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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唯一 ...
王府外的街道空空荡荡。
慕书安撑伞等在风雪里。
望着南晟从王府中出来,“说完了?”
他局促的捏着衣角,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姐姐。”
“站那么远作甚,雪这么大,到伞里头来。”
南晟低着头,忐忑上前。
慕书安将伞前倾,遮住他头顶的风雪,“怎的还低着头?晓得我也算计你,不开心了?”
他立马扬起了头来,“没有!不是!”
复而心虚地又低下头,语气低落,“我是不是很笨……”
慕书安没有立马回答他。
只是两人一伞,并肩缓缓朝前走着。
走了好一段路,南晟终于忍不住难过开口:“那我是不是、没有合格?”
“并不是,相反,你做得很好。”
闻言,南晟又猛地惊喜地抬起头来。
慕书安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告诉他:“比我预期的,还要好。”
南晟的眸子倏地一下就亮开了。
不过只一刹那,随即又黯然下去,复而垂下了小脑袋,“可是,我都没有看出你的用意。若不是皇叔提醒,我也许到现在都不知道其实姐姐是想我去的。我这顶多属于,误打误撞,瞎猫碰死耗子。”
“可是殿下,我设的考题,也并非是看不看得出我的用意。”
因为齐晟情绪的低落,情不自禁地放慢了步子。
慕书安也放慢了脚步,“你能放下手中的东西,才能去拿更多的东西。”
“放下,是为了能拿更多……”
齐晟思索着呢喃,不曾注意脚下的冰雪和台阶,险些一个趔趄。
“殿下小心。”慕书安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稳住他的身体,“殿下,记住现在的感觉,也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所有的谈话和你此时的本心。包括——”
“包括我在你信任时,对你的诱导和算计。王座之上,不得有丝毫懈怠。”
“姐姐怎么知道我在里头做了什么?”齐晟惊奇。
慕书安仍旧一脸神色浅淡,“猜了猜,你要是去,大概也就那些吧。”
“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你眼前的这条路,铺的是齐容的命,是凌寒归的血,和那些你甚至都不知道名字的骸骨。还有为此已经牺牲的无数亡魂的希望以及那些或者继续拥护你前行之人的未来。”
“我知道。”齐晟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从踏进那个门槛起,前路的迷雾便已退去,方向无比清晰。”
“只是姐姐……”齐晟转过头来看向慕书安,“我已经答应皇叔,若他出兵,皇位我就让给他了。可能、”
“这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慕书安打断他,“你将会坐上那个位置,这是所有人的努力。除非,你能征得那些所有死去的人的亡魂同意,否则是无法由你一个人决定的。”
“可不是说、君、无、戏、言么?”齐晟的声音越来越弱,“若皇叔出了兵,最后要那个皇位,我反悔了,岂不是……”
“君无戏言,只是彰显皇恩威严的一个说辞罢了。殿下,你要清楚,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不说谎的人。哪怕他再诚实,呱呱坠地至今,也会讲过一两句不真的话。即便他觉得内心坦诚,可没有谁能保证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就绝对真实。”
瞧见齐晟还是低着头,有些依旧过不去心头这一关。
“你这样想,你只是答应了他,但是没有到最后一刻,那就不算定数。也许,他最后也不会跟你抢那个皇位呢?”
“因为我父亲么?”
慕书安没有回答,只是道:“日后言语,记得给自己要留千万分余地。如此,便算不得出尔反尔了。”
瞧着齐晟怔愣的模样,慕书安莞尔。
“先生教了你许多仁义礼信,不曾教过你虚与委蛇,有些不适应?”
