪怕这个太阳不是为我升起,可是阳光确实照在了我的身上。就够了……我就得这就够了。”
      夕阳的光已经失去了炙热暖意。
      可就那橘黄的余晖就足够让盛锦笙被风雪浸骨的身体得到一刹那地松懈。
      虚幻的暖意与浑身的寒气相撞。
      盛锦笙只感觉身体一麻,跌跪而下。
      “可是,你们害死了他,还诋毁他所有的付出和努力!”她麻木抓着地上的雪,寒意在她的掌心冷硬,眸底阴翳,“既然你们都不珍惜,那就全都摧毁好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收到的第一束花,是云照孩童赠与你的;你吃过的第一碗生辰,是云照的阿婆煮给你的;你拿到的第一个护身符,是云照的百姓替你求的;你感受到的第一个温暖的怀抱,收到的第一份手工礼物,第一份诚挚祝福……”
      慕书安踩着积雪,踱步绕到盛锦笙跟前,睥睨着她:“你感受到的所有所有善意,全都是云照这片土地给你的,可你却要摧毁它。”
      盛锦笙仰着头,望着慕书安居高临下的模样,手中的雪攥得更紧了,又冰又硌又疼。
      “我不管!没有齐容,一切都不重要!”她攥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慕书安朝她扑过去,“不是我不放过他们,是他们自己讨死!”
      慕书安往旁撤了两步避开。
      于是盛锦笙扑倒在雪地。
      “我大概是可以理清楚你那些偏执和疯狂的,所以,才会违背我原本的原则,直接送你上路。”
      慕书安经历太多丑恶,见过太多肮脏。
      如果非要讲,从内心深处来说,她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更深刻明白,杀人,刀剑抵颈,不如诛心。
      可她没有这么做,只是让影卫直接解决盛锦笙便了。
      只是这有的命啊,可能就是这样,逃不掉。
      “但既然,你非要找上我,想要个真相,问个明白,死在悔恨与痛苦之中,我给你成全。”
      盛锦笙不是太明白慕书安的意思,但是她抬眸就撞上慕书安满脸的寒霜。
      心底隐隐升起不安,缓缓站起身,“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真相。”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齐容,可你从来不曾了解他,更不值得他这些年给你的尊重与善待。”
      尽管她鄙夷齐容,可他确确实实做了很多事。
      “因为,十五年前,他就窥见了自己的死期,但是他为了这片土地,甘愿赴死。他用了十五年的惶恐度日,十五年的呕心沥血,才堪堪捧住这个几近黄昏的国家。而你——”
      说到这里,慕书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却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就摧毁了他的十五年和想用性命交换的云照未来。”
      盛锦笙以为慕书安是在笑她。
      笑她自以为是,笑她弄巧成拙,笑她打着爱的名义做着伤害齐容的事。
      可实际上,慕书安笑的是齐容。
      他一定在那副画卷里,看到过晏国的相关的东西。
      所以他防范了自己的亲兄弟齐裕,早早地让她掌握了齐裕和他生母所有的身世。
      却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枕边人,才是最终促成那幅画卷的始作俑者。
      “盛锦笙,杀死齐容躯体的兴许是云照的人,可真正杀死他灵魂的一定是你。”
      慕书安浅笑盈盈地看着她,轻轻地说出那句对盛锦笙而言,最锐利的一句话。
      “如果我也不愿意站出来,那么,最后的结局就是,你亲手将一个愿意为他的国家臣民付出所有的陛下,变成了遗臭万年的亡国之君。”
      慕书安脸上挂着极其温和的笑意,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告诉盛锦笙这个最残酷的事实。
      “他啊,将承受千万人的嘲笑,受永世唾骂。”
      盛锦笙脸上又僵又白,“不、不可能……”
      “十五年前……一个人怎么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她摇着头,不肯相信,“你骗我!”
      “这不是什么谎言。这是扶光城人人都知道的笑话。只不过你来得太晚,不曾知晓。而且,你好像有一件事没有搞清楚。”
      慕书安神色一凛,看向盛锦笙的目光裹着风雪的凌厉。
      “你以为害死了凌寒归,我就会跟你一样,变得疯狂扭曲,一起将这个世界拽入无尽的黑暗吗?可是,凌寒归,是你搅弄风雨才被害死的。所以,如果我要报复,你才是那个必须要死的第一人。”
      震惊失神中的盛锦笙,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哪一个字,突然破涕为笑、
      “哈!你看啊,我说你会懂我的,你还不承认。你最在乎的人死了,你也是要报复的呀!我们都一样!都是一样的!”
