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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婉卿的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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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铺陈出宋地版图,山后六州以南河山重镇星罗棋布,那北方的金国版图更像是盘踞宋地之上的猛虎,它眯着眼睛休憩着但眼角间流露出的狡黠已无可遮拦,完颜宗翰的手指游离在被标注出的各处设防之地,自东、西两路南下的最佳方案也在这游离的指向中明朗起来,那盘踞的猛虎也悄然睁开了眼睛,摩拳擦掌、沉息潜伏只待扑向那待捕的猎物。
“如若不是你及时带回,恐怕南下的计划还得再酝酿些时日。”随着南下计划的成熟明朗,完颜宗翰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明朗起来。
“之前总觉南朝羸弱,但此次南下之行也确实让我见识到了南朝富庶繁华,诸多设防之处兵械彪悍亦不容小觑。”完颜宗美只要想起那床子弩的威力肩后的伤口便隐隐作痛。
“我们女真人,尽是勇士。”完颜宗翰笑着拍拍完颜宗美的肩膀,在这拍打间,完颜宗美似乎感受到了宗翰内心的坚定和自信。
从帅府出来已过未时,完颜宗翰本欲留完颜宗美吃过午饭再回,可完颜宗美眼底里的焦急自然躲不过宗翰的眼睛,便不再挽留。出门之后的完颜宗美策马疾行,虽心知此时婉卿必然已用过午饭,但还是残存一丝侥幸,向留宿的府苑去。
相比之前的驿馆,府苑中的一切都更像是一个家,虽然只是暂居,但也让颠簸了一路的婉卿格外安心。在完颜宗美离开后,便将一路上未曾好好晾晒的随行被褥和衣物尽数取出,花花绿绿的挂满了一整个别院。婉卿看着阳光参差闪烁,在眉睫间起伏跳跃,一瞬间身心倍感轻松,索性倚靠廊间圆柱,眯起双眼,却笑意难掩。
“好久不见姑娘笑的如此轻松了。”身旁的禾沁看着婉卿,回想这一路的经历,她确实很久没有见到如此安心享受当下的婉卿了。
婉卿只是笑着。
不比江南显得羞怯的阳光,躲躲闪闪,这北方的阳光来的坦荡又飒爽,毫不遮掩的播撒暖意,婉卿好想趁着暖阳包围的时候,把这一路的颠簸、苦楚、难过都统统抖露出来,让周身的阳光晒干一切眼泪,晒干一切委屈,只留暖暖的回忆给她。
禾沁一早出门采买了些新鲜的蔬果,不到午时便已准备了满桌的饭菜。袁杰早就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看着禾沁忙前忙后也去搭了把手,这不再奔波后的第一顿团圆饭满满当当的放了一整桌,禾沁唤来婉卿落座,整桌便只差一个完颜宗美了。
“世子前去同宗翰大帅议事,估计一时半刻定是结束不了的。”费覃看得出来婉卿的期待,便淡淡的说道。
“禾沁这一大早就收拾了一大桌,我可早就馋的流口水了。”袁杰更是耐不住等,笑嘻嘻的说着。
“姑娘,这一路奔波也没什么合胃口的饭菜,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可要好好补偿补偿呢。”禾沁何尝不知婉卿心里的惦念,便将筷子递予婉卿手中。“公子那边我也已留好,等公子回来再回灶便可。”
“禾沁这一早晨的忙碌也着实辛苦,还好我们一路无虞,都好端端的坐在一起,我先以茶代酒,向各位致谢了。”婉卿看着桌前的大家,浅笑着端起茶盏。
“苏姑娘何必这般客气,我们同世子自幼长大,情谊深厚,你这般客气,倒是生份了。”汤振端起酒杯回敬。
“都是自己人,实在无须这般客气,好端端一场家常饭,可不能吃成了负担。”袁述看着一来一往间格外生份,便起身示意大家都款款落座,不要辜负眼前美食。
几人畅谈间,婉卿听到了幼时那纵马欢脱驰骋草原,即便摔下马来断了胳膊仍然笑个不停的完颜宗美,听到了请来教授汉文的老师便浑赖不去学堂,却在强拧不过的两堂课后便比任何人都投入认真的完颜宗美,她充满好奇的曾经,都在这畅谈间变成一帧帧影像闪烁在婉卿眼前,她新奇着,品味着,满足着。
“好啊,趁我不在竟备了一桌盛宴!”一路狂奔后却看到桌上已是风卷残云,完颜宗美摸了摸自己早就饿扁了的肚子,一脸不高兴。
“你看世子这小家子气的模样。放心,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的。”袁杰起身拽着完颜宗美落座。
婉卿看着眼前这七尺男儿,想着之前听闻种种幼年趣事,只觉身形确已长成,可这心性怕是总有些与幼年无异的地方吧,便只是笑着随禾沁去将之前预留好的饭菜尽数端来。“怎的会将你忘了,只是不知你何时回来,便提前留下了,快吃吧。”
完颜宗美看见这碗碟中花样纷繁的美食,那一脸的不悦自然也消弭殆尽,抬手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你可慢点吧,我们都吃过了,没人跟你抢。”费覃实在看不下去这狼吞虎咽的模样,一个劲的摇头。
于是场面变成了一席人只看完颜宗美一人胡吃海塞的表演。