齐晟回过神来,“不……”但是又否认不出来,只得乖巧点头,“嗯。”
“没关系,有了第一次,才会有第二次,慢慢就会了。”慕书安轻声安抚他的情绪。
可垂眸之间,瞧着他稚嫩的小脸,还是不忍叹息,“对不起,这条路,它很长,很苦,很难走。可是眼下,所有人都没有选择,只能推着你上。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不要回头,也不要停下。千万、一定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齐晟朝着慕书安伸出手,“那姐姐,牵着我走吧。你牵着我走,兴许就不难不苦了。”
慕书安扶手而立,“殿下,有的路,注定是孤独的。”
齐晟又抬了抬举起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雪这么大,路还很滑,万一一会儿没注意,我又要滑倒。姐姐牵着我些,安全点。”
慕书安看着齐晟坚持的眼睛,目光下移,落在了那只摊开在半空的手,深思良久,伸手牵了上去。
“走吧。”
于是,她左手牵着齐晟,右手撑着伞往□□斜。
齐晟要撑,她没有给他。
见慕书安坚持,齐晟也听话地垂下了手。
他眼神下瞟,目光落在慕书安淡翠的衣袖,那淡翠色下是慕书安牵着她的手。
干燥,纤细,带着些微的凉意。
“姐姐,皇叔说,先帝是个骗子。”
“嗯。”慕书安应声,“他、确实是个骗子。”
“姐姐也觉得先帝不好?”齐晟疑惑地看向慕书安,“以前,我以为,姐姐会和侯爷想的一样。”
毕竟,侯爷为了先帝,全力以赴,做了那么那么多。
而在世人眼里,齐容待慕家书安是无上荣宠。
在慕书安身边这段时间,也不曾见过她对齐容有半分微词。
“凌寒归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慕书安问。
回忆往事里的凌寒归,齐晟有了一些兴致,“侯爷说,先帝心系天下,能文能武,仁厚,公正,无私,是个顶顶顶好的人。而且先帝勤恳认真,还努力。有他在,云照可得盛世清明。”
话及此,语调突然一转,“可是他身上背负得太多,心里装了太多事,也是个可怜人。”
“他不可怜。”慕书安接过话,轻轻地开口。
没有不满,也没有怨怼,轻声开口,只是在讨论某册书页的某一行,“他的录是他自己选的。而后犹疑不决,瞻前顾后,一条路走得乱七八糟。结果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丢给我们收拾烂摊子。”
“我们才可怜。”
他是咎由自取。
“姐姐不喜欢他,还这么尽心竭力。”齐晟不解。
“因为,他想做的这件事是正确的。他不值得,但这件事值得。”
齐晟抬头,看着慕书安的侧颜,还有颈侧那轻轻而动的点翠耳坠。
“就像往年的大皇子,他们说他不敬皇榜,藐视皇威,以下犯上,甚至加了许许多多的罪名。但没有一条说他为天下学子冒大不韪,是错的。”
“姐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小老头?”
慕书安偏过头来看向他,眸中疑惑,“小老头?”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比先生还要先生,比罗爷爷还要罗爷爷的那种老头。”
听后,慕书安怔了一下,往前的脚步情不自禁放缓。
她仔细思忖了许久,也算是绞尽脑汁,才找出一个相对合适的理由来。
“大抵,我常年相处的,除了凌寒归和齐容,大多都是老头?然后我青出于蓝胜于蓝?”
因着慕书安半开玩笑的话,齐晟整个的紧绷也放松下来。
“姐姐方才是同我道歉了,对吗?”
“嗯。原先帮你来到这个世上时,我也没想过对你而言,会是如此艰难的一生。如果早知道,我不会让你跟我一样,走得毫无选择。但,事已至此,我只能抱歉。”
“那这样吧。”齐晟转过身体,与慕书安面对面,倒退着走,:“我们慢慢走回去,然后一边走一边聊,你不许敷衍对付我。等我们走完这一程,我就原谅你,然后就两不相欠。往后你就再也不许因为这件事内疚,我也不能拿这件事说你。”
他倒退着脚步,歪着头,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晶亮,“怎么样?”
夜风吹动地上的碎雪,轻轻在他的鞋靴上扬,如头齐晟此时眼中的光亮,还有那发尾的轻扬。
两、不、相、欠。
慕书安在心里轻轻咀嚼了两下,像是突然豁然开朗。
笑着抬脚上前,将伞重新撑到南晟头顶,“好啊,你问吧。”
“嗯……”齐晟斟酌了许久,然后才问,“姐姐你恨他们吗?”
