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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抢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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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们纷纷叫好。
朗画幸灾乐祸:“就这个,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项文君愉悦地掀起唇角。
刘勇之面色垮下去:“一千字?!”
策论他都只写300字,一个破道歉书却要他写1000字!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于萱草:“你你你,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南夫子不悦地看向刘勇之:“刘学子,如此言论,你是要违背圣人的旨意吗!当今科举改制,女子也能上朝堂,你心怀偏见,日后就算做官,如何公允行事?!”
他的语气极其严厉,刘勇之被训得面色发白,他阖上纸扇,下意识攥住袖子,低下头不情愿道:“学生知错,学生再也不敢了。”
南夫子点点头,瞥他一眼,见其态度不错:“还算孺子可教,方才于萱草说得对,君子学先修德,那就依诸位之言,写一封让女学子们满意的道歉书,明日晨时在院中高声朗诵,再洒扫九日茅厕。”
话音落下,有人哭有人笑。
年轻的夫子名作南坚,是南夫子的本家人,前者袖手站在院中,高声道:“卯时三刻——众学子快快回堂温习功课——”
众人连声称是。
偌大的四合院内无数男学子匆匆回屋,有部分人则叫住吴齐贤,低声问:“你认识那新进学的女书生?”
吴齐贤方从屋内灌了些热水在暖炉中,他抱着暖炉,浑身的寒意渐渐被驱散,脸色和缓不少,见状颔首道:“不曾,只是她来得早,你有何事?”
那打头问话的男学子叫作张钊,他打量着于萱草和项文君已经进入青瓦房的背影,踮脚望了半晌,才道:“你不觉得那项文君有些眼熟,好似在何处见过?”
吴齐贤瞧他一眼,知道他又犯老毛病,便不作声地转身回房。
昨日的课业繁重,今儿个上午南坚要求学子们将课业一一摆放桌面之上,好督促众人的学习进度。
“尔等在屋外作何?还不快快进屋来!”
南坚支开窗子,捧着书卷向外呵斥道。
张钊几人立马迈开腿进屋去,男女这才各回各学堂。
女士堂内,众人甫一入屋,就见窗子边坐着一位蓝衫的银簪少女,她细眉长脸,肤如凝脂,起身对南夫子施礼:“父亲。”
于萱草和项文君循声看向她,南致知与二人一颔首,同样作揖道:“于学子,项学子。”
南夫子捋着胡子徐徐点头:“诸位自行坐下,于生,项生,尔自去屋内后排,先翻开《文庸》第十一章,自行朗读。”
两人作揖称是。
于萱草用余光观察着学堂内部的环境,屋内有两处暖炉,是以学子们进屋后温暖如春,暖炉中皆是煤炭,看来南夫子此处比城中其他学堂贵有贵的道理,最起码冬日众女子不会手足僵硬无法握笔。
项文君与她同席坐下,激动地失去了淑女的仪态,忍不住靠向她低声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多亏你我才能有今天。”
于萱草冲她一笑:“我也是。”
只不过两人等的东西不太一样,项文君在等人心中的成见,于萱草在等经济条件的改善。
于萱草正要盘腿坐下,就感觉身下的地板极其冰凉,她用余光看向周遭女学子,就见她们或多或少都垫着棉花垫子。
项文君见状,立时从书箱里掏出两个棉垫子,递一个塞到于萱草身下,小声道:“多亏我提前打听,我兄长他们去官衙进学要带好多东西,你以后就用我的垫子吧。”
于萱草立刻道谢:“你真贴心,我都没想到。”
项文君开心地咧起笑脸,于萱草这才发现她之前稳重端庄的形象都只是强装出来的,说到底,项文君只是个17岁的小姑娘。
不等两人继续说,就见南夫子已经拿着有手臂长的戒尺下地走动。
“安成玉,君子慎其独,此之谓何?”
安成玉身穿粉衫,头上裹着防风的抹额,闻言起身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莫显乎微。”
南夫子一颔首:“照本宣科,只算中等之资,尚可。坐下吧。”
安成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一作揖,魂归体内,擦着额头的汗坐下了。
“何纯桦,何以致中和?”
