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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祝贺 ...

  •   “这样就好。”

      黑暗中的蔺甘棠扶着床边的柱子,斜斜地顺着坐下,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远远的,步笑安只能看到一片阴影,轮廓模糊,看得不甚清晰。

      可这般模糊,似乎比看见更叫人心乱。

      步笑安不知他的想法,也不愿去猜,只是远远地伫立着。

      黑暗中陡然寂静,有隐忍的呼吸声在耳边轻轻起伏。

      在呼吸声中,步笑安也安静下来。

      静默中,时间被无限拉长,整个夜晚好似永不会有天明般漫长。

      蔺甘棠强撑着身子坐在床头。

      床榻间的馨香氤氲在空气中,尽是她的气味。

      他心中涌上一丝酸意,长夜难挨。

      蔺甘棠想,自己已中了她的毒。

      哪怕没有那杯茶,他也早已身陷囹圄,戒不掉她这杯穿肠之药。

      这药究竟是何时下的?

      他想了想,或许在幼年时便已有了征兆。

      经年沉淀,不曾稀薄,反而愈加浓烈沉重。

      他想留她在身边,却也明白二人之间并无感情的根基,连“情谊”二字都算不上。

      这没有来由的心意,只能在胸口积出一丝酸涩。

      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给他下了药?

      只是一时兴起?

      蔺甘棠不得而知。

      可当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心中竟疯魔般升起了一丝毫无来由的甜。

      他苦笑,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罢。

      本应是充斥着风月气息的夜,却冷得如霜。

      那点暧昧的气息一闪即逝,只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波动。

      而另一位主角,却早已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熟睡。

      没心没肺的要命,却仍在潜意识中相信蔺甘棠不会对她怎样。

      事实证明,也就是像她想的一般。

      画面静止一般,夜色流转。

      窗外的月亮自一侧移到另一侧,时间已悄然过去许久。

      蔺甘棠掀起她榻上的被角。

      榻上的人睡得憨甜。

      他手臂上的青筋此刻已平复,药劲消散。

      此药辗转多地,药性极烈。步笑安虽只下得几分,却也足以让人难耐。

      而他,却硬生生地挺了过去。

      心思九转,终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空中。

      步笑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半截被子。

      这自然是蔺甘棠的手笔。

      昼夜更替,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循环开始。

      昨夜之事,仿佛翻页一般,毫不起波澜。

      她知道,他们之间终究不会有结果。

      那一药,确实有些过了。

      她昨天究竟是给自己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步笑安睁开眼睛,盯着屋顶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忽而心想:若下次出门,见到好看的落花,不若拾起,压在书中,待干了再送与他。

      这念头突兀又离谱,她却隐隐觉得有缘由。

      那缘由,埋在那些被岁月冲淡的旧忆之中。

      她记得,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生辰礼物,便是一朵落花。

      一朵极为寻常的花,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

      她猜他不过是随手拾来。

      可那朵花,她从幼年一直保存到出宫之后。

      在朝不保夕的岁月里,她仍郑重地将它埋葬。

      至于缘由,大概只是因为那样一个不言不语、冷淡至极的少年,竟也会送出这样一片带有情思的花瓣,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或许,那日她神色不佳,他心中不耐,便随手拿出来哄她罢了。

      那花在茫茫万物中毫无价值,轻若雪,终会融化。

      可她却在当时的心绪中,将它留存了许久。

      此刻,那一年的光景忽又浮现在心头。

      步笑安睡得极安稳,而蔺甘棠却手扶额角,听着周遭人的絮语。

      他早能屏蔽外界杂音,今日却不免心烦。

      多半是因昨夜未眠,眉间微有倦意。

      昨夜恍惚间,诸多压在心底的旧思纷纷涌起。

      那些思绪早已有了年头,连他自己都未料会再次出现。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不论用何种方式。

      此刻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怒意,像罂粟在体内蔓延,啃噬着神经,只剩近乎野兽的渴望。

      他在那一瞬,竟真心希望,她的目标由他替她达成。

      不过,她若是他的——那便不能再让她走。

      蔺甘棠从不是正人君子。

      他能在政治的漩涡中周旋至今,靠的从来不是良心。

      除却她的事,他一向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局势缓缓拆解。

      如抽丝剥茧,挑出有用之人,再借他人口舌成就己事。

      用人做事,从无真心,唯有人与人之间的价值可计。

      唯独对她,他保留了一丝尊重。

      也许,她真能将他从泥沼中拉出。

      可他在沼泽里待得太久,怕那一点光明稍纵即逝,怕重归孤寂,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

      抛弃?

      他怔了怔。怎会用这样的话来形容自己?