“他们?”
“就、那些所有待你不好的人。比如……”欲言又止,他沉吟着,思考着如何措辞。
慕书安接过话头,“比如我母亲,我爷爷,慕家的其他人,以及街坊邻居,等、之类?”
“唔。算是吧。”
齐晟小心翼翼地抬眸,眼神上瞟,仔细地关注着慕书安的神情变化。
见她神态自若,并无不好的情绪,才放下心来。
她眉目柔和地问他:“那我能不能先问,你知道多少?”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说书人讲了一些,先生说了一些,,先帝信中也有提及,侯爷……侯爷讲得很少。每次我问,他都先敲我脑门,还说——”
他学着凌寒归的模样,环胸往旁边一靠,就连语气语调也学的有模有样:“那是我媳妇儿,你打听那么多作甚?她什么都好,那里都好!你给我挺好了,要是听见谁说她半个字不是,上去就给我揍!揍他哭爹喊娘!揍他满地找牙!赔钱还是捞人无所谓,本侯爷罩着你!”
那模样,看得慕书安忍俊不禁。
眼眸含着止不住的笑意,“扶摇城的说书摊子都说道,这么瞧来,也算是某种方式的声名远播了。”
“不对啊!”齐晟一拍脑门,“不是我问你吗?怎么就变成我说了?”
慕书安难得略心虚地垂眸往下,“抱歉,我习惯了。”
她总是太容易让人放松,让人轻而易举地就跟着她走,说出她想听的话来。
不过面对小小的齐晟,她这一次稍微趣味地嘴硬了一把,“再者,我们只是闲聊,并未规定,非要谁问谁答不是?”
齐晟气鼓鼓地瞪着她,“姐姐说话不算数!”
慕书安失笑,“我又没说不答。”
但见小孩依旧鼓着腮帮子噘着嘴,
才敛起笑意来,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从前齐容也问过我一次。”
就在海棠花开的季节,他拉着她数了一遍的海棠树。
然后一袭切蓝色的他,立在海棠绯色下,问她:“岁宁,你恨他们吗?”
她知道,他也许更想问,她会不会恨他自己?
“那你说呢?”齐晟问。
“我说。我不恨任何人。”
慕书安抬脚继续前行,“时至今日,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恨任何人。”
“我其实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为何一定非要恨呢?难道只有恨,才让人有活下去的意义?”
“你看啊,我这一路走来,待我好的没几个,不喜我的,厌恶我的,憎恨我的,恐惧我的,满地都是。我若个个都要恨,你知道有种感觉吗?”慕书安微笑着转过头来,看向齐晟,“拔剑四顾心茫然。”
她说笑着,“我要砍人,都不知道从谁的脑袋开始。我放过我自己,无所谓他们笑也好,哭也罢。然后发现,好像从前忧虑于心辗转难免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一直都是这样吗?”
齐晟不敢看着她问,仓皇地低下了头,生怕自己眼底的心疼刺痛了她。
“也不是吧。我又不是一下子就那么大的。嗯……”
她伸出左手,大概比了一下高度,“”这么小的时候吧,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害怕我,所以茫然难过。后来呢,我知道为何怕我,却又不能萌白为何错的是我,但我人就自责自卑,觉得所有不好的事全都是因我而起。直到——直到我遇到大皇子,也就是你的父亲。”
提及齐宣,慕书安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即便寒霜的雪夜,也掩不住的柔暖笑意。
“具体为何我也忘记了,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我站在湖边,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往前走,跳下去,一切就可以结束了。然后大皇子就出现了,他拎着头脑发蒙的我远离了湖边。”
“人人都说我的错,只有他跟我说,错的不是我。”
“我记得,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可是他提着灯盏,如同白昼温暖。”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似乎那些冰冷刺骨的回忆,也因为齐宣的出现变得光亮温暖了起来。
“再后来,应该是齐容看到了我的画,然后选了小他十五岁的我做伴读。”
慕书安脸上的笑意也随风而去。
淡淡的,没有再有什么其他情绪。
“再往后,大皇子出事,你出生,我和凌寒归送你到扶摇城后,遇上疫病,于是凌寒归与我有了同生共死的经历。”
提及凌寒归,她的神情依旧清淡,可眸底却柔情了许多,就连嗓音也放软了两分。
“回来之后,他就像是疫病坏了脑子,日日都翻墙来我院子,不厌其烦地敲我的房门。直到有一天,我同他说,别敲了,以后想进就进,不用敲门。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放过我那摇摇欲坠的房门。”
“再后来就是齐容出事。大抵就这些了,细细回想,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过不起的。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有其他的事做,做完事就有凌寒归在。没那么多空闲去恨谁。有时候非要回头想一想吧,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望着纷扬而落的白雪,恬静浅笑。
“我这一生呀,得遇两人。一人立于岁月,赠我明灯一盏;一人挡我身前,护我衣尘不沾。”她轻轻重重地点了点头,“足矣。”
“先帝、”齐晟还是忍不住轻声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也不恨么?”
