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燕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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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县并非只有火炕与咸菜。随着矿场步入正轨，通往平原县的官道被进一步拓宽夯实，满载煤炭、矿石和初步加工铁器的车队络绎不绝。
与此同时，一种名为煤饼的蜂窝煤及其专用炉具，开始从黄龙县的工坊流出，因其比散煤更耐烧、更安全、且价格实惠，不仅供应本国，也通过商队悄然向周边地区扩散，燕回也沾了边。
在燕回县，这新鲜的物事最初只在小范围流传。
“听说没？黄龙那边过来种叫‘煤饼’的东西，放进特制的炉子里，能烧老半天，烟还小得很！”有人窃窃私语。
“黄龙？那地方不是被周国那帮人占了吗？她们的东西也敢用啊？
“嗨，好用不就完了！我家远房亲戚偷偷试了，真省事，比天天用柴火强多了。就是贵点，而且听说那炉子，只有黄龙那边的匠人会打。”
“说起来，这周国到底什么来头？神神秘秘的，进出管得极严，消息都难打听。又是修路，又是弄这新奇玩意，看着不像寻常匪类啊……”
类似的对话在燕回县的市井角落悄悄进行。普通百姓在好奇与观望中，最先接触到的周国，便是这些切实改善生活的奇技淫巧。
而对燕回县真正的触动，来自于经济层面。周国的廉价煤炭和更为物美价廉的布匹开始冲击本地的市场。
好些做买卖的商人利润少了大半，怨言顺着各种渠道，飘进了燕回县衙，也飘到了本地豪强的耳朵里。
燕回县，柳家布行后堂。
家主拿着账本，手指颤抖，脸色铁青。
“又跌了！这月布价再跌三成，再这么下去，咱库里堆的那些土布，全得烂在里头！
他把账本摔在桌上，对着男管事低吼：“去查！从平原那边流过来的布，到底是哪儿的来头？怎么能卖这么便宜？她们难道不赚钱吗！”
男管事苦着脸：“老爷，查了好几回了！那布啊，织得又密，颜色还鲜亮，听说是用一种专门的家伙事儿织的，快得很！成本根本算不出来。至于赚不赚钱……”他咽了口唾沫，“周国那边跟个铁桶似的，规矩怪得很，生意上的事，外人压根摸不着边。只知道她们卖的价，咱们根本没法比。”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还有人说，周国的女子能上工、能跟男人谈生意，甚至有女子带兵。可谁也不敢信啊，那地方，邪门得很。”
柳家主气得胸口起伏，破口大骂：“疯子！一群疯子！哪有这么做生意的！这是要逼死我们吗？！”
另一边，燕回县王家大宅。
王家主皱着眉听完男管家汇报市面上关于煤饼和布料价格波动的消息，扶着紫檀桌面。
“黄龙，平原……”他深思，“这群人野心不小。”
他抬眼吩咐：“通知下去，家里各房最近都收敛点，跟外县尤其是黄龙那边的生意往来，得格外小心。还有，再派些人去摸清楚这群人的底，包括她们的领头的……叫什么来着？
“回老爷，据探子回报，那领头的叫王御熙。”男管家躬身答道。
“王御熙？”王家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只当是个巧合或化名，并未深究。
“知道了，下去吧。”他挥挥手，心思却已飘了，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邻居带来的威胁。
时间悄然流逝，当燕回县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线之内时，迟昭平率领众军并未立刻发动强攻。得益于前期经济渗透和情报工作，燕回县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抵抗意志远不如当初的黄龙县。
一场精心策划的里应外合，燕回县城门洞开，周国旗帜插上了城头。过程相对顺利，甚至带着点和平接收的意味，与黄龙县的浴血奋战截然不同。
只是，当周国的士兵秩序井然地开进城中，当那些穿着统一制服、神情冷静、甚至都是女子的官吏开始张贴安民告示、接管府库时，燕回县的各色人等才真正意识到，这与以往任何一支势力都不同。
至于之后的日子，到底几家欢喜几家愁就不得而知了。
……
入城后，千头万绪的接管工作刚刚展开。王御熙正在处理公务，外头进来个亲兵来报：“大人，外面有一老人求见，自称高文珺，还说……是你的故人。”
王御熙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揉了揉眉心：“高文珺？”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没想起哪个熟人叫这名儿：“高？是工坊的高师傅，还是后勤的高司务？”一时没对上号。
“属下不知，那老人只坚持要见您，说有要事相求。”
王御熙略一沉吟：“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难掩憔悴、年约四五十岁的老人被引了进来。她低垂着头，脚步有些虚浮。
王御熙抬眸望去，觉得来人眉眼轮廓确有几分熟悉之感。
那老人也在此时鼓足勇气抬起头，目光与王御熙撞个正着。
