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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写道歉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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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十三年,清水县清水镇。
鹅毛大雪吹落北风,无数人静静等待着冬日的到来,不少人都站在檐下望雪,直到风雪渐停,才插着双袖两两三三回到屋中。
“明儿个这煤炭又要涨钱喽,”有人长叹一声。
煤炭在梁朝已经普及很多年,自从在北方挖出煤矿之后,六部官员进行挖采,发现煤炭燃烧利用率远远高于木炭,当即推行至各个府县,皇帝正是下旨压低煤炭价格,煤矿开采权由官方把持,再统一运至各个府县,煤炭郎交齐税费,便可走街串巷去叫卖。
清水县城南就有一处煤炭铺子。
翌日于萱草在学堂之中趁着午休回家,就见永济巷更深处的一家门户敞开了。
一个裹着头巾,身材矮胖的妇人叉着腰,对一辆拉满煤炭的板车挥挥手:“哎——我要一车,你怎么算钱?”
“一秤一百二十文,”拉煤车的小摊贩停下,连忙道。
“给我先来五十秤,”马静打量着那煤炭,立马道。
“好嘞,收您6两。”小摊贩眉开眼笑地接过马静递来的银子和零碎的铜板,数清银钱后,差他的同伙帮着卸煤。
于萱草刚要进家门,见状连忙回屋问文凤霞:“娘——咱家耳房里的煤还用买吗?”
文凤霞正坐在西屋的炕头上绣帕子,闻言“嗐”一声:“够用着呢,小谢没走前拉了三大车煤放耳房里,够用到正月呢。”
清水县的冬日不比南方,到了寒冬腊月的时节,院子里的水井都有可能上冻,所以得趁天热时提前挑水蓄在水缸里。
于萱草不放心,又转身去耳房里看了一眼,见煤炭都快堆到房顶,这才放心。
原先在魏家村时,条件没有现下这么好,只能去买最次等的木炭,寒冬腊月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才烧一些煤炭,今年的冬天她们已经很富裕了。
仔细看了好些遍,确定煤炭没防潮,这才松口气回到屋内。
文凤霞趁她去上学时,就做好了饭菜,今日娘儿俩都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刚换季,即使没有着凉,鼻子也有些塞塞的。
“娘,您别忘了吃药,这几日再去药房里开一些补身子的吧,”于萱草吞下一口昨日没吃净的猪蹄肉,在嘴里滋麻了几下。
吃完饭,四肢百骸用上一股热意,于萱草起身拿帕子在额头上擦一擦汗。
文凤霞见了,问道:“今日上午都学什么了?”
“写策论,南夫子带着整理了一遍思路,但是我那群同学们还是不太会落笔,听说隔壁男学子们都已经开始讲上次县试的题目了,”
于萱草摸了摸东屋的炕头,见文凤霞还在绣帕子,提议道:“娘,我晚上过去跟你一块儿睡吧,反正厅堂和西屋一块儿烧着冷不到哪儿去,多出来一个屋子浪费煤了。”
“也行,你不嫌西屋挤就行,”文凤霞放下手里的绣活,掀开门前厚重的帘子走到院子内。
于萱草跟着去看她做什么去,这才见她手里不知何时拎着一壶热乎的水,“唰——”倒在了小长工的食槽里。
“娘,您这伺候牲口伺候得可真细致,”
于萱草夸赞道。
“你别说,我那时候那么细致地照顾,咋还死了那么多鸡鸭鹅狗的,真让人想不通。”
文凤霞高兴地摸一摸小长工的额头,带着些困惑说道。
院子的地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于萱草棉靴踩在地上倒也不如何冻脚。
她双手插在袖子里,见文凤霞一脸高兴的模样,才道出实情:“是柴春花的婆婆,娘你不记得了?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说过一回吧。”
文凤霞自从来到清水镇,以前的不愉快几乎忘了个一干二净,闻言她摇头:“要不是有小谢给的银子和那一屋子煤炭,我连将小谢都要忘掉了,他刚走快一个月,那张俊俏的脸蛋儿我也只记得一双眉眼。”
于萱草忍不住笑:“娘,你这是心宽了,一直这样下去,病肯定好得快。”
文凤霞收回摸着小长工的手:“你别说,我这段日子喝那个药真感觉起作用了,原先总觉着说两句话就气喘,脑袋里想不通,想着想着就委屈,死揪着过去的事儿不放。”
“我现在才明白,是那时候咱们不富裕,手里没钱,心又怎么宽得起来。”
她拉着于萱草的手回到厅堂里,见还没到时间,才问:“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咱们原先在村子里养不活鸡鸭鹅,是因为柴婶子她婆婆看不起咱们是外姓人,就下毒将那些牲口毒死了,”于萱草见文凤霞表情凝固,找补道,“无所谓了,我们走出来了。”
文凤霞只好点点头,“是啊,走出来了,远离那帮恶人。”
于萱草刚吃完饭,肚子里还饱得很,躺下睡觉也睡不着,干脆在西屋陪着文凤霞绣帕子。
距离学堂进学还有不到一刻钟时,于萱草才跨出院门,深巷里的那户人家早已卸完煤了,依稀有一些煤炭的残渣顺着车辙的痕迹散乱。
于萱草拎着书箱,快步往德怡学堂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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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勇之和张钊正坐在一块儿写道歉信。
南坚坐在南屋的学堂里,严肃地盯着两人:“还不快写?尤其是你,张钊。”
刘勇之攥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小眼睛滴溜溜转,想知道张钊是犯了什么错处。
“你瞧人家作甚?”南坚今日气得食不下咽,就是想将这两个学生好好敲打一番。
此时快到进学时间,学子们脚步纷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见张钊和刘勇之一个卧龙,一个凤雏,好似做错了事的犯人一般,立马打量着两人。
“他俩怎么坐在一起了?”