      盛锦笙满脸泪痕,笑得开心又得意。
      好似终于在慕书安的话里得到了证实。
      终于,在她的一字一句中感受都到了慕书安的仇恨,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
      可慕书安却神色冷漠地跟她说:“我跟你不一样,自然不会懂你。”
      “你的陛下,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那个后位,也不是留给我的。我只是,他爱另一个人的挡箭靶子,是他遮掩那不被世俗接受承认的爱意的幌子。”
      慕书安的语速不徐不疾,神情始终冷淡,就这样看着盛锦笙脸上的笑意僵凝崩裂。
      “他一个后位空悬,将我变成了众矢之的。他一句唯一的私心,生生按死了我和凌寒归的婚约。他一滴万般无奈的眼泪,困了我十五年。”
      可她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盛锦笙。
      盛锦笙不笑了,她就笑了。
      慕书安扬起嘴角,全是讽刺又鄙夷,“这就是你那位光风霁月的陛下,那个温暖光耀的太阳。我没杀他就不错了,救他两次你还不知足。”
      “谁?”
      盛锦笙眼神失焦。
      迷茫呢喃:“他爱的人……是……”
      许久许久之后,她还是无法接受。
      “不、不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会?
      他不是喜欢慕书安吗?
      他最爱的不是慕书安吗?
      他明明每次……
      盛锦笙的眼皮抬了又半落,复而睁大。
      眼泪一整颗一整颗地往外滚落。
      是啊……
      每次都有凌寒归……
      原来,每次都有凌寒归……
      原来他不许慕程君应下凌寒归的下聘,不是为了慕书安……
      原来他迟迟不立后,不是为了慕书安……
      原来他每年初雪那一天出宫想见的人,也不是慕书安……
      可是……
      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他明明对慕书安那么好,整个扶光城,整个云照,哪怕邻国都知道——齐容对慕家书安的好,无与伦比。
      盛锦笙眼眸轻轻地动了一下。
      啊……
      也是。
      他确实给了慕书安独一无二的特例,在这个世上对她最最好。
      可他们都没有人发现——他每次对慕书安的好,也全都一模一样对凌寒归好了一遍……
      细思极恐。
      盛锦笙僵直生硬地一下一下抬起头。
      慕书安模糊在她的泪花里。
      她望着慕书安,像是雾里看花,又像是浑身都是利刃。
      “如果齐容还活着,我敢朝他拔剑,弑君杀他。可给你一支军队,你敢打回你的晏国吗?你敢向那些给你伤害和侮辱的晏国皇室开展吗?”
      盛锦笙眼睛眨了眨,慕书安的身影在她眼前,清晰了又重新模糊。
      她看不清,只听得见慕书安比冰雪还冷的声音。
      “不,你不敢。”
      盛锦笙左右手垂在腹部,那好看的丹蔻深深地扎陷进掌心。
      “那些加给你苦难的,你不敢反抗;却给了卫姨给过你温暖的地方致命一击。你只敢懦弱地,将刀挥向那些朝你走来,拥抱你的人。”
      眼泪流了许多许多,最后只剩下眼眶干疼。
      所以她这一次看清了慕书安的神情。
      阴沉,阴冷,阴鸷。
      “你和齐容一样也,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卑劣的虚伪者。”
      “你闭嘴!”
      盛锦笙愤怒地低吼:“我不许你骂他!”
      她气得浑身发抖,也不知是气慕书安骂齐容更多,还是气慕书安一针见血地掀开了她最深处的懦弱。
      可她不知道怎么反驳,所以她只能不断地指责慕书安。
      也一件件地把那些她以为的慕书安的伤口,一个个伤疤重新撕烂。
      她也要慕书安跟她一样痛!
      “你不懦弱吗?你被骂的时候,连还口的勇气都没有!你被赶出慕家的时候,连句不都不敢说!雁西侯府老妇人不让你和凌寒归在一起的时候,你不也妥协了吗?你要是不懦弱,你至于躲在这里苟活吗?你若此刻在战场之上,也不会被我找到!”