秋日里的北国似乎在和煦的阳光下可以让每个人都泛起慵懒,婉卿看着斑驳在院落间的日光,也像猫咪一样懒懒的靠在完颜宗美怀里,这一路奔波最终没有让她错过这让她心满意足的臂膀,她的知足就像夏夜环绕在身边的微风,让人只想静静的享受。
“今天我在宗翰哥那里见到了琪琪格。”相比在他胸前静谧又恬然的婉卿,完颜宗美显然还有些话想要告诉她。
婉卿不答,只是听着。
“父王本意与科尔沁部联姻,琪琪格是一开始便知道要来大同与我相见,趁此时机正好定下婚配之事。但她未曾预料北归的我带回了你,蒙古人向来豪爽果敢,也便有了宴席间的种种。”完颜宗美见婉卿不曾应声,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把想说的话尽数告诉婉卿。“其实,席间发生的不快我最担心的只有你,可你却从来不曾追问我半句,更没有埋怨和指责,你越是这般,我心里便只有亏欠而已。今日前往宗翰哥那里恰巧碰到琪琪格,我便将心里所思所想尽数告诉了她,告诉她比起父母婚配,我更珍视你为我放弃了一切,便是尽数天下和你让我择其一,我自会毫不犹豫奔向你的。”完颜宗美的一言一语每多说一句,搂着婉卿的臂膀便更紧一点,在丝缕力量变化中又何尝不是印证着完颜宗美的真心呢。
“依你说,便是要我吵你闹你才不会有那么多的担心和亏欠了呢。”婉卿浅浅问道。
“遇到这样的事,寻常女子可不是要一场哭闹才肯罢休?”完颜宗美虽未成婚,但自幼也是见了不少邻里间的闹剧。
“我若当即哭闹,岂不是将你置于尴尬境地,岂不是辜负了宗翰将军一番盛情?”回想起席间种种,说毫无撼动、淡定自若自然不可能,婉卿看到飒爽的琪琪格,从指尖渗出的凉意让她故作坚强,因为握着她的完颜宗美是他的选择,更是关键时刻她需要守护的存在。“你牵着我的手是琪琪格眼里的刺,恰恰也是让我镇静沉着的勇气。”
“待几日休整后,随我去中都吧。母亲自我幼时便教父王找来汉人讲学,想必看到知书达理的你,更生喜欢。”完颜宗美知道此时回答婉卿如果仍是海誓山盟已然不足分量,应当给她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
“都随你。”婉卿继续贪恋着完颜宗美的怀抱,悄悄闭上了眼睛。
翌日,完颜宗美早早便去了元帅府,婉卿倒也似乎习惯了一般,如同在宿州苏宅,起身用过早点便去院间湖畔侍弄起鱼儿来,入秋的连日高阳似乎也没有敌过秋风,婉卿不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姑娘,秋凉你可得随时带着披风才是。”禾沁适时出现在婉卿身后,将披风搭在婉卿肩头。
“都说春雨随风潜入夜,我看这秋凉才是。”婉卿摸摸鼻尖抱怨着。
“比起宿州,这大同府的天气自然是干燥又凛冽,可不能粗心大意,染了风寒又得无端遭几日罪呢。”禾沁关心的只有婉卿。
“禾沁,我心里始终惦记一事,今日趁阿美有事,便想要去了了心事呢。”婉卿自听罢琪琪格一事,心底始终有些许遗憾,她感激琪琪格达理通融,当面答谢一事也便自此萦绕心头。“不知琪琪格姑娘他们一行是否出发,如若有空,能当面问候一番再好不过。”
“姑娘,我听说家宴当日那琪琪格长鞭相向何其骇人,你怎的却有了拜访问候的念头?”禾沁虽让日未曾随婉卿入宴,但家宴之上种种也在袁杰栩栩如生的讲述中让她心惊肉跳。
“禾沁,如同琪琪格姑娘一般畅快恩仇才更体现她的品格,面对婚配大事,她直面心中喜恶更是难能可贵。”婉卿反复回想始末,她既感激着琪琪格,更从心底钦佩着恣意而活的琪琪格。
“那我便去唤袁杰来,姑娘一人前去多有不便,有袁杰相随想必公子也会放心许多。”禾沁心知婉卿心意已决,便起身去寻袁杰。
婉卿随之起身在厢房内提笔写起拜帖,娟秀字迹款款几笔,待墨迹干透袁杰也已候在院中。
“冒昧让禾沁去唤你,只因此事我孤身一人去办多有不妥,思来想去便是要袁杰相助了。”婉卿将她心中所想尽数告诉袁杰,拿出拜帖递入袁杰手中。
“也是,我就不信她那柔弱不堪的样子能掀起什么妖风邪浪。”琪琪格顿时来了底气。
“你能不能不要一上来就把人想的那么坏,妖风邪浪都出来了。”敖其尔对琪琪格的内心戏彻底无语。
琪琪格却无视敖其尔径直出门去寻驿丞。
姑娘有心,我先行带拜帖前去打探,你且等我消息便是。”袁杰想到那跋扈的琪琪格,便对婉卿心中所想感到熨帖,深感世子身边相伴如此温润有心的婉卿当真是幸运。
科尔沁部驿馆距离元帅府不远,规格自然是城内最上等,袁杰快马上门,得知琪琪格一行并未启程,便将拜帖交于驿丞代为传达,自己在门口等候。
琪琪格看着摆在眼前的拜帖,心里七上八下,她努力回忆着家宴当日的“苏婉卿”,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拜帖背后的意图。
敖其尔看她愁眉不展反而达观:“既收到,赴约便是,有什么可惆怅的。”
“你懂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琪琪格翻了一记白眼。
“就你们女儿家麻烦。再说了,就你这跋扈的性格,就算是奸是盗还不是束手就擒,也不知道你在这思来想去有什么意思。”敖其尔显然对琪琪格的深思表示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