“说不上恨,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吧,有时候挺好笑的。”
齐晟错愕:“好笑?”
“嗯。”
地上铺着雪白,素净,整洁。
慕书安落脚很稳,只会在雪锻上落下两串脚印。
“彼时你还小,我们在扶摇城时,我听到他曾同先生说起我。他说——”
“恨能锻人成利刃,爱能拥她入鞘,不伤人不伤己。太傅爱她,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孙女,而是先因为她救了他的命,然后才爱护于她。纯粹的亲情,她不曾拥有;她这般能力,友邻亦难以所得。这世上,伤她的人多了我一个;希望也能有多一个人待她怜爱。来日她终将怨恨于我,请先生予她爱护,消她苦难。”
那时,齐容在南白榆面前,拱手恭请。
“这么看来,先帝也挺关心姐姐的呀!”
话落,就被慕书安伸手在脑门来了那么一下,“啊呀!”
“笨呐!”
齐晟捂着额头,“姐姐打我作甚?”
“谁家好人的关心是上来就塞你一兜子伤药,因为他一会儿要捅你?”
齐晟捂着额头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
这一次慕书安没有等他,自己撑着伞往前走了。
“对哦!”回过神来,齐晟连忙追上去,“我心疼姐姐,是会想尽法子怎么才能不让你受伤!”
慕书安侧过头,看向跟上来的齐晟,蹙眉叹息,“你这么好骗,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齐晟却朝着她伸出了手,“嗯?”
“怎么?”
齐晟张合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牵手。”
慕书安:“先生有没有同你说过,于礼不合。”
“于安全合。”齐晟固执,“说好的,不准赖皮!”
那绷紧的小脸,落在慕书安眼底。
最终妥协,牵过他的手,带着些许宠溺的笑意,“行了吧?”
齐晟立马露出了满足的笑脸,“嗯!”
然后情不自禁地轻轻晃动胳膊,牵着的手也前后轻轻摆动,“那他都这样了,你都不恨他?”
“我于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并不优先考虑我。我怪他是常情。但恨他,也不至于。何况,与我一起放在天平之上,另一端的是整个云照。但凡对面放的是其他东西,我也许就不会这么平静的接受吧。”
话落之后,齐晟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这一次,还是慕书安打破的宁静。
“怎么不说话,是不认同,还是觉得我在说谎?”
“不是。”齐晟摇了摇头,“我在想,皇叔觉得先帝不好,侯爷觉得他好,姐姐觉得他有些好又有些不好。真的很复杂。”
“这有什么可复杂的。千人本就有千面,千人在千人面前又是千千面。可万事万物,表面皆虚妄,堪破虚妄,即见真实。”
“唔,又像佛理。”
“其实很简单。比如大皇子第一次与我相见,不求我什么,不求我爷爷什么,予我是纯粹温暖。但是齐容不同,他时常出入慕府,从未为我片刻停留,却在某年某月某日心血来潮选我做伴读,视为反常。他要先生爱护感化与我,是怕我他日知晓真相兴风作浪。追根溯源,也就一目了然。”
齐晟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书安问他:“先生带你游过学么?”