      盛锦笙固执地证明,慕书安就是和她一样的。
      一样的可怜!
      一样的懦弱!
      她们都一样!
      她张牙舞爪证明的样子,像是发了癫的疯婆子。
      慕书安看在眼里,不会觉得她可怜,只觉得她可笑至极。
      “盛锦笙,人在自己无用时,不给人添麻烦,就是最大的用处。还有,我不还口,不是因为我不敢,相反,我甚至可以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
      甚至不需要慕程君,凌寒归和齐容出手;只需要利用他们自己人性的弱点就可以轻松将他们击溃。
      “而你不是,当年你在晏国,你是真的不敢,因为换来的会是更惨的对待。”
      因为盛锦笙在晏国皇室众多公主中,几乎毫无用处。
      可慕书安不一样,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当年救了慕程君,只要在他有生之年,便能做自己的保护伞;她更清楚地明白,齐容选自己,是因为自己于他而言,有巨大的利用价值。
      她有用,所以如果她愿意,就真的敢。
      “我被赶出慕家,不是他们不要我,是我放弃了他们。”
      在盛锦笙只觉荒唐的注视下,慕书安一如寻常,挺直后背,下巴轻抬。
      只不过将平日收敛起来的高傲放开,“如果留下我,我可以帮助慕氏走向另一个辉煌。”
      “我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哪怕我离开了慕家,我依旧可以成为云照新君的帝师。”
      不是因为她叫慕书安,也不是因为她姓慕。
      只是因为——只能是她。
      “是我决定了,我在的地方好不好。”
      “可你不一样,你当年虽是为了和平远嫁我云照,可实际上是你的宗室姐妹不愿和亲,而你的替嫁是你无可选择的被逼无奈。”
      盛锦笙的瞳孔止不住地发颤。
      她没能撕开慕书安的伤疤,却被慕书安将她的痛处剜得血肉翻飞,鲜血淋漓。
      “你以为雁西侯府的事,我不被凌家承认,你就达成了让我悲痛欲绝的快乐了吗?”慕书安失笑摇头,“盛锦笙,你在举刀之前,能不能先检查确认一下,你手持的是坚不可摧的利刃,还是垂髫孩童手里毫无杀伤力的玩耍木剑?”
      慕书安将盛锦笙这三个月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一一拎出来,告诉她,她以为的成功和胜利,低级又无趣。
      “我是提及过,每回去雁西侯府都会买上一份白玉酥,可那是给老夫人亡夫的祭品。而你的人还催促着老夫人赶紧品尝。你以为雁西侯府屹立不倒,仅仅只是因为凌家军吗?”
      “不。”
      “是因为老夫人在,才有雁西侯府和凌家军不可动摇的地位。因为当年她以女子之身,亲上沙场,带领凌家军在绝境之中反败为胜,才有的今日的云照。她的夫君,可是当年仁和帝王最疼爱的幺子。老夫人左掌凌家军和雁西侯府,右手应付宫廷风雨,你那些单行簿台面的小九九,老夫人眼皮子以抬就一目了然。”
      她顿了顿,刻意放缓又咬重了字音,“至今为止,你甚至没有办成半件事。”
      没有办成办件事?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锦笙仰天大笑,然后倏地敛起笑意,沉下脸来,大声怒骂:“慕岁宁!!!你清高!你了不起!你生来金贵!颖悟绝伦!全世界你都不放在眼里!!那又如何!!!凌寒归还是死了!!不管你怎么样,最后落得下场,还不得跟我一样!!!你不是说我没办成办件事吗?”
      盛锦笙上前拽着慕书安到城墙边,指着城楼之下的战火纷飞,“你看啊!!看看这城墙下的尸体。他们死一个人,我就开心一分;死两个人,我就开心两分。不管是晏国,还是云照的,只要有人死了我就开心”
      她面色狰狞扭曲,喊着吼着,然后又笑着。
      “我就开心!!”
      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就开心……”
      她开心吗?
      她开心什么呢?
