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府里的下人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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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春，乍暖还寒。隐匿在弄堂深处的陈家小院，在这样静阒的晨光里，更显廓落。时值破晓，靛蓝色的天空还疏落着几颗晨星，窗外的树梢上，却早早的落了几只雀儿，莺啼鸟啭的，好不俏皮。
我本就有浅眠的毛病，叫窗外清脆的呜啭吵醒后，索性穿了衣服起来。借着透窗而来的稀薄晨光，将齐腰的长发拢了拢，揪了个马尾，便推门朝厨房走去了。
南方的清晨，空气里总是伴着湿冷的潮气。即便我常年习武强身，走在弥漫着一丝薄雾的院子里，不禁也要打个冷噤。我缩了缩脖子，一溜烟便拐进了位于后院的厨房。里头，早有一人恭候多时。
“董叔，早啊。”一脚方要迈进门槛，却闻语已至。
见我进来，董叔赶忙停下手中的伙计，一面用围裙抹手，一面招呼我道：“少爷，来拿热水啊？”
这被唤作董叔的男子，是个鳏夫。早年丧妻后，凭借一双巧手，缝补度日，在远近也算小有名气。原先教我针线的冯爷爷，是城内有名的针线上人，为人最是仁厚。见董叔带着个小子，孤儿鳏夫的，生活实在艰辛。念在他针线手艺不错，便时不时的揽些针线活与他。一来二往的，两者便有了些交情。
冯爷爷的岁数比我姥爷小不了几岁，早就有心辞了工作。正巧去年，他那在滇池从商的女儿有了出息，特地前来迎接老父与她同去，颐养天年。临行前，冯爷爷念在与董叔有些交情，便向我爹引荐一二。
我爹本想借冯爷爷请辞之说，让我专心与他学习经商。只是拗不过姥爷的偏执固念，无奈之下，只好同意让董叔进府，继续教我针线。
我与冯爷爷学习针线已有五年之久，各式绣法，信手拈来，虽说没有冯爷爷那般巧夺天工，却也是略有小成。董叔除了在一旁略作提点，无奈也教不了我什么。只是，董叔不愿舍弃这份工作，却又羞于无所事事，思来想去，见自己还有煮饭烧菜这份本事，就时常去厨房帮忙。
爹不喜铺张，府里的下人极少。原先厨房里头，仅靠小刘哥一人把持。只是这小刘哥，不光要负责一家人的三餐饮食，还要照料姥爷的起居，实在无法面面俱到。爹在某日尝了董叔的手艺后，惊叹之余，便有了想法。再观董叔为人和气，手脚麻利，索性将厨房里的一切事物交与董叔负责，而小刘哥则专心照顾姥爷便好。
董叔倒也不负重任，不仅将厨房料理的仅仅有条，一日三餐更是花样迭出。由此，董叔除了偶尔布置些绣品于我练习，便将重心放在了烹饪上。我自然是乐得轻松。
这头，我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董叔继续忙自己的，轻车熟路的从炉灶上取了一只盛满热水的铜壶。临走时，还不忘移步到董叔身侧，探头张望一番。
见炉灶上架着一只四角的铜质汤锅，正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泡，水气袅袅，浓郁的肉香随之四溢开来。
我忍不住凑近嗅了嗅，问道：“董叔，这锅里熬的是什么汤？真香啊！”
董叔手下不停，一面麻利的揉捏着面团，一面侧首回道：“这汤是用猪腿骨和老母鸡熬的，我还另加了黄芪和当归，用小火足足熬了一天，这会儿刚揭开锅，自然香的很。”
董叔年约三十，身材矮胖，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圆圆的脸上像挂着两轮弯月，让闻者如浴春风般，心生亲近之意。
我“哦”了一声后，又好奇的问道：“董叔揉面团是要做饼吗？”语气一顿，继而讨好道：“董叔做酥油饼吧。”
一听‘酥油饼’三字，董叔不由轻笑出声：“知道你爱吃酥油饼，昨天晚上就烙好啦。”说罢，指了指放在碗柜里的篓子，道：“都在那放着呢！”
闻言，我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朝柜子摸去。董叔见我这副馋鬼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得又道：“我这是要做面条。这刚开春的，天气还是冷得紧，早上吃点热汤面，最是暖和。”
这边，我已经拿了一个酥油饼咬在嘴里，细细的咀嚼，只觉满口的酥脆醇香，美得我笑弯了眼睛。
董叔烙的酥油饼只有掌心大小，三口两口便能吃完一个。董叔见我吃完一个，伸手又要去取，赶忙喝道：“小祖宗，快别再吃了，一会儿还要吃早饭呢！”
闻言，我讪讪的盖上了篓子，不好意思的说道：“谁叫董叔烙的酥油饼这么好吃，惹了一肚子的馋虫作祟。”
董叔嗔了我一眼，说道：“你呀，就会油嘴滑舌！快些回房洗漱吧，估摸这会儿，老爷太爷也该起了，一会儿就开饭！”
我点了点头，向董叔告了声辞，提着水壶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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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净面，粗盐漱口，换上姥爷亲手缝制的品月蓝袍（生日礼物），选了一条银白色的幧头，将长发高高的竖起，再插上一根，镌刻着螺纹的碧玉钗子，见镜子里的那人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我满意的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脚步徐缓的行走在廊间，满目尽是盎然的chun se。