      他蔺甘棠,堂堂君王,怎会有弱者才会有的念头。

      锁紧的眉心微微舒展,仿佛那紧闭的心也开了一线。

      既然已决意,便不会轻易放她离去。

      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公子,公子?”

      耳畔的嗡嗡絮语将他拉回现实。

      蔺甘棠转了转目光,微微眯眼,神情淡冷。

      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滔滔不绝,全不察他神色的微变。

      他们不知,如此喋喋不休,只会让日后下场更惨。

      欲借他之力,又无所奉献,终要自取其祸。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

      县令见状,以为有机可乘,忙又滔滔陈说。

      蔺甘棠懒懒倚在椅上,神思游离。

      待众人气竭声尽,方才自行退去。

      屋内重归清净。

      忽有一抹黑影掠窗,是一只黑猫,毛色漆亮如墨。

      他认得——几日前,步笑安曾喂过它。

      若非如此,他断不会留心这等小物。

      可此刻,它的身影掠过,他竟仿佛又看见了她的影子。

      他苦笑。真真魔怔了。

      木椅“吱呀”一声,他起身出门。

      他还是要去见她。

      步笑安此时方洗漱毕,正对铜镜梳发,一梳到底。

      镜中,蔺甘棠倚门而立,静静望着她。

      她抬眸,眼光与他在镜中相触。

      一时不解他意。

      他却看着她许久,不言不语。

      步笑安心想:既如此,看便看罢。

      她素来不拘小节,大方自然。

      指尖执梳,青丝滑落,镜中人影清晰如画。

      蔺甘棠嘴角微扬,唇畔含笑。

      关于昨天的事,步笑安做的事多是兴起。

      她乐观地认为这件事情还是翻不了多大的风浪。

      想必蔺甘棠也不会如此的斤斤计较。

      步笑安自顾自地开始思考正事。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节点还是三日后的宴席,不知道兆远侯一党究竟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宴会还有三日,不日就会有人来知会。”

      步笑安看着铜镜里的人影,顿了顿继续道,“这可是一场大戏。就像之前那样,这药本来就是要下给你的。早下晚下都是下。”

      这一茬不提还好,一提他静下的心又有一丝要提起来的迹象。

      “莫非是孤自愿喝下,你觉得我会给其他人这个机会?”

      其实真说不定。

      若是要想调出来背后的人,顺水推舟倒是最好使的一招。

      步笑安拿起口脂抿了一抿,唇瓣瞬间殷红如梅。

      她半偏过头看他,拎起一旁的薄纱绕在手臂。

      “这世界上做事方法千千万,说不定你会自愿如此。”

      这件事情其实颇为蹊跷。

      连这位消息如此灵通都不知道兆远侯之弟会在这个时候到中州来,还是在他准备微服出行之前就已经出发。

      越发令人好奇他此行的目的。

      而得知蔺甘棠大驾之后非但没有怯场的意思,反而是要大肆宴请,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意思,颇有些胆量。

      步笑安觉得一个是说他的胆量大,一个是说蔺甘棠这个君王并没有被放在眼里。

      没有威严,谁都可以拿捏。

      那么它这个宴席可就是个鸿门宴了。

      而从下药一事就能窥见此次计划的一角,兆远侯一党并没有放弃利用美人来控制蔺甘棠的想法。

      “郑惠并没有说这次下药是华芝下给自己用的。所以此次的美人另有其人。”

      步笑安打眼瞧去,“能成为兆远侯棋子的傀儡,你心中可有数?”

      蔺甘棠看上去有些懒散,闻言:“家世数得上的寥寥无几,又如何能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更何况来中州本就是随意来的。”

      那就奇怪了。

      中州也不曾听闻有什么世家不出世便闻名王都的美人儿。

      莫非还有什么在此苦修的闺秀不成。

      说起来在此苦修那也就等于不受什么待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种事情想太多也是无益。

      这几日让神弓卫做好准备,在暗中稍稍部署一下,不至于出事没有人能来得及赶过来。

      防患于未然这些都是基础。

      “既然知道有人给你下毒,想必王是有什么应付的方法了?”

      蔺甘棠听这语气甚是轻巧,又似是十分笃定,心里恼上一恼。

      眉间轻挑,有些似笑非笑,“我若没有呢,殿下待如何?”

      步笑安心里隐隐一动,面上却不显。

      窗间缝隙中透出来的光着实有点强,她只得出手挡了一挡。

      红妆下的步笑安美艳得好似不染凡尘,她微微一笑。

      “那就提前先祝王俘获一美人了。”

      她在袖子下的阴影中,笑意盈盈地说。

      “祝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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