      死了那么多的人,千千万万又千万。
      可是她爱的齐容,已经死了。
      就算再死千千万万人,也换不回来她想要的那束光。
      “我也挺开心的。”
      慕书安弯着眼眸,虽然丝毫不达眼底,但是脸上挂着的笑,和含笑的语气,就是像收到礼物,拆得开心的姑娘。
      “打仗嘛,总会死人的。”
      她用最快乐的语气,说着最冰冷的话。
      “云照的土地贫瘠很久了,我替云照先烈收下你千里迢迢从晏国送来的肥料。”
      她开心地拆开那堆礼物,尽管是鲜血,是尸体,是残肢。
      可是慕书安就是笑得好开心。
      她像是坐在尸山血海里,吃着最甜的糖。
      “我会让他们踏过我云照国境的每一个敌人,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我将砍下他们的头颅,运往边境,送还他们的亲人。我将焚烧他们的残躯,去肥沃云照的田野;我要让他们苟活于世的亲人,都替我云照大地死的每一个人痛哭。”
      然后笑着把鲜血染得最红最好看的一颗糖,递给盛锦笙,“你们加之在我们的痛苦,千倍百倍地阴霾还于你们的天空。”
      盛锦笙抖着嘴唇低吼:“你这个、、疯子!”
      慕书安却是撇了撇嘴,“彼此彼此。这是你教我的。”
      “用晏国数十万兵马,和整个晏国的痛不欲生,给他陪葬。”慕书安俯身,歪着头与盛锦笙对视,晶亮的眸子盛着笑意和盛锦笙的惊惧,“包括你。”
      国丧嘛……
      卑鄙的齐容是不值得的。
      慕书安的凌寒归,值得。
      “你就那么确定,死的人一定是我?”
      盛锦笙瞪着慕书安,后退了好几步。
      “出来吧。”
      慕书安转了转眸,望着盛锦笙身后出现的两个影卫。
      “娘娘。”
      “娘娘。”
      盛锦笙退到两个影卫的身后,“杀了她!”
      其中的一个影卫看向女主,犹豫皱眉,“可是……”
      “你竟然在犹豫?”慕书安都忍不住被蠢笑了,“齐容在挑你们的时候,是看谁更没脑子么?”
      “我等奉先帝遗命,誓死护卫皇后娘娘。”
      慕书安阖眸两个呼吸,真是眼前一黑,“”我知道我要死,但是,因为齐容死,我是真的觉得晦气又恶心。”
      她深呼吸一口气,平复着心口的浊气。
      “她是你们的皇贵妃娘娘吗?”慕书安抬脚往前,一步一步朝着影卫踱步而去,“她现在是晏国的奸细。是她给晏国通风报信,是她挑唆晏国军队攻打云照。”
      她揪住影卫的衣领,冷声质问:“你还要选择保护她吗?”
      “我……”
      他只是迟疑了一刹,下一刻,便闷哼一声。
      他低头看着慕书安揪着自己衣领处,再缓缓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慕书安,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另一个影卫立马后退将盛锦笙护在了身后,“娘娘小心!”
      “你做了什么?”盛锦笙脸色大变。
      “我做了什么?”慕书安揉着手腕,无辜地望着她,“没有啊。大概他也觉得,认贼为主,羞愧难当,以死谢罪吧。”
      抬眸,冷冷地扫向了影卫,“你呢?是自己死,还是我动手。”
      “公主,您先走。”
      “噢、原来还混了一只虫子在里头。嘶……”慕书安在心里把齐容挫骨扬灰了千百遍,“倒真是,最放心之处,最多虫蛀。”
      竟然在自己的影卫里,藏着敌国的人。
      呵……
      慕书安越过影卫的肩头,目光落在盛锦笙身上,“别走了。沈繁锦的坟前也缺一把肥,我看你最合适。”
      几乎不给对方思考和回应的机会。
      话落,抬脚,慕书安朝着两人的方向疾步而去。
      手腕一抬,银针冲着盛锦笙的方向迸射而出。
      影卫“唰”地一下抽出刀。
      银针击打在刀刃之上的声音,利刃刺破身体的声音。
      影卫踉跄后退,从腹部拔出被慕书安刺进去的匕首,狠狠地扔在地上,单手将盛锦笙护在身后,不屑笑道:“你那镯子里头的银针已经没了,所以只得改要用匕首了么?”
      说话间,他手中的短刀,轻轻一抛,换了个握刀的方式。
      慕书安按着肩头的伤口,盯着对方,“你以为,只有银针上才有毒么?”