“有的。”齐晟立马回过神来,“先生带我见扶摇民生,观邻城堪舆,过长街风俗。会一边指给我看,一边讲给我听。”
慕书安并不意外,毕竟这算得上南白榆的常用手段。
“先生也带我走过。这边是先生比齐容高明之处。”雪风刮在慕书安撑伞的手背,一下一下地削过她的指节,“他其实心中一样顾虑,却没有像齐容说的一样爱护我。他知道,齐容来日想用说的那些来束缚我,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原本在乎的就不是那些。”
“于是先生带我从人间走过,见那母子情深,父子反目;看血刃弑母,父爱如山;观老幼相携,路边冻骨;窥兄友弟恭,背道而驰;视金石刎颈,尔虞我诈。让我自己明白,原来这人间烟火,皆是贪嗔痴怨憎。我之苦,也会是旁人的艳羡,是有人穷极一生的求而不得。所以,我不怨,不恨,不怪,不憎。”
南白榆让她看明白人间温情,更让她习惯了人世间的丑恶。
所以,有朝一日,当很大的恶发生在她身上时,她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过是贪嗔痴恨作祟。
她已经习惯看开,习惯放下,就不会以身作刃去为恶。
“这不,安国寺的老和尚,屡屡见我都说极具慧根。”她眸底浮动讽刺的笑意,“因为先生早已用人间百色,挤走我心中阴霾。于是我看透生老病死,也看淡流言蜚语。除了……”
戛然而止。
齐晟望着她半垂着眼眸。那里掩藏着她所有的思念。
“除了侯爷。”
“嗯。凌寒归。”
她堪不破的,唯有凌寒归。
他是她的妄念……
慕书安深深呼吸,压下鼻尖的酸涩,缓缓开口,溢出的是无限的缱绻眷恋,“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归宿。”
是属于她的和煦暖阳。
齐晟抬头,怔怔地望着慕书安,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咀嚼。
唯、一、、、唯一、
唯一么?
慕书安转过头来看向齐晟,眼眸含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慕书安压了一下嗓音,好似真的因为秘密,所以说得格外谨慎。
“当初啊,其实我是怕极了他不管我,所以我才假装不在意生死,跟他说我爹不疼娘不爱的凄惨遭遇。然后那个傻子一听,同情之心立刻就到达了顶峰,生怕我就不想活了。其实那里不想活,我分明,是怕死得很……”
齐晟对上她眼中的笑意,心下却酸涩不已,开口也难掩哽咽,“其实……”
扶摇城的事,说书的人说过无数次。
于是他也难捺好奇,私下问过凌寒归好几次。
每回凌寒归都要敲他的脑门,板起脸教训他别听外面的谣言。
后来有一次,他喝醉了。
他趁机再问了一次,也不知道究竟为何,凌寒归那次松了口。
凌寒归说:“我哪里不知道,他是怕我丢下她。我清楚她撕开的每一处伤口,都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更清楚,她看似轻描淡写的每一句话,都是鲜血淋漓的事实。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在乎她的生死。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某些时刻,她真的毫无求生的意志。是她的身体和意识在本能地挣扎着,示弱来获取以死生机的可能。那段时日,她躺在那里,了无生机时,我看她不是可怜,而是真的心疼。我的安安啊,世道怎么能舍得让她那么苦…… ”
“侯爷你醉了。”
不然,他为何没有敲他的脑门。
不然为何他会与他说这么这么说……
“可不是嘛。”凌寒归就坐在地上,后靠倚在台阶前,掌心握着一抹翠绿,“我醉了。不然才不痛你说。小阿晟啊,你千万别学陛下。你要什么,我都替你去拼,替你挣,但是不可以,不可以欺负她。知道吗?”