“喜怒哀乐之未发,发而皆中节,此二者为中和,中和则达天下之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中等之姿,尚可,坐下吧。”
如此一直考校到第4排,南夫子见着朗画,脸先臭了三分:“朗画,起来,给我背一遍《论语》为政篇第二。”
后排的莫采薇“噗嗤”一笑,朗画回身瞪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起身,作揖道:“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众星拱之——”
“嗯......然后是思无邪”
南夫子脸色从臭变成了阴沉,又从阴沉转变成黑不见底的墨缸,于萱草惊叹于一个人的脸色竟然可以进化,但心底仍然保留着对朗画的同情。
“伸出手来!”南夫子咽下那股怒意,用戒尺在朗画手板心重重打了二十下。
莫采薇在她身后偷笑,一转头,竟然与南夫子对上眼,南夫子冷声道:“你笑什么?你比她好到哪儿去?你学了一年,学而篇第一都背不下来,如此懈怠功课,明年二月的县试,你是打算去考场上睡觉吗?”
莫采薇被说得脸色涨红,见南夫子的戒尺已经伸到眼前,视死如归地交出手掌。
堂内方才还有窃笑的学子们登时噤若寒蝉。
屋内静得一根针掉地都能听见,于萱草后背冒汗,仿佛回到了前世的高中课堂,天杀的,当时化学老师就拎个戒尺满课堂蹿动,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痛呼声。
“啪”
“啊!”
“啪”
“啊!”
“啪”
“啊!”
莫采薇可没有朗画那般皮糙肉厚,当即痛得叫出杀猪声,她被打得脸色涨红,南夫子的抽打和她的杀猪声一唱一和,项文君想忍,但是实在忍不住,只好头埋在书席上颤动着肩膀。
不只是她,其他人也暗自憋笑。
终于,南夫子走到于萱草和项文君面前。
两人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挺直身板。
“于萱草,你进学晚一年,本夫子不为难与你,你且背一篇《论语》学而篇,总十六章。”
于萱草咽咽唾沫,顶着老人针一般挑剔的目光,头皮发麻,声音微颤:“子......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患不知人也。”
堂内众人见她背诵流利,只是神情紧张,都为她松了一口气。
南夫子满意地点头:“你要赶上《文庸》的进度,如此才有把握参加明年的县试。”
这额外的提点让于萱草拭了拭冒汗的额头,她咽下一口唾沫:“学生自当勉励。”
“坐下吧。”南夫子见她不似莫采薇和朗画那般朽木不可雕也,心情也好起来。
于萱草如释重负地坐下,一旁的项文君却提心吊胆地起身,她看了眼于萱草,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南夫子提问她关于《文庸》的策论,见她应对自如,便也叫作了。
等到课前全部提问完,时间一过去将近两刻钟。
南夫子翻开《文庸》第十一章,坐到课堂最前方,咽下茶水,才徐徐开始授课。
“君子行于世,受命于天,在仁,在诚,亦在中庸之道,此前我等曾教习过中和之论,亦知晓平庸之潜在的规律,然为师有一例,需诸位学子阐发其中的道理。”
众人好奇地看向他,想知道今日的例子会是什么。
“封道年间,圣人开恩科举,一书生精通学道,不过三年时日便有世家举荐,得圣人破格提拔,取士于翰林,然则心学大行,王姓等人尊崇万事万物随心而动,该学子听闻后,便主动辞官,自此归辟乡野,逢人便称自己为潜荒道人,已侦破大道。这是第一例。”
于萱草坐在后排,隐约觉得这王姓之人与“王阳明”的心学差不多。
心外无物——当年历史课她还记得呢。
“同年,另一名寒门出身的学子,虽不似前者聪慧异常,但十年寒窗,终于高中进士,外放授官作为县令,在任的前两年吏治清明,城郭日益强盛,然第三年开始,这县令听信小人谗言,竟沉迷于声色犬马,乐不思蜀,大行敛财之道,不顾民生社稷,后圣人得知,当即将其罢官,斩于市集。此为第二例。”
南夫子端起茶盏润润喉,发出疑问:“众学子,依《文庸》之言,凡是君子,行事便要行中庸之道,但常人想要遵循中庸之道,却总有过犹不及之情状,上述二者谁为过,谁为不及?”
霎时间,堂内响起激烈的“唰”“唰”翻书声,项文君可没听过什么“过”“不及”,见众人似是知道答案在何处,有些目瞪口呆。
于萱草记得谢渊同她说过这一章的内容。
死脑子,快想啊!
她迅速翻开书,眼神快速在竖版的字体上搜寻,瞬间——“隐僻者为过!”
与她异口同声的是另一人——南致知。
南致知坐在窗子旁,讶异地回头看,迅速张口:“贪婪者为不及!”
“贪婪者为不及!”
两人再度异口同声。
其他人没抢上,有些懊恼地打了打自己的手心,后悔没有快点翻。
南夫子满意地看向两人:“看来今日能吃上雪花酥的是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