      话落,对方都来不及抬眸看她一眼,就栽倒在地。
      慕书安自嘲地低笑一声,“我这破身体,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果然啊,人还是得多学点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保命呢。”
      她弯腰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阴恻恻地看想盛锦笙,“章程走完了,来吧,该结束了。”
      “岁、岁宁……”盛锦笙突然害怕地挪着步子往后退,“你别这样。那个,我不傻你了,你也放我走行不行?”
      “啊,这个事怪我。人啊,就该从一而终的。你看,我想谁死,派人直接杀了便是;唯独这一次,违背原则,跟你掰扯这么久。结果好了……”
      慕书安本来就身子弱,这一来一回,又受了伤,她也有些提不起力气。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握着匕首的手多用了两分力气。
      呼吸间,寒气未散,又呵出一团。
      “别装了。你演得并不好。”慕书安直接拆穿盛锦笙的伪装,“一起死吧。我没有想过要活,但是——”
      “我要你死。”
      盛锦笙眼眸扫了好几圈,最后目光定在了慕书安一侧的城墙豁口。
      突然笑道,“你不想活?”
      随即沉下脸来。
      “我可不想死。”她朝着慕书安冲过去,奋力地将慕书安往城墙的豁口怼了过去,“慕书安!佴自己去死吧!”
      身后抵上撞击,慕书安手中的匕首脱落。
      身体失去平衡地往后栽倒下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已经仰出大半身体的慕书安,双腿猛地夹上盛锦笙的脖子,接着惯性,将她一并带出了城墙之外。
      “说了、要你死!”
      两人双双坠楼。
      凌采珺派来寻慕书安的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慕姑娘!!!”
      齐晟隔着遥远的距离,望着那翻飞的衣炔,惊骇大喊:“姐姐!”
      明明战场很混乱,可是那一刻,莫名的,那些人就是抬了头。
      越丹抬头,望着那城墙跌落的身影,瞳孔紧缩,甚至忘了呼吸。
      她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朝着她下坠的方向狂奔而去。
      骆时呆愣在原地,险些被人一剑穿胸。
      “慕岁宁?”
      凌景驰和齐岸回头望去,看着那从城楼上翻飞而下的衣裙,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回扶光城的那一天。
      她也是这样从高处坠落。
      那一天。
      齐岸稳坐马车之中,凌景驰手勒缰绳马上,没有人去接她。
      但是那天凌寒归在。
      凌寒归稳稳地接住了她。
      可现下,凌寒归没有在。
      “姐姐!!!”
      齐晟不顾一切地朝着慕书安的方向奔跑而去。
      南徐跟在他身后,斩杀着那些想要伤害齐晟的人。
      齐晟奋力地奔跑着,被尸体绊倒,一刻也不曾犹豫地爬起来再跑。
      他用尽全力,跑得那么那么的快,可是慕书安还是离他好远好远。
      越丹:“滚开!”
      凌景驰:“滚开!”
      齐岸:“滚开!”
      骆时:“慕岁宁!”
      所有人都望着那一抹天青红直直往下坠,都朝着她飞奔前去,都想赶在那之前,能够接住她。
      可眼前是敌人,是刀枪剑戟。
      慕书安天青色的外衣里,穿着凌寒归叫绣娘替她绣得那件嫁衣。
      她望着漫天纷扬的大雪,内心意外的平静。
      就这样了吗?
      那就这样吧……
      所有的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她与人间也两清。
      刀剑相接。
      利刃刺入身体。
      鲜血四溅。
      血肉横飞。
      有很多人倒下。
      如那抹天青色裹着的红。
      青绿飘扬下坠,重重跌落在地。
      落在无暇顾及的角落。
      慕书安最后的意识飘忽,渐渐消散。
      不对,人间欠她一个凌寒归……
      战争还在继续,厮杀未止。
      她安静地躺在雪地,雪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身侧是凌乱的拼搏厮杀,无人能够顾及。
      有人踩过她的尸体。
      有人因她的尸体绊倒在地。
      有人身体的求生欲本能地挥动着刀剑,不知是谁的血又溅到了她的脸上。
      风雪在她未合的眼眸,凝结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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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别问,我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谎—— 同名动漫小视频短剧《人间褪色》已上线。 主题曲《雪覆人间》、《人间褪色》已上线。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