他知道。
他也不想有人欺负那个叫慕书安的女子。
从他听说慕书安这三个字起……
至今五六年里。
“其实什么?”慕书安问他。
齐晟想到此时生死未卜的凌寒归,看着眼前鼻尖被风雪冻得通红的慕书安,一时之间哽咽在喉,说不出口来。
他改口道:“其实姐姐同侯爷说,侯爷也不会笑话你的。”
“他不喜欢我讲这些。”
他怕她难过。
她怕他心疼。
“而且,我才不要被他笑话。”慕书安将所有的思念藏在心底,笑着同眼前人说,“今夜例外,你喜欢听,我就只同你说。包括我的秘密。”
听后,齐晟又多了一些小小的满足,“那我这也勉强算得上是唯一的。”
慕书安停下脚步,“快到了,我的小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等我做了皇帝,姐姐还会陪着我吗?”齐晟问出了心底深处最最想要的答案,“你也入朝,做丞相好不好?”
闻言,慕书安松开了手,“说什么胡话。”
齐晟倏地收紧掌心,攥紧慕书安还没来得完全抽离的指尖,“姐姐,我是认真的。你这么厉害,教了我这么多,为云照做了这么多,别说丞相,就是这个皇位你也坐得。”
“别说蠢话。”慕书安沉着脸抽回了自己的手,“齐晟。皇位是需要能者居之。但衡量配不配的标准,不只是能力多大,还要有一颗为国为民的赤子心。不仅皇位,百官亦然。”
“在我心里,大皇子最合适,他有能力,玲珑心;齐容次之,一心为云照;齐岸不配,志非天下;你,可超越前人。”
“至于我,不很任何人,可也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便无法为之由心奔赴,是以,为官不配。”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小殿下着急地辩驳,“明明你就是那么好!有你在,以后云照会越来越好的!而且我、我、我……”
他迟疑了半晌,始终无法说出后面半句话。
最后的最后,只得同她讲:“我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努力,记得你所有的付出。”
慕书安瞧着少年焦急的神情,心头一暖,“谢谢你。可是你看啊,这场风波里,有很多人在前赴后继,里面没有一个叫慕书安的人。而且,有些事,也并非要所有人都记得的。人嘛,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自己重要的人要记住,不用记住一个叫慕书安的,无关紧要的人。”
“我就要!非要!我要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有谁提起慕书安,他们是尊敬,是夸赞,是感激,是歌颂,是这世上所有所有一切的好话!”
慕书安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人。
慕书安就是最重要的人!
“姐姐,你别妄自菲薄,你值得——”
“殿下。”慕书安沉声打断,“从今以后,你坐明堂,见百官,眼中当无我慕书安。如果你一定要说值得,那个人叫越雪缨,而非慕书安。”
他想问,为什么不能是都值得。
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排除在所有的选项之外。
可是他最终只能哽咽着说出了一句,“可你都说我笨了,我还有那么多没有学会,我……”
慕书安明白他的心意,可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无奈,问他:“先生什么时候来扶光城?”
齐晟一听,顿时就恼了,“先生!你说先生做什么!我说入朝,你说越雪缨。我说你教导,你扯先生。不管我说什么,你总顾左右而言他。慕岁宁!你就是吃准了敷衍对付得了我!”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慕岁宁。
看着眼前气恼的少年,慕书安倒是觉得颇有朝气,笑着同他讲,“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先生来的时候,替我带一句话。”
可气恼的少年才听不得这样的话,扭头就走了。
“你自己说去!”
他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同她说话,然后跺着脚,气呼呼地往前走。
走了好一段距离后,在风雪中冷静下来,回过头想再恳求一下他的岁宁姐姐时,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慕书安的身影。
南叙从暗处走出来,“她已经走了。”
“我不瞎!”
南叙踩着铺垫的白雪,朝他走近。
“你怎么不问她,如果侯爷真的死了,她有什么打算?”
“我、不敢问。”
齐晟艰涩开口,“兄长,我试过了,没有侯爷,我们留不住她。”
“这一路上,我试了好多次。”
“好多次……”
沉默无声。
风雪过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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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别问,我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谎—— 同名动漫小视频短剧《人间褪色》已上线。 主题曲《雪覆人间》、《人间褪色》已上线。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