“你不知道?刘勇之那封道歉信拖欠两天还未交上去,今日上午于萱草特地来堵住小南夫子的路,问他打算怎么处置,这可不是触了两位老夫子的逆鳞吗,张钊和刘勇之两人连午饭都没吃,就在这里写。”
传话的人叫安丹臣,是一位老秀才的儿子,在学堂之中素来有体面。
安丹臣前后将话传出去,学堂里嗡嗡一片。
“那张钊呢?”有好打听的倾身到安丹臣那一侧。
“喏——”安丹臣将下巴一抬,示意他们去看那扇无论咋么推都推不起来的窗户,“你们忘了这石桌是怎么压在窗子上的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拿下去吗?”
“那天许州智三个人都没抬起,从那之后每次抬石桌都有女学子在一旁观瞻,哪有人好意思当着她们面搬东西的。”
安丹臣嗤笑。
许州智在学堂的另一角听见,恼羞道:“你笑什么,好像你能抬起来一样?”
安丹臣无所谓地耸肩摊手:“我抬不起来,但我也不惹事啊,”
这话说完,他似笑非笑看向奋笔疾书的张钊:“是吧,张钊。”
有人低声笑起来,像暗自偷粮的小老鼠“咯咯”“吱吱”地咬食声。
张钊恨恨看他一眼,但身前南坚老神在在,好像没听见他们的非议声,张钊只好一声不吭。
“哎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屠户的女儿,叫什么,天天来开门的那个,是不是叫朗画?”
吴齐贤的后桌颜瓒捅了捅安丹臣的后背。
安丹臣瞥一眼堂内的漏刻,见没到进学时间,立即凑热闹道:“知道啊,那个朗画么,咋了咋了?”
“听说她父亲听说于萱草那一身蛮力后,想将朗画送去习武了。”
听见这话的人立时讥讽地笑了。
“我没听错吧?那个只知道吃的朗画?习武?”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女人也能习武?”
“女子体弱,自告奋勇去习武,岂不是荒谬过甚?”
而男士堂的议论声女学子们一概不知。
项文君见于萱草回来了,立马对她招招手:“萱草。”
于萱草进学堂时,发现南夫子已经坐在堂中,驻足微弯脊背,恭敬道:“夫子。”
南夫子捋捋胡须:“进去吧。”
“是。”于萱草这才停止腰,赶紧走向项文君。
项文君翻开自己的书箱,从里面拿出一对护指给她,藕荷色的护指还绣着荷花,于萱草惊喜道:“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写字冷吗?我前日回院子,让我奶嬷嬷给缝制的,”项文君伸出自己的十根手指,“漂亮吧?”
于萱草点头如捣蒜:“好看好看,”
项文君:“你快戴上,咱俩是一对呢。”
于萱草戴上了,和她开心半天:“你喜欢吃油炸糕吗?想吃的话我让我娘做一些带来,正好上课垫肚子,奥对了,还有那个绿豆糕,可香了。”
项文君眼睛一亮:“我正想吃绿豆糕呢,婶子要是能做可太好了。”
两人七嘴八舌半晌,终于,讲台上的南夫子咳嗽一声,“安静——”
堂内的喧闹声立即消失。
南夫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上午的策论可有谁想好观点了?”
众人都应声:“略有一些,但仍不足。”
南夫子称赞道:“研究学问一定要做到坦荡,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但也不能骄傲过甚——”
“当——当——”
门外传来敲门声。
“南老先生,张生与刘生二人已完成道歉书,可要现在朗读?”
是南坚,他站在女士堂的门外,高声问道。
南夫子瞥一眼女士堂蠢蠢欲动的氛围,才回应道:“可。”
朗画兴奋地跳起来:“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