刹那间，高文珺如同被惊雷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端坐在上首，身姿挺拔的女子，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真的，真是……她？！
那个多年前被忘记几乎遗忘的认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儿？！
可眼前这人，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面容虽依稀能辨出昔日的影子，但那眼神中的锐利、沉稳，以及周身散发出的、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与她记忆中截然不同。这怎么可能？！
王御熙看着高文珺脸上剧烈变幻的神色，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
她笑嘻嘻挥手：“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她也是此刻才将“高文珺”这个名字对上号。
这一声问候如同冰水浇头，让高文珺猛地清醒过来。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雨溪……不，大人！真的是你？！老身、老身……”她语无伦次，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崩溃。
“需要行此大礼吗？”王御熙挑眉，故意问道，“费这么大力气来找我，有事？”
高文珺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泣声道：“求你……求你看在往日情分，看在我生养你一场的份上，放王家一条生路吧！老爷……你父亲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王家……王家从没跟你为敌啊！”
她哀切地望着王御熙。
王御熙沉默地看着她，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又来找你打感情牌？”她反问一句，多年如一日，套路都不变一下。
只是两人说话的方式和情感稍微变了一点，一个怼人方式温和一点，另一个话变密了，不再一言不合摔门而去。
王御熙缓缓道，“放心，国家行事，自有法度。只要安分守己，配合新政，不蓄意破坏，自然不会无故加害。但若有人冥顽不灵……”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只是，这规矩是谁定的，答案再明显不过。
高文珺看着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心沉到了谷底。
她只能拿出最后的说辞：“大人，好歹您也姓王，血脉相连，还望念及这点旧情啊……”
王御熙闻言，对系统吐槽：“我本来就叫王御熙啊，跟王家那个“王”有半文钱关系？王老头这脸皮，真是比城墙拐角还厚。你说对吧？”
【逻辑正确。】
王御熙满意地点头。
这自言自语和点头动作，落在高度紧张的高文珺眼中，却成了极其诡异的景象。
她惊恐地左右张望：她在跟谁说话？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
高文珺失魂落魄地回到暂时安置的王家女子住处，将见面的情形告知众人。有人立刻愤愤不平：“冷血，真是冷血！连生身父母都不认了！”
但亦有年轻旁支心中暗想：‘这算什么冷血？按咱们现在这待罪之身，能直接面见首领陈情，已是天大的脸面了。换做别的皇帝首领，有几个能做到？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不敢说出来。况且，她本身没犯事，王家就算真出了岔子，也牵连不到她头上，才能这么琢磨一下。
其实，高文珺去见王御熙之前，王家主在大难临头的慌乱里，总算从乱糟糟的记忆里扒拉出了“王雨溪”这个名儿。
巨大的震惊和荒诞感席卷而来，但也来不及多想，只催着让高文珺去求情。
无论如何，得救他，救王家！
这事对王家主来说比天还大，可在整个燕回县，却连个水花也没溅起来。
远不如王御熙后来参加的那场会议影响大。会上，众人正围着燕回县的地理位置、农作物条件、政策管理这些事讨论得热火朝天。
会议中场休息时，大家凑在一块儿聊天，盖君尧喝着茶，顺带提了句：“燕回柳家有个男人，疯了似的到处嚷嚷，说王大人是他妻子，还说什么周国本应是他的。简直异想天开。”
有人冷声道：“这等疯子，死不足惜。”
盖君尧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那可不。我让人把他嘴剜了，尸体挂城墙上示众了，让明白乱说话的代价。周国的威严，不是谁都能随便挑衅的。”
众人又跟着议论了两句，下半场会议就开始了，没人再提那个男人。在她们眼里，这种跳梁小丑，不过是转眼就散的尘埃罢了。
周国的根基逐渐稳固，产出的物品也销售颇广，譬如南边的盛朝。
虽已是末世气象，但皇宫深处，依旧维持着最后的奢靡与虚假的繁华。一日，宫中众人正在赏玩一件新奇的贡品。
没谁意识到，远方的周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在角落里喘息的小势力了。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燕回