廊腰缦回，驻在十丈见方的庭院一侧。放眼庭院中央，聚着一池浅浅的碧水，背倚一块嶙峋的巨石。这块巨石高约三尺，上窄下宽，像个立着的三角。凸出的这边，表面光洁，在明媚的晨光下，竟泛着点点金光。仔细看去，却是条条细水流淌于其上。原来是这巨石之下，压着个泉眼。
这块看似巨大，实则软石料。爹请来能工巧匠，在巨石的顶上凿出一汪倾斜的浅坑，再将巨石中心掏出一条细道。泉水沿着细道，引到石顶，浅坑被泉水溢满，随后便沿着倾斜的缺口，倾斜而下，汇到石下的池子里。流水嘤嘤，涟漪不断，真是妙不可言。
再者，这泉水常年恒温，即便是严寒隆冬，依旧喷涌不断，奔流不止，可叹天公造物，添了这般巧夺天工的景致。
再看碧池周围，各色新绿吐着翠芽，柔嫩的枝丫上，挂着晶莹露珠，在和煦的晨光下，更加惹人怜爱。隐匿在周遭的鸟雀，不时的发出，阵阵啾唧，清脆悦耳，为这片宜人的春景凭添了一份生趣。论谁漫步在这样生机盎然的庭院中，心情也会随之雀跃几分。
我抿着一抹浅笑，穿过两道门廊，来到了前院。这在，隐约间能听到马儿的嘶鸣，估计是守门的沈妈妈，在门外套车。再往前走几步，绕过花坛，便是前院大厅，我们爷儿仨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在这解决的。
这厢，姥爷早就坐在了饭桌前，与布饭的董叔聊着什么，见我进来，姥爷立马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在他边上。
“昨晚睡得可好？”姥爷慈爱的帮我理了理衣襟，柔声问道。
我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向姥爷问安。
没等我与姥爷说上几句话，爹也进来了，今天他穿了一身玄青的袍子，衬得脸色有些苍白。
姥爷凝神谛视，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疼的问爹：“昨晚可是又熬夜了？”
爹捡了对面的椅子坐下，安慰似地朝老父笑笑，回道：“今日要去取货，有些账目要核对清楚，没熬太晚。”
姥爷皱起了眉头，开始絮絮叨叨的埋怨我爹不爱惜身体什么的，一旁的董叔见状，赶忙将盛好的汤面端给我爹，笑眯眯的为我爹解围：“太爷别再数落了，赶紧让老爷吃些热汤面，我在里面下了几味清补的药材，正好给老爷解解乏。”
一旁的小刘哥听了，也跟着帮腔道：“可不是嘛，老爷赶紧多吃些，我看这汤面都快凉了！”
姥爷听了，果然一改话锋，急急的催促我爹多吃些，我爹自然是点头称“好”。
我笑呵呵的看着两位长辈间的互动，亲情融融，只觉香味扑鼻的汤面更是香醇，入口尽是暖人心脾的浓浓温情。
饭后，姥爷细细嘱托，我与爹路上小心后，便由小陈哥扶着回房歇息了。
我跟在爹身后，一旁是帮我爹打下手的沈小萍。她娘是守门的沈妈妈，爹是院子里的花匠。她爹娘早年进府，我爹看她生的伶俐，就让她跟我一块读了几年书，这几年则是跟在我爹身边当个侍女。
这沈小萍跟我同岁，又与我做了几年同窗，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跟我便没有了寻常主仆般的尊卑之念。她笑呵呵朝我问了声早安，慢了几步，落在后头与我闲聊起来。再得知我要进铺子里当伙计后，沈小萍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夸张的的说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啧啧，有骨气！”
我笑着拍了她一下，回敬道：“哪里赶得上，你沈小萍，沈小管事，跟着我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啊？一会儿，到了铺子里头，你可得好好的提携提携我啊！”
沈小萍这几年跟着我爹闯荡一番，也算小有成就，我爹看她伶俐中透着沉稳，便有心将她培养成掌柜。铺子里的事，无论巨细我爹向来是要说与我听，因此，这些我自然知晓。
沈小萍叫我打趣的，面露微赧，回了一句“不敢不敢”，逃似的紧跟我爹身后，出了大门。我在后头“哈哈”大笑，紧随其后。
门外的沈妈，见女儿神情古怪的跑出门来，不免皱起眉头，喝了一句：“在老爷面前这般毛躁，成何体统！”
母亲训女儿，本是天经地义。我爹看小萍被沈妈训的皱起了一张脸，不免觉得好笑，便出言解围道：“方才，陈旭夸小萍来着，小萍这是不好意思了！”
“谁夸她了？”这厢，我刚迈出门槛，听我爹这样一说，忍不住反驳道。
“你呗！”沈小萍冲我做了个怪脸，跳上马车，坐在了赶车的刘婶子边上，刘婶子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来，就看着沈小萍呵呵的笑。
沈妈见状，火气更甚，却不想耽误我爹上工，恶狠狠地说了句：“臭丫头，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便扶着我爹与我上了马车。
车厢内，我爹刚坐稳，我却将头探出门帘，拍着沈小萍的后背，嗤笑道：“臭丫头，你完喽~”
“要你管我！”
刘婶子扬起长鞭，一声脆响过后，车轮滚滚，载着我与小萍叽叽喳喳的吵闹，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府里的下人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